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要写清明的,阴差阳错就打算写四季神的故事了,那么谁记得上一个梗还在去年呢。
温润的光芒从东方缓缓流淌而出,蒸腾而起的红色雾气覆盖了整个山谷。一只长着三只脚,眉眼赤金的乌鸦从雾气冲出,绕着一株巨木盘旋。那树的躯干紫红,繁茂的枝叶一直长到了天上去,金色的叶片在风中低吟,像是奏乐一般。忽的天边传来了马的嘶鸣声,还有车轮滚过的轰轰声,仔细观望,那是八匹龙马拉的马车,上面立着一名女子,面容英气十足,执缰绳御车向山谷驶来。不等车停下,乌鸦便飞向马车,停在女子肩头,用头蹭了蹭她的脸,然后起身向西飞去,紧接着她也操纵马车西驶,只留下那巨大的树木,和着风中叶子的轻响。
立春·东洲。今年的春天来得不似往年准时,仿佛是春神也变得慵懒了。东洲是春天来得最早的地方,因此每年春祭都会有很多人来祭拜,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人群中,却有个小姑娘跟别人的表情不同,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委屈。她独自前往今年春祭的神坛,却被人群从祭坛旁挤了出来,连祈福荷包的影子都没摸到,只好一个人在神社旁兜兜转转,折下一枝新开的樱花嗅着。
突然,她注意到一个绿色的光点,像是一个棉花团,上下飘忽,一会落到树枝上,一会伏在花蕊里,像是也要感受春天的香气。她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试图用手抓住它,用力一扑,却只抓了把土,绿色光团向远处飘去,她顾不得拍掉身上的土,便径直向绿光追去。
绿光飘进了一片浓郁芳香的森林中,她停下来犹豫了一下,思忖着握了握满是汗水的小手,头也不回地跟着跑了进去,森林入口又漫起了白雾。森林中到处是绿色光点,她握着那枝一直在手上的樱花,到处打量四周奇异的树木,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湖水边。湖水呈现出她有些脏乱的脸颊,正准备洗把脸时,却注意到不远的湖面上有个人影,像是在水中沐浴,她不敢再看,扔下樱花枝就跑开了。
她还没能走多远,面前便闪出一名男子,他的面容温和,额头上绑了枚温润的玉环,身着青绿色的长袍,纹饰是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华丽的鸟儿,又似乎像是两条巨龙,像极了那些得道的仙人。男子拿出她刚刚扔下的樱花,俯下身子问道:”这花是你掉的吗?“她有点害怕,结结巴巴的说:”是···是我···掉的。“说完便一把抢过樱花,想要赶快走开。
男子见状不禁觉得好笑,接着说:“你别害怕,我叫重,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叫清明,就是因为我是那年清明生的。” 清明仍旧很害怕,低着头答道。重抚了抚她的头,笑着说:“清明,你的名字还真是有意思,你为什么要来到这片森林里呢,一个人可是很危险的。” 清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沮丧地说:“今天是春祭,爹娘没法陪我去,我一个人也没法挤到祭坛那边观看,然后就跟着那些绿色的小光点来到这了。”
重看了看清明的眼睛,纯净的不含一丝斑杂,他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那,要不然我陪你去看看春祭,一个人在这也有点无聊了呢“ 清明瞪大了眼睛问道:”可以吗?真是太好了,谢谢你重哥哥。“ “在这之前,先去洗把脸吧。”
梧桐祖殿。春祭的人群丝毫没有减少,重领着小小的清明,很轻松的便来到了祭坛下,看着上面的主祭念完最后一句“以春神句芒之名,佑得春风和畅,春雨淋漓。祭终”,清明拉着重问:“句芒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啊,为什么要专门祭祀他呢?” 重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说道:“他呀就是一个小小的神而已,人们祭祀他是因为他死了,很可怜啊。”
这句话恰好被台上的主祭听到了,他幽幽的说:“也许吧,其实神明或许就像是魂魄般的存在,不死不灭,却也不似人般,他们是沾不得烟火气的。” 清明听了更加不解,困惑的问:“那如果神沾了烟火气呢?” 主祭摇了摇头说:“不知道,那可能就是真的死了吧。”清明看着那尊春神的神像,恍惚觉得那相貌有些眼熟。
天色渐晚,重和清明回到那片森林的入口,她眼中满是不舍,拉着重说道:“你明天还会在这等我吗,我一个人好无聊。”重点点头说道:“好啊,那你可别忘了来的路。” 清明小小的身子愈来愈远,重就站在那望得出了神。身后忽然传来嘶鸣,正是龙马车辇。
面相英气的女子擎着金乌走来,话语里满是嘲弄:“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个凡人。” 重无奈的转过头,缓缓开口:“那又有何妨,谁说神就要像日母般高高在上了,我随波逐流惯了,也觉得挺好。”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怒气,瞬间又恢复了平静,轻轻的说:“你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扶桑她···很孤独。”
重闭着眼叹了口气,说道:“神啊,本来就不是能够享受热闹的,我想再等等。”她再没有回话,传来的只有车轮的轰鸣。
翌日,清明很早的就起来了,她欢快地哼着那首歌颂春天的小调,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不一会又冒冒失失地回来,拿着那枝樱花转头跑了。她非常轻松的找到了那条通向森林的小路,一路上都心情大好,还没到森林,她便看见了拿着纸鸢的重。她笑着跑过去,几乎是扑到重的身上,”我来找你啦,今天可没有起很晚。” 重笑着摸摸她的头,说:“那我们去放纸鸢吧,今天的风正好呢。”
清明小小的身子拉着长长的线跑来跑去, 重在一旁立着,只是眼角含着笑。跑累了,她就让重去放,自己则在河畔的芳草香中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暮色西沉的时候了,重说:“今晚河边会放花灯,等放完了我送你回去。”清明则满口说好,嚷着要吃刚出锅的青团。
夜晚的河面上,漂满了各色的水灯,重也买了两盏 ,两人蹲在水边,各自许了心愿。清明转过头,问:“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重也睁了眼,转过来问:“那你呢?” 清明答道:“我希望你以后一直陪我玩。” “我许的,和你一样。”重顿了顿,说:“该送你回家了。”
清明带着重回到了家,可是爹娘都是一脸惊恐,把清明拉着进了屋,将重关在门外。爹娘说重是妖怪,让她别再去找他了。清明哭了一晚上,她不明白为什么对她那么好的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那一晚,那枝樱花在门外淋了一整晚的雨,花瓣全被打落了。
爹娘一连将她在屋子关了几天,见清明对重仍是痴迷,实在没有办法便去请了主祭来帮清明驱邪。主祭见到清明,看见她眼睛都哭得红肿了。清明带着哭腔问:”为什么爹娘要说重是妖怪呢,你也是这样觉得吗?“主祭摇了摇头说:”他和你是不一样的,已经好几天了,大概他也回去了。“清明一听这话便又止不住的哭了:”他去哪了呢?你知道对不对。“
主祭轻轻的说:“傻孩子,那地方可不是你能去的,那是在很远很远的东方大海中,一个长着巨大神树的山谷。”忽然门外传来巨大的声响,清明的爹娘吓得瘫坐在地上,主祭带着清明从房里走出来,见到了一名女子,坐着龙马拉的车辇,擎着金乌,向着清明说:“小姑娘,你想去那个长着神树的山谷吗?”清明丝毫不顾爹娘的呼喊,便跳上了车架,龙马们便向东方飞去了。
汤谷。清明坐在车辇上。不安的问:“重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他要来这么远的地方。” “这儿是他的家,他于人间停留太久,已经无法回到神位了,再不回来就要消散了。”清明从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问,马车又向东飞去。
清明一个人站在巨大的神树下,望着金灿灿的叶子,急的哭出了声:“你说好要一直陪我玩的,你这个大骗子。”风吹过叶子,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时又和着清笛的声音,那声音忽远忽近,清明停住了哭声,抬起头看:
她面前站着一个骑着牛的牧童,头上扎着双髻,手里拿着短笛,正朝着她笑。
春日的风啊,就那样吹进了她的心里。
————句芒篇,完
难产系列,从早写到晚,春神句(gou一声)芒,名重,是主管树木发芽生长的神,太阳从神树扶桑上升起,然后由日母羲和御日向西,晚上又回来汤谷,扶桑就是句芒管的,他的本来面目是鸟,“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山海经》,当然在古代很受欢迎,至于现在就不是很有名了,最后在年画上的样子就是牧童,也就是结尾的样子,叫做芒童,科普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