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氩歌》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

在假设全产共产主义成立的世界中,以一个“人”的角度拍摄的微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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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Br


第十一章 幻灭

冬的风吹起了,就像人们所期望的那样。干冷的秋风蹑足使阔叶树发出烦躁不舍的碎响,叶片不时落下,缀上行人的帽子,编进人们随风飘衍的发。冬则不然,几场怒吼逼迫落叶的催巍,“你们下去吧——”它疯狂地摇晃树木孱弱的躯体。街道很快就清净下来,黑条条的枝杈展现他们的筋骨,像是一把把撑起的大伞,蒙皮被人粗暴地掀去,伞肋依然高耸,仿佛它还能有什么用处。

一只雪兔在封冻的湖面上奔跑着,慌不择路乱蹦乱跳。一位少年举起曲棍球杆,木槌似挥舞出去,兔子躲开了,冰刀在晶莹上划过流线的痕路。“喂!”他招呼着他的同伴,几位在冰面上悠游的行者赶来,丢下他们的木球,加入这场对雪兔的围猎。

“快一点啦——”白枫望着冰面上围巾飘逸的形影,催促着还在岸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白翼。

“好——的。”对方摇晃着艰难地行走,双腿交叉成扭曲的姿势,也许这样会稳一些。“唔——”他抓住了白枫伸出的手,于是两人便一起摔了下去。

“搞什么啊……”白枫把白翼拉扯着站起,对方在冰面上支持了一会儿,噗地又摔倒在一边。“我没事的。”他戴好翻卷的手套,“我摔不烂——唔……”白枫只好把他又扶起来。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是白翼自己要跑出来的……好在到了下午的时候,他总算可以牵着白翼颤抖的手在冰面上行动了。冬日的阳光失去了平日的威风,遮掩在云层里,晹晹映不成影子。波浪凝成了冰的星纹,沉厚如晶澄的铁板。远处的山峰承接雪松的檐顶,皑皑一层如十字军的披挂。他幻想发射塔是银尖的长矛,山间的道路是马帷的流苏。身后的人拄着一枝稠李,噗,白翼又拉着他带了一跤。

雪是柔软的,也是坚韧的,当雪球迎面而来时,后者尤甚。深夜里披着粉雪回家,还在惦念着加班时所创造与洗涤去的,设计的讨论在思绪中盘绕。突然一只雪球呼啸着拍打上胸口,噗噜一声成为灰白的碎片。急忙拉紧未披严的外套,环目四顾,一望无际辽长的灯影中自己熟悉的人在伞下招手。伞不太大,风吹得它摇摇晃晃的,一会儿把一伞的雪倾给一个人,一会儿又倾向另一边……往往有伞时比没有打伞的模样还要凄惨。

白翼坐在窗台边,拉开了淡蓝色的窗帘,群山已披上黛青的礼装,酝酿一场落日濒旻的景象。阳光在冰体上曲曲折折,一斜云倾颓下来,触着日火消融了。一炉炙热的红焰,坍缩成隐血的一团,金昪的浪峰席卷而去,霞光一片片没入夜中。

很久都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里看日落了,难得趁着新年的假期回来,这的确是一种享受。他枕上自己的手臂,渐渐地可以从玻璃上看见瞳子荧蓝的辉光。不远的一旁闪烁过另一双瞳光的一瞬,他这才意识到他的友伴,不安地望去,白枫只是愣愣地坐着。“我真羡慕你……”他把头扭向一边,不希望正迎上白翼疑惑的目光。

“诶,为什么……”白翼眨了眨眼,房间里的灯骤然亮起,对方努力地把自己掩藏在阴影中。

“我……”

笃笃敲门的声音,门外传来海格亲切的呼唤,“两位先生要不要一起来用晚餐?”

“马上就来——”白翼从椅子上站起,看着白枫不自然的微笑,“一起去吧,爸爸的手艺虽然不怎么样,但比我要好多了。”

“……好的。”他的手被白翼拉起,稍事整理,两人跑下了楼。

“……爸爸,我们对酒精没有特殊的感觉,所以——”白翼看着属于他渐满的杯子,海格似乎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白枫同样尴尬地看着他餐巾边满满一杯饮料,淡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瑰丽的光泽,空气中浓烈奇异的芳香。

“盛上!推辞什么……客人嘛——成年了吗?哦,还差点儿……算了,谁又会去管它呢……”海格给自己小桶一样的杯子里亦斟了大半,“用喝啤酒的杯子喝这些是不怎么合适——真是可惜。”

“……爸爸……”白翼有些担心,这么多酒精足以对海格的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

“干杯!……快点呀——”海格举起黑铁的把手,白翼迟疑了一会儿,三只杯子轻轻碰了一声。“呼啊……”他的脸唰地泛起潮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再来!”

“……爸爸——”白翼不情愿地拿起杯子。

“干杯!今天喝个痛快吧!”他的手颤抖着放下,白翼抢过泛着光的酒瓶,“爸爸你不要再喝了啦——”

“别……别……干杯!再来一瓶朗姆酒啊,乌伦托号的兄弟们——”海格的头微微低垂下来,“爬上桅杆扯起灯——”

“爸爸你真的不要再喝了啊……”白翼拽起海格紧握着杯子的手,他的身体沉重得像一座塞满了矸石的保险箱。“需要我的帮忙吗?”白枫放下叉子。“不用……了。”他把海格推上台阶,海格还在咕哝着什么听不清也不希望听清的话语。一会儿楼上传来呕吐的声音,“久难再——”如雷的轰鸣后又是一阵……

白枫看着杯中残剩的饮料,他不太喜欢这样的滋味。餐刀无力地切下肉排的一块,蘸了些肉汁后戳进口中——很咸,不知道为什么还加上了酸涩的百香果酱。大约半个小时后白翼从楼梯上跑了下来,“真是抱歉……”他歪靠着门框喘着气,“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爸爸平常不会这样……”

“叔叔发生了什么事?”他轻着声。

“爸爸好像很激动……”白翼扯下几张纸巾拭着手臂沾上的水,“……我不很能理解……”

“我不是很想吃了。”白枫擦了擦嘴,把纸巾揉成一团。

“我也是……”白翼把辉煌的灯光调得黯淡了些,“如果会觉得这里有些让人感到不舒服的话,先到我房间里去吧,那里也许会好些……门没锁。”他看了看海格杯子里余下的饮料,把它倾进水槽中,“就这样吧,我来打扫一下。”他紧紧地咬住了唇。

门边发出些啄木鸟的轻吟。“我进来了——”白色的门脊稍微滑开,白翼已经换上了另一身衣服。“今天真是……我实在——”他看着墙角毛茸茸灰色的凳子,看着天花板上垂下星形与百合花瓣的灯。

“谢谢——”白枫坐在床下的平柜上,抱着他去哪里都会带在身边的熊玩偶,“你为我布置的在那个家的房间……非常感谢。”

“诶,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白翼趴在窗前的桌上,和玻璃上自己的瞳影一起玩耍,“因为之前你在直播间里使用的是那样的布置,我大概还原了一下……”

“非常感谢。”白枫把熊放在身边,一点一点把身子息平下来,仰躺着望着窗外隐约闪烁的星,“今天终于可以有时间看星星了呢。”

“是的呢——”房间里悄然失去了灯光,白翼把窗户推开,干冷的风携着空气的清新涌进,闪耀点点的星流淌成光的河溪,自天际缓缓流下,去向地平线后月的远方。

海格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开着玩笑说一年又被他睡过去了。“很不好意思啊,昨天我——”他挠着头从台阶上走下来。“爸爸感觉好些了吗?”煎饼发出的聒噪掩盖住白翼的语音,只是浅浅地能听见一些声响。“今天的晚餐是你来做啊……”粗糙的大手小心地摩上他的肩,“别生气啊,爸爸昨天喝得太多了……”

身边的人歪着头,微笑着把木铲递给他,“您来吧,您最擅长这个。”他解下围裙,松松地为海格系上。

“要糊了啦——”油珠吱吱地发出蛋奶焦灼的香气,海格回过神来,木铲冲上去想要补救,煎饼翻了个面,却正好是完美的金黄。

紧随而至春的气息吹遍了原野,报春花苏醒了蓓蕾,敲打开阴沉沉河面的冰结。刚解冻的河水剪切着冰碴,一块块棱晶的断口反射与混凝土河堤截然不同的光彩,像是铜胎的珐琅,切碎了的青金石不经雕琢直接摁在了瓷土上。“一到了这样的天气却想着钓鱼,会不会是自己的思维已经衰老的体现呢——”白枫拉着白翼翻过印有小心落水的防护网,忧心忡忡地看着一块冰棱旋转着被河水击碎在水位柱上。“如果你一直这么想,说不定就可以加快这个进程的速度呢。”白翼调整了一下遮阳帽的角度,它只有一只帽箍和制帽式的遮光片,这样就免受了头发捂热之苦。“接着!”他把背包里的渔具抛给白枫,对方故意像是要摔倒般踢出一颗石子在河面打起漂亮的水花。“那可真是太糟糕了啊——”白枫的神色更加忧伤,大概已经把面部弱肌群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他并不注意白翼正微笑着放大了光圈,把他多戏的表情完完整整地做成了表情包。

白枫的信漂上下浮动着,钓竿那头却什么反应也没有。“烦死了烦死了……”鱼竿的主人挥动着他空着的手臂,他已然把装鱼饵的罐子和鱼饵一同丢进了水里,“阳光明媚着的——却还要去想什么乌云啊乌云啊乌云啊什么的啊——”

“白枫,鱼——”白翼戳了戳身边人的肩,那大概又是那个奇异的迷点。要表现一大块乌云从山后冲下山谷,翻卷转动着,真像是在表演特技一般。他见过类似的景象,很有趣,他喜欢那种团形的风。不过他并不能给白枫什么有用的建议,他对这方面几乎一无所知,虽然对方已经为它烦恼好几天了。“鱼跑了……”他不为惋惜地看着河水又平为宁静。

“你不也把鱼都放走了吗,害怕在书上沾水的先生——”白枫把鱼竿从河里提起来,鱼钩被水草挂住了,半截鱼线神奇地在阳光下舞蹈着。“为什么还在看这个啊,根本不可能在煤矿里提取钠的吧,作者自己都说得含含糊糊的。”他看着白翼手中露出的一角书眉,“的确是可以先发电再电解或是走催化循环的路线,但要把一整座电化厂或是更复杂的什么建在火山口里,还有汞,能让一艘船航行那么长时间的钠……”

“空间上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啦,也许作者当时的确没怎么想电池堆的大小呢——”白翼把书签压下来,按着封皮把书本塞进了包里,“知道你很烦的啦——说好出来是为了散心的……”

“可是当时的工艺……这个故事就永远都不会发生了……”白枫在他身边坐下,一副犯了错的模样。

“但你不能否认它的精彩啊,即使它或许有些漏洞。”白翼往水里洒了一泵鱼饵,它们迅速消失在湍急的河水中,“你前天的稿子已经很能给我你需要的画面了,风永不停息地变化,我相信你写不出更好的了。”他看着白枫无奈的笑容,对方索性侧向一歪,翻倒在草地上。

“看你钓鱼吧,我没有鱼饵了……”白枫轻柔着声音,把白翼的右手枕在脸下,“你专心钓一会儿鱼吧,反正书也收起来了。”他想了想,“就当是替我散心吧,我不能让我的心情被散掉,我还有两个小段没写……”

信漂动了动,吱地一声扎进水里,一圈圈激荡的水花,“是一条很大的鱼啊——”白枫从草地上弹起来,帮白翼稳住鱼竿。“帮我把背包的拉链拉上……”鱼竿弓一样垂着,四分之三磅的鱼线发出噤噤的响声。一条银白雪亮的江鳕挣扎起月牙的纹路,猛地从水里拉起,流线的身体在皓石似飞溅的水花中跃动耀眼的光。“把它扔过来,别放它跑了——”两人一瞬间都激动起来,仿佛眼前蹦跳的鳕鱼象征着红与紫无上的荣耀。“小心点——”壮硕的鱼尾扑搭着划过稚嫩的皮肤,在白翼的手臂上留下鲜红的伤痕。“你怎么只带了这个——”他的另一只手在背包里翻找着,只掏出一根细长倒刺的针。“从这里……塞进去,拉几下,这样……快一点……”白枫比划着手势,鳕鱼在堤岸上蹦跳着,拍打出愤怒的击响。它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身体扭曲成极痛苦的半圆形,噗地一声瘫在石板上,不动了。

“终于把它制服啦!”白枫看着白翼把针从鱼的前鳍抽出来,和他鲜红淋漓的手击了个掌,“辛苦啦,没伤到里面吧?”

“没有……可是——”他的手静止在空中,手指无力地耷拉下来。

“很痛吗?”白枫沉浸在鳕鱼的兴奋里,陶醉似望着手上殷红的凝块,“需要我帮你做一下抑制?”

“我们是在郊区啊,这条鱼又该怎么办呢——”白翼沮丧地低下头,看着鳕鱼周身银白金属似美丽的鳞片慢慢失去它的光泽,“它已经彻底被我们弄死了……”

春的阳光为它惊恐的眼蒙上一层灰醫,一滴仿真的血液滴落下来,在新绿的草尖绽开一溅血花。




第十二章 逃跑

一只山雀歪着它雪白的脑袋,粉黄的喙在玻璃上轻轻地啄着。啾——啾啾……似乎为玻璃的存在感到不满,高唱起它尖利婉转的歌。风信标圆乎乎的影子在它身边闪过,它被惊吓了,倏忽消失在天际中。窗外一片镜的海洋,辽远处弧形的壁围为两重天空划清了界线。天空的卷云鄙夷地看着六角形网络的模仿者,一阵风吹得它飘然形散。镜组百叶窗似随着阳光缓缓转动着。

总督看着手中天蓝色高筒的帽子,帽沿金色的饰线勾描出城市的纹章——金字塔形重重叠起的层楼,星,齿轮,帷幔与枪。他想着一个月前人民赋予他的责任,旁边那群吵闹的司议突然没有那么讨厌了。大家可是在一起推动城市的进步啊……他望着窗侧高耸的集热塔,三座细长的棱柱支撑起闪耀的多面体,一团团云雾自塔顶升腾。这真是工业的结晶……可是他并没有为城市做些什么,上任一个月以来,无非只是签署了几份议院要求同意的信件,要不就是——他望向房间后殷勤的招待员,据说那还是临时找其他什么地方借的。明明只是一座五十人的氢厂,议会却要他带着一整班人马到这里来探慰,真是……

“快跑啊——”房间里发出一声尖叫,人群随即骚动起来。“叫什么……”总督皱起了眉,不经意向窗外看去,一只橘黄的蘑菇云迅速成长着。“天呐。”他睁大了眼,直到确定这不是什么玩笑。他急忙从沙发上爬起来,冲击波震碎了窗,玻璃的碎片如星雨倾泻而下。远处传来一阵地震似钢铁的震颤,集热塔的支撑轰然断裂,石墨炉失去了耀眼的光,展现出它原本猩红的白炽。熔盐在溴气中横流,灼热的构件破碎了,所到之处一片灰烬。

“当地时间今晨九时三十七分,环城4-109号制氢厂发生氢储罐爆燃事故,造成该厂完全丧失生产能力。此次事故经分析认为由A-3氧汞反应釜B4热管处由自制爆炸装置引发,可能污染源为重金属,一、四级化工废料,请周边居民做好应对措施,注意防范。经中央议会统一决定,能源部门将对今夏的用电预期进行减缩,将实行每人每户分配供给。此次事故共造成当职工人72人死亡,14人重伤,有关部门正在积极实施现场抢救……”

“最近这样的事情怎么越来越多了。”白翼摆了摆手,换到了另一个频道,“这些重要的设施不可以增强警备的吗?”

“应该多少都会有些疏漏的吧——”白枫拧紧水壶的盖子,往阳台盆栽的叶片上喷洒着水雾,“这样的地方最初设计时都不会想到以后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它们是工厂,又不是军火库……”

“城区的空气已经不怎么新鲜了,昨天区电堆爆炸的废气扩散得好快啊……”他拉开阳台的门,湛蓝的天空多了几分浑黄的色彩,“简直比组长的办公室还要难闻呢——”

“你们组长的办公室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白枫抬起头,在正伸着懒腰的白翼的小腹上拍了一下。

“呜啊——碲粉啦他自己弄撒的……”白翼失去了平衡,抓住了门框,结果把手指夹得不轻,“不理你了……我去工作了,再见!”

“早点回来——”白枫在他身后轻快地挥着手,他的尾音被白翼截在了门边。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白翼回忆着这个疯狂的晚上,若不是有充电的需求,他才不会在这张床上禁锢一般躺着。白枫此时一定伤心极了……他摸着脖子上按压渗红的伤痕,当时他被白枫揪住了衣领,死死地按在墙上。“我做错了些什么!”他感受到了白枫眼中后悔的恐惧,虽然他戴着金绿色的暗瞳,那双眼依然在灯光下闪着火一样的光。他的手颤抖着放开了,拾起地上散落的文件交还给自己。“很痛吧……”他把已经不知为什么瘫软下去自己的身体抱住,像现在一样摸着自己的伤痕,这时他才告诉自己他已经失业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的负面评价越来越多了,我只是一个副属音乐的制作人,他们的谩骂是毫无依据的……”他苦笑着看着自己被弄乱的衣着,一点点细致地为自己整理着,“有很多人呢,在骂我发在首页上作品的歌词……很神奇呢,简介中已经说得很详细了……与我无关却硬要把东西塞给我……但这样是会把我逼疯的啊……”

他在桌上趴下来,翻转玩弄手中的钢笔,他没再说些什么,就把房间里的门关上了。

“我回来了——哇”白翼走进门厅,身上隐隐复杂难闻的味道。他看见家里一片乱糟糟的样子,所以发出了末了一声感叹。

“白翼,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必须,一定。”白枫从小间里找出一双雪地靴,把它扔了过来。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白翼接住了那双看似沉重灰色的靴子,其实还算轻便。

“这里不再是安全的了——”白枫抱着一只箱子从眼前跑过,“最基本的那种,安全。”

“为什么?”白翼大概了解到白枫至少需要他把靴子穿上。他把文件夹放到一边,一点一点系紧靴上的鞋带。

“……具体原因我不太想告诉你,我不希望你和——”对方把一卷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那里的东西从橱柜里抱出来,放在堆起一堆东西的地板上。他停顿了一会儿,“……和他们一样——”

“他们是谁?”白翼穿好靴子,客厅那边又抛来一对护膝和护腕。

“所以请尽快收拾东西,我们去的地方人越少越好。”白枫又抱着一堆什么东西从身边跑过。

“你实际上什么也没有说啊!”白翼抬起头,看着身前忙不迭地的白枫。

“你就当……算是出于你对我的信任吧。”对方把一套黑色的像是磨砂紧身服的东西抛了过来,“把这个穿在里面,外面随你怎么穿都行。”

“哦,好的。”他接过衣服,“可是我想先洗个澡。”

“我们必须得快点走才行啊。”白枫把一只背包放在地上,往里面塞进一个小箱。

“可是我想先——”白翼还想再说些什么。

“收东西啦!把生命的必需品带上,这是我给你带的,一起塞进包里。”一只防水袋啪地一声丢在了他抱着的衣物上。

“可是课长的任务……”白翼把焦油气味的上衣脱下来,白枫给他的衣服并不是很让他舒适。

“等你两条手臂都断掉以后再说吧!”白枫用牙齿试了试背包肩带的强度,他在想应该要换一根。

白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发生了什么。”对方只是忙他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回复。“请务必告诉我。”他加重了语气,半条袖子搭在肩上。

“快一点收拾啦,一个背包就够了。一会儿要穿越的,重要的东西放在防水袋里……”白枫把另一堆东西扔了过来,他像一个衣帽架一样拎着一大堆袋子。

“我……请等一下。”白翼看着手中自己平时穿的一套衣服,“请先告诉我。”

“对我还没有信任吗——我又不会把你放在钢锯下取乐。”白枫想了想,在白翼的包里又加了几只不规则形金属的物块。

“不是…...可我还是想……”白枫给他的是一条半紧收的裤子,这是自己的裤子,不过好像一直都没有穿过。

“这个给你。”对方突然蹲下身来,递给他一茎蜡白的花,三片细长的瓣轻轻垂着,一簇金色的花蕊在夕阳的哑光里映上油一样的质糯。

刚刚做的吗……白翼接过花茎,几丝鲜绿的汁液浸润到手上。“白枫你今天怎么了!一点都不像你平常的样子,一会儿说着要离家出走,一会儿又把阳台上的花给剪了,明天我带你去检修站看看吧!”

“可……”白枫站起来,望着阳台的盒中孤零零的叶,“今天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啊……”

“什么?”

“今天出去以后很可能会有一个人死掉或者两个人都死掉的……”对方站起来,紧盯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睑渐渐垂下。

“你在说什么啊——”白翼彻底懵了。

“你开心吗?”白枫用手背轻轻蹭着他的脸颊。

“一点也不。”

“当一个人接受突然呈献的花时,都会感受到惊喜或是类似的感觉吧……”他的声音柔和着,仿佛是一片易碎的花瓣。

“可你摘的是阳台上的。”白翼不知道该说下什么,他有些不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

“原本想去店里挑选的,可是现在不像是可以随意出去的时候……”落日在墙壁的反光映上他的眉梢。

“你今天都在胡说些什么啊……”现在他自己也在胡说些什么他不知道的话了。

“你比刚才要开心一点。”白枫微笑着,他很希望眼前呆掉的那个人可以像平常那样给他做个特写,把他的表情再一次做成不会忘记的表情包。

白翼没有像白枫所想的那样,他只是机械地拉上鼓鼓囊囊却不太大背包的拉链。“你到底想干什么。”

“走吧,你还是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对方冲他笑笑,把一副纤维加强的手套放在他手中。白枫拉着白翼的手在车站的人群中奔行,随便挂了两张去往郊外的车票,仿佛只是登山出游,不过是在近夜的晚上。

今晚的天空十分晴朗,星辉斑斓里银河像一座拱桥连接过两片林梢。暗紫的夜空是如此的清晰,白翼这才发现曾被他和白枫抛弃公园的观星所是多么美好。“还记得这里吗?我们还在中学的时候——”白枫在山坡上停下,空气中飘散矢车菊和雪松的芳香。“……我点缀着美丽的大地,我像青天一样湛蓝……”他轻轻地唱起蓝色矢车菊的歌曲,歌声在林风里悠扬,眷恋地飘向远方城市明亮污浊的天空。

“白枫,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白翼等待音符消散尽,这一场旅行他不很习惯,“我的电量不足以支持我步行很远,你呢?”

“没事,只要到了明天早晨,我们就可以把帐篷支起来。”白枫拍了拍背包上卷起的一团,“以后大概半个月的天气都是晴朗的,我们是夜行侠。”他看着林冠锯齿似的黑影,“把手电打开吧,瞳孔边的闪光省着点用,别浪费——跳!”

他们从山崖上滚下,前面是一望无际黑色的森林,这里已来到法定无人区。按照白枫的意思,大概过不了多久就又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了吗?白翼握紧了白枫的手,一只水獭在丛林里探出头来,被手电冷白的光闪了一下,发出不友好糟糕的叫声,即刻消失在黑暗中。

这让他想到了他的兔子——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只兔子成为了他难以忘却的记忆。手电的光照射开一片片道路,白枫一定要拉着他走得如跑一样快。粗壮的杉与松夹起怪异的图形,他以何物作比,后来便失去了耐心。灌木丛中总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响动,他成功地引起了一条蛇的注意,但他的气味似乎并不怎么招其待见。真是幸运——他看着缆绳般大小的蛇消失在黑暗的视界里,虽然他知道也许它并不能使他受到伤害,但他还是害怕它,不知名的本能。

他们爬上了高地——天渐渐亮了起来,卫星告诉他们昨夜并没有行得多远。和那座制氢厂一样,他们的身体并不是为了林中穿越而设计,纤巧的肌肉受不了长时间不间断的工作,阵痛的警告传了上来。“我能申请休息吗?”白翼瘫倒在地上,一边茸黄的雏菊艰难地挑起一滴朝露,迎着晨风梳理它细密弱小的花瓣。树林里响起雀鸟的啁啾,有幸听到森林对朝的礼赞,似乎整晚的穿行在一瞬间里拥有了意义。白枫微笑着唤醒他沉重的肩膀,他翻了个身,舒畅地望着天空里卷积云悠悠地飘扬。他最终也没能被告知这次旅行的目的是生,远方的城市已升起混乱的烟尘。





第十三章 回家

是什么时候他发现白枫不见了呢,白翼呆呆地望着杉树下被掀翻的帐篷。他不敢相信在这样的山林里还会有别的什么东西来打扰他们的生活。是熊吗?不太像……白枫答应好他早晨他去采浆果时一直待在帐篷里的——可现在已经晚上了!他已经在这里站立了一个下午,要坐下来休息吗——白枫是最厉害的了,是他把自己带到了这里,只有他会有这样的能力……白翼像撒娇一样劝说自己,直至从呼唤变成了呼喊。他的声音激起了猫头鹰的愤怒,“咕——”地一声堵住了他的嘴,那声音仿佛来自于天穹中皎洁的月亮。

白枫被逮捕了。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个无比光荣的词汇。他被带到了猎人的营地,冷杉粗糙的树皮上歪歪斜斜地用红油漆骇人地涂上“法庭”的字样。几名体型壮硕的士兵抱着枪在房间里闲逛着,之所以称之为士兵,是因为他们头上油污绿彩扁平的带檐帽。一名像是神职人员的人从窗口扔下一只黑色的圆筒帽,这引起了一场殴打,最后有一只手把皱巴巴的筒帽举了起来,庄重地戴在它主人的头上。

“02B41——你有意违反政府的法律,擅自闯入库克森林——政府的保护区。由于警备力量缺失以及人手不够,故我们有权对你进行处置!”他不无陶醉满是重音地结束了纸条上的话语,墙角另几名士兵随即鼓起掌来。白枫在这里被称为02B41,在那间用原木堆砌的“审讯室”里因为这事他被狠狠地打了个耳光。“你不配拥有人的名字,说你原来的名字!”他的下颌骨变形了,他只能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慢慢地把自己的序列吐出来。他们嫌这太长了,就只取了后五位“极具代表性意义的”。

于是白枫被两名壮汉摁押到了圆木场,这对他的肩胛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管他的呢……他用扭曲的脸部拼凑成一只微笑,他像受难者一样被松松地悬吊在十字木架上。“这样便宜了它。”说话的人极力想咬住它字,猎枪砰地响了一声,他看着自己的小腿自膝部飞了出去,噗嗒一声坠落在泥泞的黑暗中。蓝色与红色的血液同时淌下,同样黏稠的液体混杂在一起,场面并不是很好闻。

真实的流血是可以止住的,不过他的大腿也因此不能活动。即使能也失去了意义吧,他的身体在木架的悬挂下剧烈地摇晃着。“血肉”横飞,他胸腹的皮肤被棘鞭笞打撕裂成恶心的模样。直至这些也不能继续,闪亮淋红的外壳在一声声脆响里划下一星星刮痕。他们像是累了,持鞭者无聊地甩下鞭去。有人吹响了口哨,红旗举起,火焰与啸叫并行。他丧失了右腕下的知觉,他感到他的脊柱和其中一条肋骨折断了。

残损的他被挂在了圆木场北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缺失了一条主动肌的颈项依然可以自如转动。他看向四周,不远处另一具和他类似的机体在风中轻轻摇晃着。那是一具中年女性的模样,她的脸已被撕去了大半,白花花的弱肌簇向外间杂着血红蓝的斑,像是布满了肥胖的蛆虫。右侧的结构被撕碎了,外壳钣口般砸开,露出内里器脏损坏的碎渣。她的左胸无力地垂着,布满抓痕的乳房上戳了几个洞口,依稀可见曾经的风貌。她被拦腰截去了身体,手臂的断口噙着凝乳状污浊的仿生部,金质的骨髓一丝丝从那里探出头来。

半夜里仓库的门响了一声,惨白的电光中走出一位少年来,他扎着红色的头巾。少年拽开他颌下的皮肤看了一会儿,把一把螺丝刀当中塞了进去,把他的双臂用凿子卸了下来。他饶有兴致地冲着月光看了看手臂优美的曲线,许是太沉了,他只好把它抱着在树墩上察看。精致的解剖刀划开皮肤的连接处,这样可以避免仿真血液的沾污。洁白的手套抚摸着流线的金属,因上面镀着的一层陶瓷,那些外壳在月下泛着珠光。他小心地撬开壳体看了一会儿,发出几声赞叹——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电光。

白枫隐约间看到不远处那位女性机体在向他微笑,因循环不完全而导致的血压过低使他的视力变得糟糕。他也做出一个微笑以回应,这个微笑要比他之前一直保持着的更加灿烂些。黎明在他们被迫的对视中到来了,阳光让他们或许看到了各自与对方的丑陋。十二支猎枪骄傲地举起,迎着朝露喷吐烈焰的芬芳。他们偷食了生存的禁果,因此被人的上帝驱逐出了人的家园。

鹧鸪在丛林间啼鸣着,猎人用猎枪将它拽下了天空。白翼听到无烟火药的响声,他躲藏在一堆树皮里,他没有被发现。一些什么东西从石台上抛了下来,像一串葡萄,落地则碎为数块。他一直躲到了黑夜,蹑手蹑脚走到抛落物旁边,才发现那其中一对荧蓝色的微光。

一只带着金绿色的痕印,他轻轻地把那层石英摘下。另一只略有破碎而显得黯淡许多。他知道这张扭曲的面庞的归属,但他不能出声,因为猎人设伏在台上。他大概早已成为了那些人的目标吧——他盯着这时已经死去的闪光。他渐渐明白了白枫话语后努力隐藏的含义,即使只是一片,后面的原因他不能也不愿知晓。白翼摸了摸微粘上泥土的面孔,那是放射源的激发,永不熄灭的光。他颤抖着举起一块超出能力的石头,狠力砸了下去。荧光消失在黑暗里,一筒手电照亮他的背脊。砰——猎枪鸣响了它的微笑,他翻滚躲开,子弹击中在衣服上,贴着紧身服只划过一线擦伤。“见鬼——”他听见有人咕哝了一声,石台后乱摇起手电的光来。他钻进了树林里,尽他一切地跑起来,像是西伯利亚山麓间白色的北极狐,听见了河谷传来柴油机的怒号。

他不敢停下,他大口大口地吐出温热的空气。只要他稍微放慢了脚步,就可以清晰地听到树林里浆果丛所不能抵挡的脚步声。他们鸣着枪,一边把才飞出来觅食的松鸡塞进口袋里。身后是一片血的气息啊,白翼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手指慌乱地扯断沿路的青草。他终于在一座河滩地停下,停在一片素白的石板上。

他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刚下过小雨的地面湿润着,他的靴子有些打滑。前面模模糊糊一片白色,他一点一点拖着阵痛的身体朝那里走去,他抓住一棵藤植,这是一根柱子——他想着,他再也走不动了,于是靠着墙角坐下,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还在抽动的手臂中。

一簇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淡金柔软的发形成一团蓬松的光体,几星泥土在上面微微抖动着光。晨午的太阳从梁柱的缝隙射下来,他休息好了,把眼睛睁开,躺在一片厚实的草地上。他向上望去,看见了天空,残缺的大理石拱顶外是杨与桦的树梢,一团云山浅浅地露出洁白的一角。彩色玻璃的圆窗在他身边映下红与青的光芒,神的面容破碎了,一口钟在不远处的石阶上裂成两瓣,隐隐在灌木丛与野花中辨识出长椅与唱诗坛。远处的教堂悠悠飘来弥撒的音乐,他惊恐地看着两位天使托起的风琴,几只音管已经从那里脱落下来,他有一时间认为它们依然奏着风的歌。白翼把手套塞进口袋里,触摸大腿侧一只粉红五瓣的花,“吱——”轻轻细小的叫声,他退开手,慌张地望着四处。

一只兔子从山苹果里探出半个身子,“吱——”它望着白翼碧蓝的双瞳,像是对他作着召唤。“兔子……”白翼挣扎着要站起身,站立不稳,滑起一片碎木摔了下去。“好痛……”他急切地搜寻着视野,夕阳的金红迷蒙了天空,兔子已经不见了。

“这边……一定在这里——”晃动手电的光惊醒了枝头的鹂雀,它发出一声与白天完全不同的鸣叫后被一声火光打了下来。“他娘的躲哪儿去了!”一把枪托狠狠地砸在他身边的木柜上,柜门粉碎了,铜合页吱呀地响着。“吱——”钟下面几丝微小的响动。不要……白翼在阴影里蜷缩成一团,他等待来的只有紧接着另一声枪响。“吱……”钟底发出一声剧痛的惨叫,一切变得安静下来,除了毡靴的脚步声。

“怕是一只兔子吧……”大钟被踹了一脚,回荡沉重的鸣音。

“管他的,枪也放光了——这几天我可够受的了……回到营地去,新来一位可劲儿的小妞——”一块什么东西飞了出去。月光下玻璃清脆的破碎声。“见鬼去吧!”他们在草地上留下一支火把,潮湿的草茎发出焦糊的气味,湿泞的土地熄灭了它。

白翼从他的角落里爬起来,在大钟旁尽力地刨着。他把兔子的身体从钟下刨出来,迎着月光,他才想起忘记戴手套的事情,暴露锃亮的金属上几线微浅的划伤。那一枪没有击中要害,小小的脊背在他的手掌间翕弱抖动着。“兔子……”他怎么知道这时该干些什么。铁腥味的血液一息息垂落,他找到了血肉模糊中开放的伤口,一点一点清理其中溅上的淤泥。它的抖动越来越微弱,当他在筋膜间扯出一粒黄铜的米粒时,它大概已经死了。

月已偏西,他望着天顶上密布的星群,像以前坐在屋顶时一样一颗又一颗为它们连着线。他把兔子被糟蹋的身体放回了钟下的原处,搬过车轮一样的钟架,严严实实地盖住了他挖出来的地方。

清晨时白翼在溪水边走着,一只肥啾落在他的肩头,傻乎乎的鸟儿把它当成了稻草人。他把它赶开了,蹲下来试了试平静的溪水。溪水清澈着,仿佛静止不动一般,几茎水草在混凝土的白砂上轻轻地摇晃。白翼把包放在河堤上,脏浊的皮肤一片片撕去,整齐地堆放在一旁。他洗干净了还带着焦油气的脸和发,洗干净了沾满过鲜血的双手。血吸引来了几条大鱼,在他的足边游弋着,又失望地离去。

他看着朝阳在溪岸的草地上升起,霞光中勾勒城市起伏的线影。金色的光芒撒在他扬起的水花上,把水珠变成了金粒。他欣赏着金色里自己美丽的身体,他低下头,看着溪水中荡漾浮动自己洗净的面容——弱肌群紧紧地联系起每一微皮肤,那里的仿生部与身体的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他尝试在冰凉的溪水中游泳,他沉了下去,他的发在溪水中飘逸着,他看着天空在溪面合上了水光。他需要呼吸呀——白翼呛了几口水,从溪底爬起来,像一条银色的大鱼。远处一个举着花伞的女子尖叫了一声,他不想理睬她,揉了揉注定会乱成一团的发,一片片察看皮肤上撕裂的伤。

把自己打理干净以后他决定回到海格的家。白翼看着阳光下纤尘不染崭新白皙的皮肤,不禁笑出了声。他把那身令人不悦的橡胶衣留在了垃圾桶里,和换下的皮肤一样。身上的衣装在阳光下逐渐变得干爽。山后面便是那片静谧的湖泊,冷杉林在湖面上倒映紫色的光。他迈着轻快的脚步在山林中行进,也算是被训练过了,裁去一半的裤子露出纤丽的足胫在岩石间移跃优雅的动作。白翼摘下午后温热的松果塞进口袋里,去年冬天留下的油实在树林中仍有些少见。他可以兴奋而骄傲地对海格说他从城市的另一边步行回家。他爽朗的笑声在林中回响,和莺雀的啾鸣声一起,歌唱林间漏下细碎而明媚的阳光。

他就这么回到了城市的道路上,这里的空气依是清新,真是幸好。大概是昨夜的风吧,或是湖——他满怀着期许摁下了门铃。没有响应,也许海格像往常一样午觉睡过头了?他焦急地推开了门,扑面而来浅浅血的腥气。松果在地板的灰尘里滚了几圈,他跑上楼梯,怔怔地望着海格房门底微红凝固的血色。他的手指停留在们的把手上,迟疑了一会儿放下了。白翼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桌上平放着他忘记合上的书。他看到了平柜的阴影间白枫留在这里的熊玩偶,落日暗红的光抚慰着他坐姿渐长的影,他看着银河升起,呜呜地哭了起来。

眼泪不过是单音的陪衬,那是他体内努力净化而留存的水体,已几乎不受一点掺杂。他把泪水哭干了,推开窗,仰首望着天蓝与明亮的星。渐渐地他累了,看了一会儿玻璃上映下的瞳光,扑倒在地上,身体蜷缩起来。他微笑着没有告诉自己起床的时间,他又睁开眼,望了望窗外流淌的星夜,然后闭上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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