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爸老妈总给我灌输一个观念。
他们说:不管怎么样,活得开心最重要。
结果当我没心没肺的玩到三年级后,他们充满期望的问我:儿子,你以后是要上清华,还是上北大呀?
我掐指一算:上清华北大,免不了要努力,一努力……那我就不开心了呀。
于是我说:我不想上学,我想上厕所。
由此可见,我从小就没什么志气。
1
初二,家对面那座山修台阶,装路灯。
我十分苦恼,以为剥夺了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后在空间发表了意见,表示永不登此山。
不久,杨百万因作业一事发消息给我,他说:周总理说过,要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我说:毛爷爷也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他说:那我们不如去捞点本钱吧!
于是在那山上,我瞧见一些变化。
半山腰原本有很大一片草地,工人将之划为两半,一半铺上水泥作坝子,里面除筑起一座花坛外,还搭了两间木屋,仅四只木凳立在里面。
坝子边缘围了一圈长木,将近处的草地分隔成难以触及的远方。我倚在上面,为清风环抱着,耳畔传来的杨百万的胡言乱语,逐渐为习习叶声所覆盖。
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吸引我逐个抽象它们的形状。有几朵搭在山角,缓缓消失在视线。
山上有许多树木,五户人家落在那里,饭点时从烟囱里飘出炊烟,婀娜升空。
这时听见几声慵懒的叫声,循声而去,一群牛羊扭着屁股慢悠悠的回家。
我突然激动起来,在脑中勾勒出一副画面。
那时我已中年,站在山顶俯视众生。风袅袅,山悠悠,一亭烟雨万壑松。
白天,和爱人种几番田地,喂几头牲畜,闲来读书晒太阳,兴致起时更往深处走。看花木果实,听虫鸟溪声,采松花酿酒,盛春水煎茶。
夜晚,和爱人提俩木凳依偎门口,诉说彼此绵绵的情意。山风徐徐,夜色微芒,仰头便是漫天星辰。
我一时控制不住嘴角,笑出声来。
杨百万凑到近前,问:看个天能把你笑成这样?
我收敛笑容,调整成45度的仰角,装出一副B样,深切的答:I have a dream。
然而不一会儿悲伤来袭,我知道其中难处。
我想,世界本是同一个世界,为何中间会竖起一排围栏,将有心者皆可进入的近地,划为看得见摸不着的远方呢。
2
后来看过一个说法。
他说,人一共会被生下来两次,一次是从虚无中诞生肉体,一次是从浑噩中诞生思想。
思想是个很抽象的概念,是没有边界的表象。
但至少14岁的我,已经开始想了。
3
2014年6月,我初中毕业。
假期的头天,惊奇的发现身上长了许多小泡泡。
绝望的去麻将馆把正清一色的母亲从桌上拉开,鬼鬼祟祟的露出白臂膊。
她一看,兴奋的说:呀,是水痘。
晃然间,我与十多年前嫌弃的看着躺在垃圾桶边被大姑捡剩下的我的母亲深情对视。
因此我倔强的在床上躺了两周,一边躺着,一边问那几个碧池为什么不来看我。
结果得知哈甲去旅游,每天发来景点照片打卡顺带嘱咐我好好休息;德帅回了老家,在草原深处与组织失联;杨百万得知后兴高采烈的来了,回去后就也倒下了。
此前我从未想过,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假期,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场。
4
9月高中开学,我第一次长久的离开小县城,去触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出乎意料的,在那里遇见了很多有趣的人,如若写出来,也是很长的一段故事了。
2017年,再一个9月,大学如约而至。
这里各类奇葩如雨骈集,他们百花齐放,种类各异。
经受三年封闭式教育的我一时受到多元冲击,好在在抽丝剥茧中弄明白自己喜欢的东西,自我安慰还不算太晚。
其余收获不多,不过在养成一副淡然乐观不计较得失的心态,仅此而已。
5
2019年寒假,又去登那山,或许说上台阶要准确一些。
在零下低温的裹挟下,我套着大衣悠闲的往上走。路边还有几盏地灯亮着,鼻息凝成的水气缓缓被那微光甩在身后。
我想,到了木屋我就停住,不再往上了。
与此同时,脑中有声音涌现,它说,梦想之地。
后来我站在围栏处,看对面模糊的黑影,看身下逐渐清醒的城市,无喜无悲,就那么看着。不知觉中回忆起多年前的夏天,那时有个少年也倚在这里,充满热情的观望,充满希冀的幻想。
突然有泪珠砸在地上,被缓缓吸纳进包容的土里。
我在想,那些随时间缓慢变化着的,究竟叫做前程,还是往事。
转身走进木屋。
6
后来一阵凉风吹过,我惊觉,透过窗户看到一片动人的白。
雪花杂乱落下来,一把把掉在地上,大小与往年不尽相同,想来是神仙在天上喝了个烂醉,扯过几朵白云胡乱揉碎。
推开木门,坝里已成积雪,平坦的铺着。我舍不得踩,只在门前扫视一番,遍天地间皆白玉合成,使人心胆澄澈。
回去坐下,闭上眼睛,安静地听。
我听见自己的过往在雪地播放,家人朋友伴着场景一次次在面前走过,喜怒哀乐,事无巨细。每一个片段,对于上一个而言,都是不可预知的未来。
最后回忆趋于寂静,留下寂寥的风声。
7
我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和尚。
山水之间,他捧着经书,在河里发现了自己的尸体。面对这具死掉的昨天,他没有哭泣,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高诵佛法。
他这样超度了自己。
我仿佛触摸到什么。
雪花依旧飞舞,被所有的表面接住后化为冰凉的水珠。城市已然苏醒,大雪也盖不住,快与慢,动与静,在嘈杂声中辉映开来。
我坐在山腰,经历一场一个人的大雪封山。
8
算一下时间,再过半年,就是我的21岁生日。
倘若就20岁的此刻标识过往,那么之后的每一秒,便要算作我的余生,愿我余生的每一天,都能多懂得一些事情,内心坚定,不再飘零。
2020年,绝大部分时间会待在学校,除完成毕业设计和毕业论文外,再做一件自觉很酷的事情。
我对此做了一些规划,它或许简陋不堪,但都是我所感到开心的,会一一执行。
这个世界对于少年,终究还是包容的,我需要回馈的,不过是当灯光亮起,随时都能上场的自己。
2019,我把过去放在角落,2020,我和这个世界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