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跟在大人身后逛灯会的那个晚上,天气应该比较寒冷。暖色的灯光四处闪耀,掠过升腾的薄雾时却带着轻寒。
我停在路边,和大人拉开了距离,看着他们挤上长钢302厂的宣传船,摆POSE拍照。刚学会走路的妹妹被抱在三婶怀里,头上顶着她的“狗耳朵”帽子。
谁也不会在意一个落单的孩子,我对着空气讲,跟自己生闷气——一晚上大人的视线都在妹妹身上,她是焦点。事实上他们拍完照之后,真的继续往前走了,有说有笑。我瞬间觉得自己的世界小得可怜 !
周围逛灯会的人簇拥着,声浪掀得那些五光十色的彩灯摇摇晃晃。他们都玩得太开心了!
然后我看到了很多的水,在灯光的映照下光怪陆离,其中隐约含着人的影子。我想抓起一根棍子,把河面搅碎,搅碎之后就会少很多人。
可那根棍子连着电线,像不倒翁一样只是晃了几晃。我赶紧停手,因为两个像保安一样的人,边吼边跑了过来,打摆子一样的灯带提醒了他们。
从口袋里摸出吃剩的棒棒糖舔了一口,我停住没跑。我看到另外一个小孩跟在我后面拔那根棍子,然后很快被赶到的保安吼了一通。
小孩哭了起来,可那跟我无关。我避过人群,凭记忆找朝反方向走去。
-2-
我试图去街上买顶“狗耳朵”帽子,然后戴着它去大人面前晃一圈。可这太难了,问遍了一整条街,成天闹着清仓却没看上我兜里的零花钱。
转身出了商店,望着明晃晃的天空发呆。
想不明白一帮人好不容易等来黑夜,却又用灯光装饰起来。更远处的远方,还是空落落一片。
我脱下外套在空气中挥舞,想兜住隐隐传来的爆竹声。打开一看,什么也没有。棒棒糖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我赶紧拣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灰,郑重地含在嘴里。突然间想看看大人们的脸,是不是因为丢了孩子满脸焦急。想得累了,便蹲在大街上大笑起来,向远处来来往往的人力三轮招手。
那些游弋着揽客的三轮车瞬间扑了过来,又像尘埃一样被我的笑声吹散——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笑声。
“叔叔,我有钱!”我跳上三轮车,跟老头子打着招呼。他的车在调头的时候硌在了路牙子上,逃跑过程中被我截了下来。
“你到哪里嘛?”蹬车的老头子满脸好奇。
“灰管桥,二队。”心里默算了下零花钱够路费,当然声音霸气。
听地址说得像模像样,师傅也不再追问潇洒上车,吭哧吭哧碾过灯光,沿着街道骑了下去。
-3-
路面很跛,三轮车抖得震天响。我跟师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屁股在车厢里一起一落,远离了灯会展,远离了场口。
大概走了几里地吧,凭着第二次到三叔家的记忆,我发现四周越来越荒凉——不是平时走过的那条路!
三叔家应该隔江电的大烟筒不远,曾经让我“望山走死马”。我想,我们可能走错路了。
于是踢着车厢,对着师傅大喊。
车子在吱呀呀的刹车声中,滑了一段才停下来,师傅的脸色很难看。
“你TM究竟要到哪里?”老头举着矿灯大吼,光线在他眉间形成分界线,割裂着空气。
“灰管桥,幸福二队,张家大院子!”我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差点哭了出来。
“我这趟算是赔大了!”师傅叹了口气,踢了一下车厢调转车头又往回蹬。
后来才知道,我口中所说的灰管桥,穿村过镇经过了好几个“二队”。师傅理所当然的把我往他所在的那个二队拉,还奇怪怎么从来没有见到我。当然最后收钱的时候,师傅也不好意思说拉错了多收钱,我的零花钱居然神奇的没有用完。
七弯八绕回到三叔家里的时候,我妈见到我嚣张的样子更是不打一处来——找人的时候,一大家人在太白公园里转着圈,连管理处的广播都动用了。
还好我脑子够用,记住了三叔家的住址,自己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