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电影有种特殊的魔性,让人看着看着就会陷入某种挥之不去的情绪之中,例如《猜火车》,那种压抑、烦躁又拼命抑制的情绪让人欲罢不能。《在我消失之前》也有这样的魔性,从第一个穿过颓废红光的长镜头开始,它就一直用一种低落至近乎无所谓的情绪牵动着我。当然,正如它才7.4的豆瓣评分一样,编剧兼导演由短片改成长片还有一些处理不够到位的地方,例如舅舅与侄女感情的升华铺垫不够、黑帮枪战后对主角命运的影响未设置等等。但瑕不掩瑜,这是一部非常不错的电影。
故事看起来复杂,人物多、线索多,其实结构非常简单,不过是将几个沉迷不同事物的人交织在一起而已。
对爱情的沉迷
里奇深爱着维斯塔,在她去世5年后依然无法释怀。他尝试着一切办法想要忘记她,喝酒、嗑药、写信,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
开门她在门前,走路她在身旁,抬头她在眼边,睡觉她在梦里……里奇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里面全是默默注视着他的维斯塔,他无论如何挣扎也爬不出来。
当自觉生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时,里奇决定跟随维斯塔而去。他选择了割腕自杀,一个老旧的浴缸,一盆60度的温水,一块锋利的刀片。当血慢慢染红了浴缸,他以为自己会就此逃离苦海见到昔日的爱人时,电话铃响了。
许多年没有联系的姐姐玛姬打来电话,求他无论如何帮忙照看侄女索菲娅一天。或许是为了偿还以前姐姐对自己的照顾,里奇洗掉身上的血渍,开始了照看侄女的任务。
对优秀的沉迷
里奇再见到侄女索菲娅时,她已经由婴儿变成了美丽的少女。和同龄人相比,索菲娅一点也不活泼,处处透露出有别于年龄的成熟和冷峻。
在和她的接触中,里奇慢慢了解了侄女的生活:演讲、中文、舞蹈……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唯一的休息竟然是高难度的体操。
通过刻苦学习她成为了众人眼中最聪明的尖子生,可是她却不快乐,因为她不明白活着是为了“更优秀”,还是“更优秀”就是生活的全部。她已经成为了“更优秀”的奴隶,无法逃离、无法挣脱。直到她遇见了众人眼中的坏人——舅舅里奇。
里奇过着所有人告诉她的坏生活,她用世俗的想法抗拒着自己的舅舅,抗拒着里奇的“坏世界”。
然而在不断相处中,她却发现那个“坏世界”并非人人所说的一无是处,不撒谎、手翻书、替她出头……索菲娅渐渐喜欢上了舅舅。从那一刻开始,索菲娅依靠书本得来的虚假的“完美世界”开始破裂,她从那些被亲情击破的缝隙中看见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对育女的沉迷
姐姐玛姬是众人眼中的成功者,虽然身为单亲母亲,却住在富人区的公寓,有自己的事业,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女儿。
她每天的空闲时间全部交给了女儿,陪伴女儿学习成为她最大的责任和乐趣。连不和唯一的亲人里奇联系都是为了让女儿远离坏榜样——总之,她不愿女儿在成长道路上沾染哪怕一点尘埃。
直到她被拘留。
她不得不请求里奇帮忙照看女儿。但就连自己被拘留这件事情,她也要求里奇为她保密,不让索菲娅知道。
最后当里奇帮了她大忙后,她的第一反应是给里奇钱让他离开她们的世界。在最后一刻,她仍然沉迷生活就是为了育女的泥潭之中。
马頔在《南山南》里唱道:
穷尽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而这部电影里的三个人却被“穷尽一生的梦”折磨的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其实,我们何尝不是做着和里奇、索菲娅、玛姬同样的事情。最简单的例子是暗恋,你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疯狂地暗恋着某人,几天时间里已经在脑海里和他恋爱、吵架、结婚、生子度过了三生三世,然而他却毫无所知,其中的内心煎熬痛苦不已。
看看我们的周围,沉迷无处不在,浅一点是对赌博、游戏、酒精的沉迷,深一点是对名、权、利的沉迷。
所谓物极即反,无论做什么事情一旦沉迷,一旦走极端,非得在满分10分的要求下追求100分,得到的结果不可避免会和期望之间产生巨大落差,带给当事人无穷无尽的痛苦。即使侥幸得到,到手之时仿佛已经完成了生命所有的历程,活着或者死去已经成为一个毫无意义的词语。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古人所提倡的“7分饱,8分好”,正是最为适度的人生哲学。假如一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当然不至于沉迷,可如果已经沉迷其中,我们要如何拯救自己呢?
如何拯救沉迷中的自己
如何拯救沉迷中的自己?实际上导演肖恩·克里斯汀森在片中已经给出了他的答案。
片中,玛姬要求里奇永远离开索菲娅的世界时,里奇含泪说起了以前两姐弟小时候的事情,年幼的姐姐为了保护弟弟勇敢的挥起了拳头。接着他说出了一句经典台词:
Some things never change.
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变。
(PS:这是本片最让人动容的一刻,大叔的眼泪顿时涌出了一对狗眼。)
什么事情在变,什么事情永远不会变?
我们生活在一个复杂、多变的物质世界,作为一个社会人若不改变根本无法生存下去,所以我们都在变。像里奇一样变得圆滑、世俗、腹黑甚至无耻,但却一样东西永远不会改变,那就是深藏在我们内心中的那位少年,一位不带着任何功利色彩的纯真少年。
他对事物充满着好奇,对生活充满着渴望,对未来充满着幻想,他不会考虑金钱、名誉,只需要一根狗尾草,一个自制玩偶,甚至一片树木就能快乐的生活下去。
当然,支撑他追求快乐的依靠来自于亲人的关爱。
从生理角度来说,少年时期是每个人最为弱小、脆弱的时候,如果没有父母、哥哥姐姐等亲人的关爱,弱小的个体很难能够存活下来。而正是这些无条件、不求回报的爱,成为了支撑每个人成长、前行的依靠和动力。
但随着人的不断成长,能力不断增强,这些依靠和动力不再被需要,那些情感也会被现实社会的浓雾所掩盖,我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将它束之高阁,任它遗失在记忆的不知名处,直到——
——走投无路。
我们再也找不到任何途径、任何方法脱离强大的沉迷和现实的残酷之时,只有拨开云雾、洗去尘埃,找回那个隐藏已久的少年,找回那份曾经的亲情,才能让干枯的眼睛再次充满泪水,让迷失的心灵重新找到回家的路。
这——或许是导演肖恩·克里斯汀森想要告诉我们的人生真谛。
注释:《猜火车》(Trainspotting),导演丹尼·博伊尔,1996年出品,伟大的颓废电影,大叔警告各位没事千万别去碰它,否则等待你的将是满屏的后悔。《在我消失以前》(Before I Disappear),编剧导演肖恩·克里斯汀森(也是本片主演),2014年美国出品;本片由第85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真人短片《宵禁》改编,像《这个杀手不太冷》一样,《宵禁》中的小女孩相当出彩,而在本片中的表演却失去了最为动人的纯真,让本片逊色不少。同时不得不吐槽编剧:如果让黑帮老大枪战后结束已经不愿死去的里奇的生命,或许能让这部电影成为上乘之作。
(请代我向你的亲人致以最诚挚的祝福,谢谢!全文完,谢谢你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