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魂(中篇小说)

作者: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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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政府院子里冷冷清清,两条狗在交配呻喚,围了两两三三的孩子嘲吼着。路天民乡长吃了点酒,脸红红的。回来,站在门边,吼了一声:人呢?没有声响。路乡长又吼了一声:小赵呢?小赵从办公室里出来,磨磨蹭蹭,不时地转过头去。他赶走了狗,幺喝走了孩子们。

小赵走在后面,路乡长说:有电话吗?小赵说:有。啥?路乡长问。小赵:农田基建检查,主要是玉米行检查。路乡长道:老黄住院很久了,张干事回来说他可能不行了,如今我一个人担子不轻,小赵你可要担重担哦。小赵想了想,如今路乡长书记乡长一肩挑,说话一言九鼎。小赵回:老大,作指示吧。路乡长说:你先到百丈村检查检查,看完成得如何。说后路乡长歪歪斜斜地进了屋。

小赵一步跨进办公室:乔乔,我要下乡,你在屋里呆吧。乔乔说:好不难得见一面,你一个去下乡。乡政府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派他们去?小赵笑道:这是乡长对我的器重。乔乔说:器重个屁。小赵拉过乔乔的手:人在单位首先要立足,有了自己的位置,家才得安稳幸福,不然受好多窝囊气。

乔乔依在小赵的怀里,小赵亲了一下乔乔。小赵说:丝厂不景气,你在里面干啥,干脆别干了。乔乔摇摇头。

小赵向百丈村出发。想,一个人挺无劲的。路过乡中学,叫上了初中同学伍权民。

“赵大秘书,啥事?”

“得空不?”

“莫事”

“跟我一起去趟百丈村”

伍权民惊奇:干啥?小赵耸了耸肩:那当然,今天陪历史家考古嘛。百丈村,水浒里谁谁的故乡来着。伍权民喜欢历史,对名胜古迹尤感兴趣,写了不少的考古方面的论文,在市里很有些名气。伍权民说:好,今天也是周未。给露萍招呼了声,就上路了。

他们径直往村长许为家里走,许为正扛着锄头向坡上爬,一见小赵和伍老师,就笑着放下了锄头。回头叫了一声在地里弄猪草的妇人。那妇人是许为的婆娘,小赵认识。穿着土布衣服,其实她脸蛋挺好看的。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一朵花。

许为对着他婆娘:别做了,弄饭。这是小赵秘书,这是玉妹的老师伍教师。玉妹在屋里听到,出来叫了一声:伍老师。啊,原来许玉妹是许村长的千金,伍权民感赞。许为:什么干金,丫头片子,命都是黄莲熬的。小赵说:许村长,打开窗子说亮话吧,我是来初查玉米行的事。许为停了会,答:农民都不愿意。你想,双二五。间方留那么二尺五的空地,那个农民愿意。广播上吼了几次,他们就是不动。许为在诉苦。

小赵说:我们出去转转。

他们走了几遍坡地,小麦都下种了,不是密密麻麻地播下小麦,就是只留了一尺把宽的玉米行距。小赵摇了摇头。伍权民说:农民不种双二五,也有他们的道理。小赵说:什么道理,他们不懂科学,不懂科学就是不懂道理。许村长说:也不是没道理,以前不是有多多少少的新花样,结果还是亏了农民。你看,说投资建火炮厂,钱投了,房盖了。可厂还是几年都没办起来,农民的钱白投了。一会儿这里捐款,一会儿那里摊派。一句话就是让老百姓拿钱出血,老百姓一听说什么指示,心里就起颤。小赵说:许大村长,你可是个党员,说话注意点。许为高声道:赵秘书,我并不是说我们党有多么坏,上面是有心让老百姓搞富的,就是下面有些官僚主义,搞什么都不讲因地制宜。前几年要在村里搞烟叶,用了几百亩地,结果烟叶没收成,粮食也没了。后来村民闹到乡政府,你不是不知道!小赵争辩:那是老天不作美,绵绵地下雨。许为接过话:老天是老天,我们村大多是盐碱地,本来就不该种烟叶的。小赵说:当时宣传有点过,总想抓点型,树牌子,没有考察论证。说后也苦笑着摇了摇头。

许为说:往事不提了,我们绕过山梁,到那边沟去转转。

一行三人,转到八组。八组的地还是青黄青黄的一片,红苕都没挖。

有几个老人在地里扛着锄头挖红苕,小赵问:队长是谁?怎么回事?立冬都过了。立冬不下种,来年去喝风,许村长?许为无奈的样子:八组队长張旺,人倒鬼精,准备把他提为副村长的。当了队长,他就去县城了承包了什么夜巴黎歌舞厅,带走了队里的青年男女。地就老人种,种不了就荒着。小赵说:土地荒着就是犯罪。

伍权民插话:田园荒芜是生产力的停滞现象。读过高中的许为担忧:今后挣了钱到那里去买粮食?伍权民:科学发展的今天和未来,可以人工造粮。小赵说:别瞎扯了。科学也没发展到那个程度,再说又不是资本主义。

伍权民:管他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以生产力发展为标准。说不定张旺能先富起来。小赵说:无论如何,都要把小麦种下去。许为说:带信催了几回,张旺那帮人就是不肯回来。小赵说:我代表乡政府党委给你下指示,让八组的人把红苕挖出来,把粮食种下去。

几个老人望着许为一行人,都放下锄头,盯着他们,紧锁的眉开了。

伍权民走过去:老人家,你这么大岁数了,还下地干活?老人说:儿子打工去了,田地的担子,我们不担起来行吗?儿子们给他们的负担,孙子大了,要读书。听说现在读个什么初中高中的都要花上万块钱,窝在屋里钱哪里去找?辛辛苦苦一年下来,交纳农业税,爱国粮,各种摊派,也只好勉强糊口。

孙子不读书,今后怎么办?祖祖辈辈就窝在乡里受穷。

小赵,许为,伍权民听了,心里感到一阵寒惨。许为过去接过老人的锄头:我帮你挖吧。老人说:你有客人,你去陪他们吧,我慢慢的做。老人紧握住锄头不放。许为不再勉强,说:老家放心吧,我会想办法帮你们的。

接着又走了几个组,好几个组的粮食草草种下了,有些组和张旺组的一样,土荒着。下了种的,他们都不愿意种双二五。他们回来匆匆的干几天就走了。

跑了一上午,然后他们回老家。

洒菜摆出来了。许为说:上桌吧。小赵苦愁着脸。伍权民说:肚子饿了,吃饭吧,民以食为天,吃饭不谈工作。三个人上了桌,一瓶老白干,三个人慢慢喝起来。

伍权民说:怎不叫玉妹他们出来吃?玉妹娘说:我们就在灶屋吃,你们随便。许为也说:她们女娃在里屋吃。

小赵端着洒杯:许村长,我有个指示,你要解决粮食没下种的问题,二、粮食还没种的都要种双二五。许为:我去办,我去办,赵大秘书,你放心吧。许为端着酒杯,敬了赵秘书,接着又敬伍权民:伍老师,玉妹你就要多关照关照哦。伍权民:当然当然。

呜呜呜呜呜,屋外有妇人哭。许为女人去看了一下,在门边望了一眼许为。许为问:那个在嚎丧?许为女人说:张旺屋里的。许为:哭什么丧,让她进来。张旺屋里的一下跪在许为面前,嚎得更凶了,说:张旺雷打的在外搞女人,不要我,嗯嗯嗯。许为说:别哭,再哭,你来找我干什么?女人很听话,也停了哭声。许为说:你先回去吧,我去把张旺找回来?张旺屋的给许为躬了几个礼,退出门去了。伍权民说:许村长,威望高啊。

许为喝得有点醉了,大骂了一通张旺,说他是个野狼狗,花花公子。

饭吃完,许为说:玩两把。伍权民说:算了,也缺人。许为说:我去叫文书小凤来。小赵说:算了。我还得回去汇报工作。

送走了小赵和伍教师,天己经快黑了。

八组的胡老汉气冒冒地跑进来:许村长,许村长,你要给我作主啊。我女儿红梅被张旺强迫当了歌女。歌女就是旧社会的妓女。你要把红梅救出来啊。张旺这东西吃里扒外,为了钱,什么也不顾。别人都在议论,说我们女儿作风不好,在当鸡。说着两行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活了六十多岁,尽管穷点,我的老脸往那里放,狗拾的张旺,来戳我的脊梁骨”,说后老汉一下子蔫了下来。

许为扶起老人:别哭,别哭,我要收拾这狗拾的。老人:就是,就是嘛。社会成什么话?许为要留老人吃饭,老人连连说:不麻烦了,不麻烦了。许为问:春种播了吗?老人摇了摇头。

许为老婆恨恨地盯了一眼:以为他又要留人吃饭。做饭做厌了,这样检查,那样检查,这个会,那个会,结果自己就成了那些几棒子打不着的做饭的了。玉妹说:爸,今后你少带些人来。许为说:你小娃懂啥?玉妹嗔:就你懂。你看妈烦不烦?我们家又不是公共食堂。许为说:你读你的书,管这些干啥?玉妹说:读书读书,我读得下去书吗?说后饭也不吃,气冲冲地往学校去了。

许为不胜酒力,晕晕乎乎地倒在床上睡着了。醒来,觉得暖乎乎的东西在身旁,伸手一摸就抚到老婆的乳房。他把手撑起去吻老婆,老婆朝里边移:去去去,都老夫老妻了。许为不住声,一下子抱过老婆,压在她身上,老婆不再挣扎,任其动作,他觉待今天特别兴奋。干了很久,老婆呻吟起来。完事后,老婆说:你发什么疯。许为笑着说:我爱你嘛。老婆伸手过来抱住了他。

睡过了头,许为醒时,老婆己站在身边了,笑了笑:看,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许为睁开眼,还想赖在铺里。老婆:你吃不吃,喂狗了。许为才起床,一看己经十点半。

扒了几口饭,许为就往外走。走到院子里回头说:你看玉米行里是不里栽点菜。老婆说:要你说?

许为闷闷地出了院子。天阴阴的,灰雾蒙蒙。好多事情搅得他的脑子一团乱麻。他去找文书小凤。召开一次村委会,解决目前的问题。

翻过一道坡,进了一家院子,一条狗在汪汪地叫,许为顺手拾了个石头一击,狗汪汪地退去了,叫声更加猛烈,但还是没有人出来。一看小凤的大门关着。许为上阶檐,从窗口里朝里望,堂屋无人。许为喊:小凤小凤小凤。才听见里面嗯嗯地答应了。接着是个男青年来开的大门。说:许村长,进来坐。许为问:小凤呢?小凤就从一个小门里钻出来。看她的头发有点乱,衣服象刚整理过的,脸充满了兴奋的余光,许为自己脸红了,想:如今的女人跟以前不一样,刚恋爱就粘在一起了。许为在心里摇头:小小年纪就讲享乐。小凤说:什么事,许村长。

许为说:召开个村委会,把村委委员都叫来。小凤进了屋,套了件毛衣,就向院子外走。那男青年给许为泡了杯茶。青年叫毛利,高中毕业三年了,是邻村毛家沟的,人倒忠厚老实。许为说:你没去打工?毛利说:小凤说暂不要出去。许为喝着茶,望着屋子,屋子挺乱,毛利收拾屋子去了。

民兵连长,治保主任,计生干事,村委会几个人都来了。

许为说:把大家喊来开个会,研究研究关于迎接上面来检查玉米行的事。

民兵连长:要不要组织民兵列队欢迎?

许为:瞎扯淡。

计生干事:有的小麦己下种了,没有按新式种法,总不会让人去拔了重种吧。

小凤说:张旺那个组红苕都没有挖,这要检查还好办。

民兵连长:干脆整那一片。

许为说:张旺一伙年轻的都打工去了,剩下就是老人和小孩。现在小麦都没下种,你们想想办法吧。小凤说:动员全村帮着做。许为说:就这样吧,他们会不会去帮忙呢?民兵连长:说要发钱,他们肯定会去的。

小凤说:不行,那拿得出那么多钱。许为说:就说是村委员会决定的,你们分头去通知各组吧。大家坐着讲了几句,就算会开了。

许为和小凤走一路,民兵连长走一路,治保主任和计生干走一路。走了几个组,人们都不愿意去帮忙,几路人马无功而返。最后村委会决定,每家抽一,不出力者罚款20。通知一出,第二天就聚了一大堆人马,开进了张旺那个组。

列宁说:人多力量大。不到三天,张旺那组的小麦都种下了,并且标准的双二五。老人们拉着村长的手,短也道谢,长也道谢。许为心里涌起一股崇高伟大的激情来,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救世的英雄。眼泪不知不觉地从眼角流了下来。

小赵回到乡政府时,乔乔回厂去了,桌子放着乔乔留的条子:赵,厂里的工人小红死了,她是我的朋友,所以没有等你回来就走了,请理解。乔。

小赵想: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小红死了,小红自己是认识的。那次她还请自己和乔乔看过电影,跳过舞,挺活泼可爱的,今年刚20岁。死的怎么就是小红呢?她那甜甜的赵哥赵哥的声音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莫非厂里效益不好,收成不高。厂里发生了什么意外?莫非企业人员精简想不通?小红是不该死的?

想到小红的死,突然觉得悲哀起来,兴许有一天自己一下子呜呼了,那是一种什么情景?自己如今象狗一样的点头哈腰地替别人指使,象风里飘零的叶子,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象小红一样,突然被别人利用了,然后被一脚踹开?

在走向路乡长的路上,小赵突然停了脚步,望着苍茫的天空,想:汇报,汇报个球。他路天民算什么东西。顶父亲的班进了机关,当工人,曾假冒公安局的去捉老百姓的鸭子,后来通过关系转成干部,如今居然当了乡长,这在民间成了个笑话。小赵将甬道踢得哗哗响。路乡长从屋里走出来:小赵,你怎么回来了?小赵望着脚尖,然后抬起头来:路乡长,我正来给你汇报呢。路乡长说:不忙不忙,吃了饭吧。你一个人就不要做饭了,餐馆里吃算了。小赵:我就不去了。路乡长:你娃儿还骄傲啊。小赵脸红一阵,屁颠屁颠跟着进了雅典娜酒楼。

老板娘30来岁,风韵别致,笑媚媚的:路乡长,吃点啥。路乡长:随便。

一个鳝鱼粉丝,一个乌龙过江,一个红烧辣子鸡,一个红烧麻辣豆腐,一个老鸭酸菜汤。一件蓝鸟啤酒。

小赵想:这已不随便了。喝了一瓶又一瓶,都说乡镇干部喝酒不醉。小赵端杯:路乡长,多关照。路乡长:你人年轻,把工作搞好。小赵:那是肯定的。

吃完后,小赵起身付钱。路乡长说:不付不付,签个字就行了。小赵包里也没多少钱,差点出洋相。签了字,走在路乡长后头,心里老觉不安。自己也享受到了特权,但觉得自已真的变成了一条狗,连逃跑的权利都没有,他真想有个地洞钻下去。

路乡长居然没有问他百丈村的情况,小赵大惑不解。

小赵想找个机会汇报百丈村的情况,但路乡长酒会很多。各个单位,各个部门都要请,上面来了人也要陪,那些人都是酒精考验的,不喝醉一个不会放手。路乡长就在握手,喝酒,批条子,送别里过着,悠悠的。

立冬的第8天,县上来了电话:要来检查。小赵才在雅典娜找到路乡长。路乡长:许为有准备吗?小赵说:可能有些准备。路乡长:什么可能,我不是让你去办吗?小赵在心里骂:老子又不是你儿子,拾你个路天民的妈。嘴上说:许为村上的地还荒着呢?路乡长说:备车,去百丈村。

小车一溜烟进了百丈村,小车停在公路边。路乡长和小赵步行去了许为家。

“许村长,春播怎么样?听说有很多地荒着是怎么回事?”路乡长问道。

许为说:现在都解决了。

一行人,在村里转了转,觉得很不错。嘴里不住地称赞百丈村不错不错。张旺组的老人老远就喊:许村长来了,许村长来了。

路乡长说:等县上检查后,你们村就订为红旗村吧。

许为笑:算了算了。

小赵:许村长挺能耐的,前几天来,地里红苕都未挖,如今春种就好了,不简单,那些打工的壮劳力回来了吗?

许为说:倒是没回来。小赵:那是天兵天将下凡。许为:是村里帮着做的。

路乡长又指示:在那些没按要求播种的地里,把地抚平,用白灰重新划上双二五符号。许为说:这不是弄虚作假吗?路乡长:总不能把麦种从地里刨出来,重来。

小赵说:这样老百姓不会受什么损失。

然后许为主持召开了一次村民大会。路乡长作了长篇演讲。讲了双二五的重要性,这是政治问题,思想问题,关系到粮食增产飞跃的问题。这里科学,坚持科学就是坚持真理。

下面有人在议论,哪莫非就是偷鸭子那个人。这永远都是路乡长生命里的阴影,他是最不愿别人提及的。

乡里的杨副书记来了,在路乡长耳旁趣了几句。路乡长给许为招乎了下,叫了小赵就走。

许为以为是县上检查的来,就立马布置任务,赶快下地里干活,说这样做,对村民有利无害,又不罚款。村民就依葫芦画瓢,在地里划出一行行灰印子。

小车乎尔地进了乡政府院子。

院子里悲凉凉的,路乡长走进办室,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坐在那里。她是黄书记的爱人,叫于琴,在麻纺厂上班。于琴说:老黄病得重,查出是癌症,用了一万多,钱不够。

路乡长说:乡里没钱。为了救老黄,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路乡长把于琴带到农经站,问:张站长,有钱吗?张站长:修火炮厂垫了大笔资金,修磷肥厂也贷了一笔出去,钱都空了。路乡长:空了也得整几百。张站长:几百倒有法。于琴说:几百顶什么用?路乡长:他们的确没钱。张站长:贷八百,我们也尽力了。路乡长说:八百就算乡政府解决的吧。于琴拿了八百块钱,心里凉凉的,觉得真的莫意思,老黄说过,在考查路乡长时,别人有意见,说他有过不良行为,并遭拘留过,还是老黄一句“人无完人,谁没得个错误,浪子回头金不换,关键看未来”,老黄在时,路天民从不说不字,如今人走茶凉,真是人心不古,落井下石。

进了医院,于琴把八百块钱交给老黄,眼泪都流了出来:老路说乡里没钱。老黄说:乡里莫钱不奇怪,现在好多乡镇财政赤字。于琴:他巴不得你死。老黄说: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要花国家那么多钱。于琴说:老黄你说啥话,你会好的。你不要死,我们女儿英的工作都还没有解决,你看那个头头没有把自己家属子女的工作解决得好好的,只有你,就不管我们娘儿俩了。

老黄握着于琴的手说:这些年真的对不起,我一个乡下佬,娶了你这个城市姑娘,你后悔不?于琴哭着摇头。老黄顿了顿:我知道你就是看我善良老实才嫁给我的。当了十多年党委书记,结果穷得丁当响,不象好些乡镇头头脑脑都在市里省里买了房子,解决好了儿女的工作。我窝囊,我没出息,你恨我吧,但我不后悔,我是按良心做人,按原则做事。于琴扑在老黄的身上哭泣:别说了别说了。

医生走进来,看于琴扑在病人身上哭泣,忙说:不要影响病人休息。于琴站起来,医生见他们眼里都有泪,心里也感动。

路乡长睡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老黄的身影。老黄在位,他总是出不了头,说什么总是作不了数。一次,县委宣传部自己的一个初中同学来了,生活费用多了,老黄批评了他。这么点生活费算什么?好多乡镇一年的招待费不是几十万,有的甚至给老板打白条。今天的天是我路天民的天,姓黄的天下永远过去了。他在心里己经给老黄送了花圈,然后在一圈一圈的花圈里腾云驾雾起来。梦见自己被提拔当了副县长,坐在副县长的办公室给各局镇的头头脑脑作指示,清晨醒来不觉蹊跷。

杨副书记分管宣传、组织,老三届的,读了些书,懂周公解梦,常给人解梦。

路乡长叫住杨副书记,说了昨晚的梦,要他分析分析。杨副书记:恭喜,你要高升了。路乡长说:那里那里。好象他已经是县里的领导人了。

他又问杨副书记,党报党刊订得如何,党员发展了多少个,全乡有多少通讯员,听说乡中心校有个笔杆子叫伍权民,去把他调过来,乡里需要笔杆子。

杨副书记说:知识分子都有点清高,听说他是写历史著作的,会来吗?

路乡长说:先谈嘛。

路乡长走出屋子,指示:把院子清洁搞一下。三三两两的人就拿着铁揪扫把干起来。路乡长在扯地缝里的杂草,很亲民的样子。方方正正的院子经这么一打整显得象个公园似的,适宜读书丶休闲。看着人们干得满头大汗,路乡长心里甜甜的,觉得自己权威无比。

小赵到了学校,有几个青年教师招呼他,他点了头,径直朝里走,见露萍正在晾衣服。露萍一眼就看见了小赵:赵大秘,屋里坐,权民在家里。小赵进了屋,伍权民正在看书。伍权民:老同学,什么事?小赵笑:无事不登三宝殿。伍权民:又是路乡长的指示?小赵说:既然杨副书记给你谈了,我也就开门见山。乡上想要你,让你去写写弄弄吹吹捧捧,抬娇子嘛!伍权民:我可是自由撰稿人,硬要把我整成御用文人?小赵:多体验体验,多走动走动,也许有利于写作,工作不同,心态不同,教书,老在一个地方,一种模式,写不出丰富的东西。这是个机会,我劝你一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伍权民:这也得请示校长。小赵:我去说。伍权民:路乡长不出面,可能谈不成。小赵:路乡长去谈,弄尴尬了,不好下台阶。先去探个路。伍权民:也好也好。露萍晾了衣服进来,跟进来一个女教师。那女教师催:快点快点。伍权民:又去打麻将?露萍:乡下,周未也不娱乐娱乐?伍权民:别去别去,弄饭,老同学吃了饭才走。小赵说:算了算了,今天乔乔的姑父接儿媳妇呢?并且还给路乡长汇报。

路乡长问:你那位老同学同意了吗?

小赵:他工作我都讲通了,校长不放人,咋办?路乡长:校长那儿我去打招呼。

路乡长和校长有点梗阻。

校长姓古,叫古得海,也是乡里的才子。读了些书,有点狂傲,一直瞧不起初中未毕业的路乡长。路乡长早就看他不顺眼,想扳倒他,都没有找到机会。古校长更是心生怨怒。想:他路天民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老是被老师叫去站黑板的人。古校长爱喝点酒,酒后说些路乡长的风凉话,讽刺他没文化。并写了一首打油诗:乡里有个天上人间(雅典娜),专供闲人洗脚聊天,有个麻子走路打闪,最欢艳妇春宵长天。路乡长脸上有几颗麻子,众所周知。打油诗被想攀附的人传过去。路乡长一听,心里恨得痒痒的,想:古得海,看我整不死你。

于是,路乡长就托人在伍权民处借些书,做做样子,给人的印象自己也是个读书人。可样子是样子,书是终究读不下去。就去抓政绩。把教育经费用于修火炮厂,老黄反对,他说:地方这么穷,不办企业行吗?老黄思考也是,就让了步,想:只要为老百姓,办厂也是好事。花了十多万,房子修起了,结果成了空房,火炮也没造出来。

教师工资发不出来,纷纷把矛头指向火炮厂。路乡长成了众矢之的。然而,火炮厂刚竣工,市电台作了报道:XX乡,大办乡镇企业,为民谋利,路乡长也就出了名。老黄着急,但又患了病,也就无力回天了。

没有扳倒古校长,就在工作上设河坎。

如今的乡镇学校经费都要经乡镇划拨。学校要钱得路乡长批。学校无经费,工作难于运转。当领导推动不了工作,那是最痛苦的事情,不如当个职工。教师领不到工烦,领导心里好受吗?教师,知识分子,当面不捅破,背后不骂你:当官就只晓得贪。其实学校是个清水街门,有几个钱?

古校长不得不低头去找路乡长。买了烟,请了饭,说了些祈求话,路乡长才磨磨蹭蹭地签了字。路乡长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不想因公事毁了自己的前程。还是笑着目送了古校长,政治就是这么的,台上握手,台下踢脚。

路乡长不想直接去找古得海,他派组织书记杨平去。杨副书记找到古校长,古校长说:看嘛,边远地区,走的要走,来的不来,课都上不起,那里还敢放人。杨副书记被打脸,推舟说:情况倒是这样。古得海说:我也真不是故意的,情况你都看见的。杨副书记灰溜溜地走了。

学校是个古寺庙,木架结构,很老朽了,建于清朝咸丰年间。县安检局检查,有几处都被定为D级危房打了封条,要维修。古校长跑了几次乡政府要钱。

路乡长想,机会来了。

政府同意去找钱,但就是迟迟找不来。古得海明白得很。古得海气冲冲地找到路天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官场中人,都学会了世故圆滑。路乡长:古校长,有事?古得海:开门见山吧,要什么条件都可以。路乡长:我们还是党的干部吗?古校长说:伍权民可以帮乡上做事,但维修危房的钱要拔过来。路乡长笑着说:人民的教育人民办,乡里的教育搞好了,我不脸上有光吗?这是职责所在。钱,我表了态的。没有,也要想办法挤。关于伍老师调动的事,伍老师也属国家干部,他本应为国家和人民服务。至于他应做什么工作是组织上考虑的,个人服从组织,这是干部的组织原则嘛。

古得海被狠狠地打了脸,灰灰地回了学校。

伍权民调乡政府去了,他的课古校长上。其实伍权民在乡里也无事可做,看看报纸,喝喝茶,跑跑路。没有想到乡里的工作这么轻松,以前只听小赵说政府的工作粗放些,原来粗放等于滋润。乡里还有个特点,宴会多,酒喝得勤。好多人每天都可以不做饭,也就是人们说的工资可以不用,伍权民如今理解了那么多人都不想当老师,都想往行政上跑,其中里面有很多的好滋味呢?

许为等检查的,等了几天都没来,心里老急。胡老汉催了几次,要去县里找张旺,教训教训那龟儿子。

许为将村里作了安排,扛个背包进县城。结果路乡长陪着县里的一拨人来百丈村检查了。许为陪他们溜了一道坡,又了一片地。张旺组的见是县领导来,想和他们倾吐倾吐。

胡老汉跑上来,哭哭啼啼:求上面领导开开恩。农工部主任,拉着老汉的手:老人家,有什么冤屈就说。老汉说:县城里办歌厅舞包厢什么的,一对对陌生男女在黑黢黢的包厢里不是淫乱是什么?大家都认不到,那里去找感情滋补,这不是旧社会的妓院是什么?我小女就被他们弄去了,你们要管管啊。农工部主任问:你女儿叫什么名字?“胡红梅”农工部主任把名字记在小本本上。说:我们给你作主。胡老汉磕了几个响头。

一行人去了另一片坡。

百丈村成了好典型。

伍权民写了篇报道在市报上发表了。百丈村成了科学种地的典型村。路乡长、许为都上了报。

许为心里有点难受。路乡长感到干出了成绩,走起路来心里踏实。

张旺家的来缠许村长:许村长,你给我作主,我要见张旺。许为说:他会不会见你?妇人说:你跟我一起去。

许玉妹盯了那女人一眼:我爸还不空呢?妇人说:你去,我开工资。许为老婆说:说到那里去了,积阴德嘛。许为说:好好好,我也想找张旺那狗拾的。

在县城夜巴黎,许为好不容易找到了张旺。张旺正和胡红梅哼哼呼呼的。张旺婆娘站在门外没进来。许为拉过张旺,悄悄说:你老婆来了。张旺一下子皱了眉。许为劝,你去见见吧。张旺说:我不想见这个横婆娘。许为说:听说你在这儿乱整。张旺苦着脸:那个乱嚼舌头?许为说:做人,还该有点正气。那红梅的事怎么说。张旺:我喜欢她,她喜欢我,那叫爱情。许为:爱情不爱情我不管。你是有老婆的人,你知道吗?张旺:我们本不是自由恋爱,都是父母强迫的,我要离婚。许为:离什么婚?你以为离婚是长脸,离婚是个好词。村里那个离婚了?

张旺:许村长,我知道离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对于不幸和没有感情的婚姻,离婚并非坏事呀!报上说,离婚是文明的象征,社会进步的标志嘛。许为好象自言自语:都是社会惯坏的。许村长的火发不起来。

许村长拉下脸来:你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张旺苦愁着脸。胡红梅的妖媚劲又不见了。张旺说:还不带许村长去坐。许为:别管我。交待好你婆娘吧。张旺眼角梭了梭,胡红梅走了。

张旺出来,他婆娘骂起来:雷公抓的,挨千刀的,当初你是怎么追我的。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个雷打火烧的。呜呜呜呜呜,村长给我作主,呜呜呜呜。

一群小姐在门缝里,叽叽喳喳,挤挤弄弄。

张旺吼:哭个球,我们本来不是一路人。女人哭得更凶了。她抓起凳子就朝窗子上砸,玻璃哗拉哗啦地垮下来,小姐们咋咋呼呼地惊叫,几个保安跑来抓女人。张旺:放开她,让她泼。女人反而住了手,死死盯着他,象要爆炸似的,瞬间,如发怒的狮子朝张旺扑来,抓他的脸,头发和眼晴,张旺的脸起了几个血坑坑,头发一团乱草,眼角血哗哗流。张旺没还手,无奈地后退躲闪,女人更象一头发情的老虎,潇声长鸣,张旺挣脱跑了,女人抓不张旺,跪在地上吼天狮般地恸哭起来。夜巴黎的门窗桌椅啪哩啪啦响成一团,乱成一团。人们劝不住她,女人的精神崩溃了。

几个警察把她带走了。

公安局:你干什么?女人不吭声。

公安局:为啥胡来?女人不吭声。

公安局:你违了法?你知道吗?女人拾头轻蔑地望一眼,仍不吭声。

公安局:违法犯罪要受惩罚。女人不吭声。

一个警察说:她疯了。

女人说:你妈疯了。

警察说:你骂人。女人不吭声。

他们把她无可奈何,用车送回了百丈村。

许为守在县城里。张旺抓住许为的手哭起来。许为本想教训他几句,看他这付样,不觉悲凉起来,婚姻搅乱了很多人的心。

别哭别哭,许村长眼角有泪了。张旺象个孩子扑在许为的怀里,许为心里感动起来,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他在心里说:乡亲们,我一定要对得起你们,把你们带上致富路。

张旺哭了很久,站起来说:村长,谢谢你。许为说:别谢我,好自为之。

张旺请许为搓了一顿,张旺很高兴。吃完饭,张旺要许为到夜巴黎去玩。许为说:算了算了。一想,那里也不是什么净地。胡红梅说:村长去吧,很抒情的。

许为进了夜巴黎。音乐轻柔飘扬,亮光一闪一暗,整个舞厅朦胧茫然,对对男女在舞厅里飘来飘去,轻松愉快,甜蜜温馨。许为想到醉生梦死这个词。那些男男女女温情浪漫,可自己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了。许为想站起来退出去,一个小姐过来:要不要我陪你跳两曲?许为说,我不会。小姐说:简单简单。她就把许村长连拉带抱地挪了过去。许为不知所措,跟着她在幽暗的灯光里云里雾中。许为抬起头,小姐正望着他,一对亮汪汪的眼睛在一闪一暗的灯光里象秋波闪烁,她的胸脯高高隆起,象两颗晶莹透明的珠宝,小姐的女人味夹着香水味扑面而来,许为的心呯呯跳动。许为的手被握在小姐的手里,软绵绵的,身子都要散架了,真有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一曲终了,他赶忙挣脱走开了。连说谢谢谢谢。

许为后来回忆:他妈的那才叫享受。

临走,胡红梅告诉他:张旺其实很苦,去年亏了两万。这家舞厅是不敢乱整的,去年几个人打架就被罚了五千。张旺一心想经营好。他人善良,心里又很苦,我喜欢他。他的婚姻本是包办的,你多给嫂子作工作。张旺的心里太苦了。

许为望着昔日的小姑娘,如今己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小姐了,心里不觉一动:长大了,真长大了。人长大了就有自己的生活。许为点点头。胡红梅恳切地说:村长,你给我爸说,我并没做什么坏事,我不是打他的脸,我是在找我的幸福,我长大了。许为默默地再一次点头,又一次感到责任巨大。

许为刚到家,小凤就到了:许村长,黄书记死了,乡里通知开会。许为心里一惊,黄书记年岁并不大,就离开了人世,不觉悲凉。黄书记把自己一手提拔起来,把百丈村的希望托付给自己。百丈村还没有改变,他竞去了,他感到无限地愧疚。

乡政府礼堂挤满了人,小赵在组织会议,路乡长的脸很难看,好些人叽叽喳喳地议论,都显得沉闷和悲痛。

许为坐在人群里,听路乡长在台上念悼词。今天路乡长充满了深情。他不时地离开稿子,旁征博引,说了黄书记一大堆好话,最后感叹一声,英雄命短。最后他要求大家继承黄书记的遗志,建设美丽乡村。要求大家团结一致,顾全大局,不搞分裂,开拓进取。

路乡长的发言很长。人们从悲哀的气氛中缓过神来,开始议论黄书记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路乡长气死的,他们貌合神离,政治斗争可怕。又有人谈到摊派问题,捐助问题,老百姓负担太重了。也有人说百丈村张旺发了。许为脑壳晕乎乎的。散会了,许为从会场出来,路乡长叫往他:老许,屋里坐坐。许为有些为难。路乡长散了烟,递了茶,然后说:大村长,要拿出成绩来啊,以实际行动纪念黄书记。许为想:他是不是在打自己的耳光?明知自己是黄书记提拔起来的。许为脸有些发烧,想:一个村长有啥了不得,踢开我,不干就是了。路乡长望了许为一眼,心有灵犀似的。说:我和老黄一个意思。我是信任你的,发挥你的才干,别辜负了黄书记。

许为说:百丈村还很落后。

路乡长:是啊,你的担子不轻罗。

中午,许为在路乡长家里吃了饭,也喝了酒。路乡长,小赵,伍权民都敬了他,他感到特别内疚,自己一介农民,他们都是国家干部这么看重自已,自己工作干不好,何颜以对。

许为带着酒劲往回走,满怀悲壮豪情,有一种英雄羁难的感觉。

她想顺便去看看女儿,在村街南面就是乡中学。操场上有几个人跑来跑去,有几个人在打篮球。他在女儿的教室边,见几个人正在里面叽叽喳喳的唠嗑,女儿正在打毛衣。他问:没上课吗?许玉妹:体育课。许为说:读书用功。然后拿出了十块钱递给了她,玉妹说:不要。许为说:生活开好点,营养跟不上怎么学习?玉妹羞达达地接着走开了。

许为离开了学校,学校给了他一个散淡的感觉,他突然为女儿的前途担起忧来。女儿16岁了,亭亭玉立,上次就有人跟她提亲,许为心里忽然乱了起来。

许为回了村,组织召开了村委会,决定办养殖场。

准备就绪,可征地遇到了麻烦。张旺组的赖二坚决反对,要村里赔钱他才干。许为拿他没办法,最后胡老汉站出来:办养殖场也是为了帮我们大家搞富,为什么不支持?许村长是好人。接着很多人都起来拥护许为的建议,赖二焉头焉脑地离开了会场。

养殖场轰轰烈烈地办起来了,许为真的很欣慰。

不久,胡老汉被别人打了一顿,很惨。许为去看时,张旺屋里的正在为他擦血。许为心里一下涌起泪水,张旺婆娘与胡老汉本是仇人,如今见了,不禁感动。

胡老汉嗯嗯,许为懂那意思。

胡老汉是被赖二打的,派出所抓了赖二。

胡老汉在张旺婆娘照顾下好了。胡老汉说:对不起啊。张旺婆娘说:你没有错。

张旺组很快富起来了。家家开始起洋楼,电视机手机哇啦哇啦直叫,远天八里的人都来学经验。路乡长也带些人参观访问,洋洋自得,意于言表。

张旺生意很不如意,严打搞得厉害,歌厅舞厅冷冷清清,想回家,可没有脸面,终于在外面撑着,村里的变化在报纸上,在电视上不断的出现。

红梅想看胡老汉,但终因身无多少钱而打消了回乡的念头。

张旺的老婆日子过得火红,独自办了一个养殖场,年收入达几万。如今穿得派头做得豪华,拟了一纸离婚书,叫人给了张旺。张旺畏畏缩缩的拿着一纸离婚书,颤颤巍巍的签了字。不久,张旺老婆找了个年轻的戴眼镜的青年,听说是学蓄牧的大学生,两口子牵手进出,恩恩爱爱,颇象一对初恋的小情侣人们无不羡慕。

八月,乡政府伍权民的办公室里,灯火通夜不熄,百丈村的变迁令他感叹不已,激动万分。他看到中国农民的惊人之处,他为中国农民振臂高呼,农民万岁。他坐在办公桌前,写一篇《百丈村的变迁》的报告文学。他带着澎湃汹涌的激情,带着对百丈村人民的崇敬,带着对历史的伤感和现实的喜悦,带着对中国基层干部的无比感激,写下了这部作品。

不久,作品在省报副刊发表了,省电视台市电视台广播了,百丈村成了真正的模范村。

张旺看到了这部作品,悄悄地回来一趟村子,村里的变化居然让他伤感不已,他感到自己一落千丈,他打望了故乡最后一眼,在前妻的屋前徘徊了良久,终于没有勇气走进去。他走了,去了广东。

胡红梅也从梦幻般的恋情中醒来,爱情不是梦,爱情是附丽在经济基础之上的。她坐在屋里,给父亲写了一封深表歉意的信,希望父亲能够原谅自己。给张旺前妻写了一封信,请求她宽恕自已的无知。

胡老汉在心里已经原谅了女儿:年轻吗,谁没有年轻过。

张旺前妻坦然释然地回了信:

小妹妹,过去了的事情,甭谈了。我也年轻过,我懂。张旺并不坏,只是,我们那时太穷。小妹妹,你年龄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很多的机遇等着你,千万不要说对不起的话。没有这段恩怨,也许就没有我的今天。如今我先生对我很好,我很幸福。按说,我应该感谢你。小妹妹,努力吧。飘泊得太苦,就回来吧,百丈村已经不是昨天了。

胡红梅读信后,心安了。

她不想把自已押在张旺身上了,他有自己路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追求,她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向西藏出发了。

路乡长的调令下来了,去县里作副县长管农业。走时,要走了伍权民,他的妻子惶惶。伍权民说:都老夫老妻了,你想些啥呀。

路乡长走的那天,有几个人送行,乡上的杨书记,百丈村的许为,雅典娜老板和街道上的几个村民。人们在阳光里张着笑脸,那笑很淡也很无奈。许为握了握路乡长的手,把提来的一箱桔子给他,他没接,说:老许,你这不打我的脸吗?许为默默地呆在那里,望着远去的小车,心里一团乱麻。

                    于望月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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