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心底依然觉得他是我发小,但是我与苏格的确是已经有大约8年没有联系过了,考虑到他爸与我爸是发小,考虑到他家离我家步行不到5分钟,考虑到小学的时候一放学我都会去他家象棋对弈,8年的时间实在不应该,锅应该甩给我小学一毕业就搬去城里上了初中。
怀旧从初一开始。
说实在话,一个年龄刚满两位数的小孩,懂个屁的怀旧。只是换个方式排遣自己初到一个新环境的寂寞孤单罢了。每当社交之火熊熊燃烧之际,我总会拿眼前的与曾经的相比较。成绩不好是社交原罪,个头矮小是交友大忌,没有王者荣耀的十一岁,足球与A片都暂时还没成为课余生活的主角,择友的标准还远远考虑不到“有趣的灵魂”。所以交不到朋友是“新常态”。传统友情的继续维护,就很有必要了。那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新千年伊始的友谊纽带呢?
兑钱合买的贺卡。
寒假初临,年关将近。这一年我爹选择回老家过年。于是我们相约在小学校门口一起吹哨装逼,缅怀过去,顺便看一看校门口小卖部恶婆娘的陀螺有没有降价,从而趁机入手。结果是令人遗憾的,不过我们发现了一张新上市的液体贺卡。造型炫酷,款式别致,格调不凡,价格不菲。我深深被迷住了,想要屯一张送给未来的女朋友。他则两眼放光:不如我们一起买一张送给吴老师吧!吴老师是我们的小学数学老师,以打屁股时又快又狠著称。然而吴老师虽然严格但是非常公正,说打我屁股就一定会打,说不打我屁股就一定会换掌心代替。天气寒冷,我打了个激灵。
雪地里的小长征。
吴老师从来不会无端体罚学生,这点我妈也知道,因为我妈也曾是他的学生。我还是灵活地表达着反对意见,不过忽然想起来吴老师的孙女,当初在澳门回归汇演里,她是校园歌舞团最累的那个,其他人跳的时候她得跟着跳,其他人不跳的时候她还要单独跳。在9岁的年纪我已经开始懂得怜香惜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让她这么累呢?后来我才懂,那叫C位。我舒展了眉毛:对,挺长时间没见吴老师了,咱们兑钱买张贺卡,去见见吴老师,给他拜个早年。一阵翻裤倒兜之后,穷光蛋雪尔兄弟踏上了寻找恩师的小长征。说起来有点后怕,吴老师名字我们知道,然而吴老师家在何处我们从未去过,只知道村庄的名字和以学校为坐标大致的方向。出发前,我们仔细咨询了恶婆娘寻师的路径。
终点要一路向西。
如果不是因为走了3个小时的路才走到,我也不会对那个冬天如此的记忆犹新。踏过小河,穿过铁路,原野寂寂,白雪茫茫。一路向西而行,从开始的不情愿,到后来的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天知道我经历了怎样的情感历程,我只知道身边的这个黑小子一直在鼓励我,让我相信我们在做一件不平凡的事。这件事的艰难程度超越了春游时的徒步爬山,这件事的稀有程度,绝对不会有第三个同学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走路去见吴老师送贺卡,给一位年逾古稀的老教师送上我们的祝福,让他在寒冷的冬季收获感动,这件事,在你老的时候一定不会让你感到后悔。不知不觉间,我对自己有了征服感,也对征途有了使命感。
不完美强行完美。
敲门的时候,隔壁的老先生看到了说,你们来找吴老师的吧,他这会不在家出去了。3个小时的长途跋涉虽然累,即便我们要面对另外3个小时的归途,但是此时我们也并没有觉得不值。我哈了口气,然后抹了抹贺卡上面的雪花,用小棉袄的衬里擦了擦,毕恭毕敬地交到老先生的手中,交代了我俩名字和此行目的,然后心满意足地去了。没有见到吴老师,遗憾是有,但是我们自己也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事,足以在我们内心的小小宇宙,翻滚很多很多年。那是人身体最柔软的地方,也是小小年纪里,最纯真的地方。
别总说人各有志。
这次的记忆太过耀眼,反而之后两年没什么太清晰的事情。印象中上了高中后就联系不太频繁了。他结婚的时候我去过,客套的寒暄虽然让我稍微有点不适应,但是当众的拥抱还是让我找回了一点在雪地穿行的感觉。再就是今年听我爹说,他把厂里某个坐办公室的工作调整到一个一线岗位,虽然脏一点但是并不累,钱也更多,然而从此没什么晋升空间了。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他某个社交软件上写的:儿女双全,此生足矣。当时我不懂,如今有了小孩之后,逐渐开始理解。有人愿意过光鲜生活,努力攀爬,有人更愿意油盐酱醋,儿孙绕膝。接受现实,并不等于甘于平庸,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每次大雪漫天的日子里,我总会想起来步履蹒跚的穷光蛋雪尔兄弟。
因为他们一起,曾经做过很伟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