4.30号,那天早晨还是蒙蒙细雨,到了十点半,雨越下越大,还不见爸爸从柴火房的背面往家来,姑姑正打算着要回市里,看雨这么大,皱着眉头在门前踱步,边念着,你爸爸也真是,这么大的雨还不从山上下来,不全部打湿啊。
我站在屋檐下大喊了两声,爸爸不急不慌地从屋后走出来,戴着工地上才戴的安全帽,穿着深筒雨鞋,这装扮是正经嘛又带着好笑的意思在,可爸爸脸上的表情还是照旧,严肃着哩,我只在心里嘿嘿笑了两声。
三个人于是说这大雨天怎么打发,姑姑提议爸爸和我去外婆家赶午饭,她就坐大马路上过的班车回市里,那时已经将近十一点钟了,爸爸有些纠结,语气还是老样子凶巴巴的。
爸爸:“不去,这都几点了,也没事先说,恰么饭啊,不怕添尽麻烦。”
姑姑:“那要什么紧,这怕是别人啊,这么亲,莫要你姆妈做好多菜,就随便吃点,消儿就在那里玩,你就回来。”
爸爸:“时间特晚了,下午去,现在去像个么样子。”
消:“哎呀,又不是要去瞧什么菜吃,乡里嘛青菜管饱,到底怎么说嘛。”
爸爸:“那就赶快打电话去啊。”(不耐烦脸)
我看爸爸那个样子,变脸的速度我再年轻都是跟不上的。
很快,我们就出门了,刚到大路上,把姑姑放下,爸爸突然提议车让我来开,我一想,摇头。
消:“不行啊,眼镜落在家里没带来,今天又下雨,不行不行,爸爸你开吧。”
爸爸有些不快地看着我。
爸爸:“大宽的马路都看不到?远处人你看得到吧?”
消:“马路看得到,人离得远就难说,我眼睛基本是瞎了,很不湛了。”
爸爸:“来来来,去开。”(不耐烦脸)
我也懒得再说什么,一屁股坐在车上调好座位准备上路。
从19年拿到驾照,没开几次车,次次都是爸爸坐在旁边,一般是在城乡的大马路上开,到了城里,那些车子蹿来蹿去我就有点失了分寸,于是赶快把副驾驶的司机换下我这个生赤脚。
那天嘛,倒不是在什么大马路上,是在乡里不宽不窄的路上,除了拐弯的地方多,旁的也再没其他,只是不停地刷雨刮和按喇叭,等快到离外婆家不远的沙子岭上,接下来的路就要更窄一点,我请示要换司机,爸爸没什么好耐心。
爸爸:“都开到这里了,一jio路,开过去。”
开就开过去嘛。
我心里没底,感觉车轮随时要落到路下面去,我简直都看不到路的边线,下了竹子林的坡,过了李家塘上的驳岸,又踩了最后一下油门上了外婆屋上最后一个坡,眼看着外婆家的屋顶都出现了,突然车子往右边偏了,然后副驾驶的司机像是我要带他跳河,骂骂咧咧喊开了。
暴躁的爸爸:“踩刹车啊,你要开到天上去啊,我的天,都开了一路上了,你还把车开成这样,真是冒得法啊,不晓得你是怎么看的,前面要是有条河,是不是要开到河里去?”
这不是没开到河里去嘛,我心里想。
边凶巴巴下了车,还在下雨,我一声不吭,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赶紧下车来看,哦豁,车子右边的前轮和后轮都掉到马路崖子下面去了,偏偏这一截马路离土地格外要高点,我两眼一抹黑,正在这时,有俩深蓝色面包车也上了我们这个坡,路太窄,他们只能停在我们后头。
有位热心的叔叔很快就下来查看情况了,可......这叔叔又让我挨了一次骂。
陌生叔叔:“这车子是怎么开到这下面来的?”
爸爸两只手大弧度一摊,深怕别人认为是他开的,没好气地说,是她开的lia。
那位叔叔就赶紧帮我们想办法,提议我们去雪斌家里借块结实的木板来,他们不知道雪斌就是我舅舅,我就赶紧跑到外婆家去求救。
等我回来时,车轮子底下已经垫上了好几块大石头,另外的叔叔也下来了,还是那句问话,这是怎么开到这下面来的。
爸爸语气变了些,我里伢开的,她眼睛不湛,又是生手,开车差点技术。
是嘛,这话不就听起来要顺耳多了。
再过不多时,车子就起来了,几个叔叔在后面推,石头也垫高了些。
等到了外婆家门前的场里,我悻悻地问:“爸,车子要紧吗?”
爸爸:“要紧又那么得lia,下都下去了。”
爸爸:“没么事,不要紧。”
说你是他,不说你还是他,说不说你,看心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