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君子不器。”出自《论语》,因原文中孤此一句,其前后并无对话语境,故后世读书人自会其意,加注阐释者皆各有所言,莫衷一是。待如今,假以白话,多表为“君子不应该像器具那样,只有某一方面的用途(而应具备多种用途的能力)”……云云,遍查多种书籍,亦听专家之登台阔论,释意也大都如此。然愚之所见,则非也,下言有三。
一言君子必当成器。器,即乃人智所造以达日常生活之用也。成器必当用,无用自非器。由物及人,民间常听到对小儿的象测:此儿终难成器,或来日必成大器。正所谓器材也,不成器即不成材,成大器必大材。可见成器不成器,以及器大器小是衡量人之标尺,不成器则不堪其用,难为人乎?何况君子乎?
二言君子必当不“器”。不“器”,即不被当下器之所形所用而“器(锢)”之。假借当今工业化之“机器时代”来论,无数人被迫成为流水线上的一个固定模块,每天无数次重复同一个动作,因此大脑停摆,熟不生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人到器,由人化物,此乃器之。亦或闻一个段子:一受聘护工,任务之一是每晚八点服侍雇主服用安眠药两粒,基本做到了如闹钟一般精准到位。但一日,看到雇主已处酣睡中,仍一如惯常,叫醒雇主,按点服药……,如此行事岂则“器”哉。然当为君子,不在择业,贵在修身处事,无论身为木工、车夫、画匠,甚或为宰相、县令、司法者等等百行百业,必加之独立思考,不可亦不容“器”之,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精一行,年月日皆有提升,而绝非简单机械重复。
三言君子必为器不“器”。为器当用,不“器”非不成其用,则贵活用。器以用为功,然玉不为鼎,陶不为柱,此乃贵当适其材而用之。庄子关于材与不材之辩论中,伐木者不取道旁大木(樗树),然常立其下,以其盛茂而荫庇,亦可谓“终其天年之用也”。君子必当有器之用,然后不受器之锢,“千人之诺诺不如一人之谔谔”,君子是当处之。
将“君子不器”白话为“君子不应该像器具那样,只有某一方面的用途(而应具备多种用途的能力)”,实不敢苟同,大可意为非矣。南宋词人辛弃疾《鹧鸪天·博山寺作》有云:“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君子自当器之,而后不“器”,善立于器于不“器”之间,方可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