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日相聚,提笔写了一些拙文,但没有写完,意犹未尽。毕竟是第一次写这样的文章,心中无底,思绪也太多,理不出个头绪来。我想散文不就是写一些见闻吗,只要把所见所听所想的,平实叙出就行了。那就任凭思绪弥漫,意象混沌杂陈,专捡出印象深刻的片断,用文字码起记忆的迷宫…。
小儿在亲水梯台走累了,喊我抱。这是小孩的惯常伎俩,对妈妈没用,对爸爸总是有用的。我先是不理,后来奈不住他叫着抱着我腿不走,拥起小儿腰下,抱起就走,戏谑道你以为爸爸是大力士吗?你说个抱你的理由,看能否说服我?小儿说你练过武有力气。我说,你听谁说我练过武术的…我那是瞎编的…。他说听爷爷说的。我说你打电话问爷爷,看是他说的吗?小儿打手机问,爷爷,爸爸练过功夫吗…噢,爷爷说是,不信你听…。我说哎!服了你,爸爸是大力士,爸爸有力气,就该抱你!他狡黠地做了个鬼脸,吔的一声吐出舌苔,我一脸无奈,众人见状呵呵大笑。
我们在柳树下休息好了,见堤下芦海绿波也是风景好去处,便下了堤,走在柔软的泥土上,找了处芦荻最茂盛处合影留念。小儿在芦丛中拔开芦杆寻找什么,也被照进左后背景中,吴梓谷林深数树弯弯三人合照了一张,接下来的留影由林和我换着拍照。林拍我们时,我抚着小孩手,其手拿芦杆乱晃,紧握其手腕,防止他把杆左摇右晃,干扰拍照。照片中我左,吴右,弯弯在中间,手指着前方似在说些什么。她看到了远处的大江,轮船还是天上飘的风筝呢?她看见大江了吗?是第一次看到,还是听惯了江轮的鸣笛…?
我们拔芦而行,或是绿油得令人羡慕其清新的芦荻为来人让出一条道,也许是为报答异客游人观它识它的知遇之恩。只有穿过茂密的芦海,才知道江滩没有想像的窄,而在堤上远看芦丛还以为滩上无路。说起芦荻确是江滩一景。荻海絮语是汉口江滩诸景之一,在堤路边芦丛中立有巨石,红字镌于上,荻海絮语云云。若是深秋可拍芦苇花,现在是春未,芦苇刚长成,能看芦丛绿如海,芦杆矫健,叶片亮绿似油,也怡人心脾。站在芦丛中,满眼是绿意,再枯涩的心见了这绿翡翠的世界,也会浸润些青春的清新气息,整个身心融于芦杆绿叶,也不知头脚在何处。这自然的消解,不就是现代人苦苦追求的禅意吗?其实禅不在观念,不在书本里,而在大自然中,要用人的“心眼”去激活。
天是灰蓝色,有些泛青,无一丝云的影踪,不知被风吹到哪儿去了。天气并不热,沿路有树荫和晚春的柔风。也许是抱小孩走疲累了,我沉默着,一言不发,偶尔跟上众人步伐,又时常落在后面。
我牵着小儿漫步于江滩。就像用脚步来叩响一个仪式的前奏,似是赶赴一个亘古的千年之约。我对小孩说,水是浪漫的也是危险的,以前有人在岸边游玩戏水,青荇软泥滑脚,掉入江中就不见了,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见他默不作声,便问小儿江水是什么颜色,小儿说是蓝色,我说是蓝绿色,小儿问为什么,我说因为江水映了岸边绿色的芦荻,也映了天的蓝色,融合了江水淡黄本色,所以是蓝绿色。我们走的滩泥是淤积的泥沙土坡,有一人高,向下望去,江水近在眼前,可以看见浸水的草,听见江水哗哗轻涌抵岸,柔风微澜是好景,便对小儿说下去玩水好么?小儿说不。确实,如涨潮,水弥漫到这里是最危险的,而那坡度下去也困难,也怪我多嘴。
我们还是一边聊一边走着,其实大家是走了很长的路了,如不是间断休息,和相互说话分散注意力,一个人是经不起这般路途劳累的。我牵着小孩走时,见滩岸上有小孩拎塑桶铲泥沙玩,旁有家长看护,我偶尔跟他提起,长江比你大,它活了很久,有上千年的历史,我们现在站的岸上在三国时属于东吴的地盘,他们的将军在岸边修了城邑…。看着他似懂非懂的样子,我想他只要听在心里就够了,并对他说,下回来时可以在滩上玩泥沙,可以在岸边嬉水,放风筝都可以,他可能是走累了,只挤出一个微小的嗯字。
他以前来过这里,四岁左右,带着挖沙铲子,小桶,在滩岸上玩沙,我还陪他一起在干湿掺半的泥沙里堆城堡。滩泥晒干时是一坨坨,一堆干沙,结块,干中有湿,柔软。揉捏,从手掌滑落的是粘土状泥和粗颗带小石的沙,手感不好,但堆城堡,玩沙雕绰绰有余,江里的泥沙经采沙船打捞上来,加工成细沙,像金字塔样堆在岸头。滩泥令我想起童年记忆中戈壁滩上的沙,很细,用手抓起一撮,让它从指缝间缓缓飘落。不知为什么我喜欢这样玩沙,看其飘逝,落沙惊动了沙虫,惶惶的黑壳粟形甲虫从沙里跑出来,又钻进更远处的沙丘中。也许是男孩喜欢看沙漏类的玩意吧,不过那时还是物资贫乏的八几年,我脑海里是没有沙漏的概念的。
经过一个长江游览轮船处,可以在船上看江及两岸风景,我没坐过,不知此岸起点,终归何处,以后有闲时再试试。穿过铁索斜拉的栈桥甲板处,让小儿摸那固定在岸上粗犷的铁索链,继续往前走,路上行人三两人来来往往,经过两个大坑,是滩泥坡的分裂处形成的小凹谷,第一个坑浅些,下去一两步,再跨过隙缝往前走上两步就越过去了。第二个泥坑深些,要往下走四五步,再跨过凹低处,往上走三四步就可登上去,林吴先走下泥坑然后跨到对面再走过去,我抱着小孩和弯弯一起下坡,见她有些犹豫,便腾出右手牵住她的手扶了一下,一同跨过凹陷处登上对面泥坡上。回过头再看身后有一红衣少女推着摩拜小黄车从坑下小心翼翼推着,跨沟,再慢慢推上来,旁边跟着几个少男少女,似乎这也是风景,我和林一起看着他们走过,目光所及,远处天空飘着各式各样的风筝,或黄,或绿,或蓝,也有红色的,有似长方形的龙,似倒三角形的燕子,也有近似圆形的章鱼,小儿惊奇的说我看到蝙蝠风筝了,朝着他说的方向看天,只看到小黑点。经过买风筝的平地,小孩说原来这里有蝙蝠卖,我说今天没时间,下回来了再买。小儿见一黑上衣蓝牛仔裤背黑皮背包短秀发少女,戴耳机边走边听,沉醉在音乐的世界里,迎着清柔的江风,经过岸边翠绿的芦丛,把碧水长江和远方都抛在身后,从我们面前经过,我抱着小孩看她走过,就像看一道移动的风景。
小儿在怀中见我又拍了穿紫红色休闲衬衣水红裤的女孩在滩泥坡地树荫下放风筝,女孩的妈妈在一旁看护着她。女孩把线绕在手指往里收,左手牵住上扬的线,继而又慢慢放出一些线出去。小儿反坐在他怀里,屁股被臂弯和手掌兜住,不用仰头就可看见浅蓝紫的天上飞着各种风筝,有三角形长尾巴的彩色风筝,有黑红翅膀的“蝙蝠”,有黑紫触角的“章鱼”,还有紫红色的燕子风筝,很是喜欢。小孩不知道自己就是父母手中的风筝,需要引导,疏理,管控,时松时紧。其实一个人的心灵也如风筝一样需要控制,自律,不能太放松,也不能太紧束,凡事需要一个度。度对现代人来说太重要了,在俗世生活中有隐性的规律和作用,几乎成了哲学的隐在的民间词语范畴。小儿非要拍一张堤岸上空的风筝,说那些风筝飞在天上真好看。
我们经过江汉关码头,看见民国演艺船,先以为上船只五六拾元,问其门票五六百元,初令人瞪目,后细思也坦然,高雅艺术,投入成本高,也不足怪,如汉秀的顶极表演也要七八百元票价,想欣赏货真价实的雅艺术,赶紧赚足银子再说…。演艺船五一后开业,届时长江上又多了一景,船上各类民国风三教九流各阶层角色由不同演员扮演,穿行其间,欣赏一个个小的情景剧,与演员互动,形成一幕幕活动的话剧,真是演艺界的大手笔。我引用报纸上的报道,对弯弯介绍这船的情况,她说早先招演员时,如去应骋,会得一个角色,以她的戏曲表演能力,相信应该能,我仿佛看见一个扮相俏丽的戏装人物在演艺船上表演京剧选段,游客掌声不绝。
虽不曾看戏也不懂戏曲却心向往之,在民众乐园看过青衣教票友戏迷演戏,程式中细微的动作,如甩袖,一一分解演练。记得以前在菜市场旁的批发商品处见一中年人站着哼戏,不知是楚剧还是汉剧,虽听不清词句,但闻其调,一板一眼,自有节奏韵味。少年时看电视剧《严凤英》时,最喜欢听主角清唱黄梅小调,清新悠远,若山谷之音。少年时,不知戏曲咿咿啊啊为何物,青年时,入大学才知曲词丰丽富文采,恨少年时不识戏,只待日后有机缘再观戏。有时想人临终前,回望一生,如像电影回放一样,各阶段主要轶事佐以戏曲串联演唱,也不枉走了一回。人生如戏,就如戏曲牡丹亭吧,使人惊艳,沉醉,至情至性,人生如梦,就如黄梁梦吧,努力创造一些某个领域的业绩和财富,再惊醒,也不觉得一场空虚。
不知走了多少路,腿脚走得疲乏了,还不见有开往司门口的船,本来是想沿江走一下,累了就坐车回仁和路住处,后来想既然到码头处,干脆坐船到对面户部巷,逛逛买点东西吃。我们往堤外走经过武汉新科技馆,马路对面可以看到巍峨欧式建筑的老江汉关博物馆,经过一个公交车始发站,在路旁冰饮甜食巴士车处买了冰淇淋给小儿吃,哄他开心,也分散注意力解乏,再走十几步就到了粤汉码头,正准备买船票时发现乘车卡掉了,无奈赶时间,没仔细找,买了几张票匆匆登船。在趸船舱内侯船时,我埋怨小儿就因抱他,卡在裤袋蹭掉了,小儿说哪里是我,心烦,想上岸找不一定能找到,只有补办。弯弯说搞文艺的人神叨,有时易忘东西,有一次她失了钱包,后在背包里找到,文艺者心在别处,虽健忘,却往往有福,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也是巧合,虽知是她的安慰话,我搜了夹克衫外套,还真在上衣口袋找到了,公交卡和上班卡放在一个塑封套里,两个卡都要补办,如丢了还真是麻烦。弯弯笑着说,我说的没错吧!众人呵笑,果然应验。
客轮渐靠趸船,我们随着人流和一些推电动车的人一起登上船,上了二楼,弯弯林吴找了中间的木椅坐下来,我抱着小孩来到船尾舱后面平台准备凭拦看江,平台上站有很多人,都是过江到司门口的,有俊俏的年轻男女,有老人带着小孩,还有两个外国人。拦杆处也围满了很多人,我扶扞抱着小儿隔着别人身躯的空当看长江,只听呜呜呜的汽笛声,船己离开码头栈桥木板处,在船上看大江是活的,天淡蓝,蓝绿的江面杂缀着黄条的波涛,有许多如鱼鳞般的江波涌动,像浮着许多汉字的波浪字符号,远处水流湍急处偶尔可见漩涡。船后抛出许多白沬,拖着白浪一长条,挂在船舷两边。
江面无比宽阔,对面武昌沿江的楼宇像是积木一样横跨在地平线上,视野为之开阔,天穹似巨窿,天清淡而高远,看北边南边水天地平相交处近似孤形,远处江水似烟波,沧浪漂渺,在船上风吹得紧,但并不吹人,夹杂着江水的潮湿气息,空气显得清洌,颇感惬意,看轮船甲板上人头攒动,有的坐在甲板平台中间木椅上,或交谈,或远观,或发呆,或抚眉头休息,或抱小孩,或看报纸,有的扶拦远眺,有人进进出出,到处游观。近处有一个小男孩抓着铁塑栏杆,够着脖子看对面的江。
~突突突,一个货轮经过江面,小儿说我看见轮船了,我说这是货轮,用集装箱铁皮盒运货物。中年妇女用手捋了捋额前头发,落日把金光印染在对岸群楼中一排楼宇表面上,倒映着在蓝绿黄的江面上淡淡刷了一笔金色余晖,这也就足够了,像似铂金的锡纸一样美。
许多女士围着栏杆看着,有人打着呵欠用手机拍远景,两个中年外国先生和女士站在人群中,本来就有些显眼,又长得高且壮实,正往远处指点,相互交谈着。一个穿粉红粉绿碎花上衣的扎辨小女孩跨在爸爸脖子上,小孩朱唇微张,瞪大她的黑亮小眼睛看着江面,而爸爸的嘴巴张得更大,像是累了喘着粗气,眼晴似疲乏地望着斜下处的甲板。我似乎被他们感染了,拥着小儿一起默默地看着大江及更远处。快到司门口码头处,我牵着小儿走进舱内,听吴文友对弯弯说,在这里体验生活不错啊,到处走走看看,看原生态的市民生活…。我从船上窗舷向外望,只见大桥牵起龟山晚翠,山峰嵿上龟山电视塔旁有落霞红日,红艳的光映于江上,向前伸延着,荡漾着,像是要追寻着远去的客运轮渡,我拿出手机,见屏上出现亮黄的圆日,倒映江面的余晖也似一个亮黄的慧星尾巴,失了原有的真彩,就没有拍照。
快靠岸时,小儿撒娇又央求我抱,我说不行,他就抱住我腿往身上爬,正烦怨时,弯弯模仿孩童语道:不嘛,就要抱,引得众人呵呵笑,看到别人都要下,站着不走也碍事,无奈之下,只有抱起小孩,随着人流下船。后来又到户部巷逛美食小吃摊,买东西吃,吃得不亦乐乎。
天黑时我们一起坐的士回住处。途中弯弯问我:亚洲别称是什么,说是做智力抢答题目时,别人都未答出来。我说是亚细亚,想说是因为记得电影异域主题曲亚细亚孤儿,罗大佑唱,只是当时想不起。这时林深数树手机响个不停,却未接,问他说是书记打的,想林也很忙,那么晚村里书记还找他。车右窗打开,夜风直灌,吹在脸上,又反弹出窗,气流涌动车速快,风声噼叭作响。小儿吹了风,似也疲累了,扑在我腿上睡。我看着小孩稚涩的脸,忽然想起赤子的形象,他们都是至情至性的精神孤儿,就像一些文人外表看似孤寂,冷漠,内里却热爱生命与人,还有朴实,或直率,率性而为。并由文人想到文友,他们都是伊甸园失落的人。人,本质是孤独的,像一个无父无母无所依凭的孤儿。不管是单身或是已婚,都是精神家园的孤儿,虽是如此,保有赤子之心才不会迷失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