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山

01.

小镇外是绵延的山脉,千百年来都是这样。

直到有一天,镇外忽然震耳欲聋的轰鸣。

像是有什么在低声嚎叫。

睡梦中的人们纷纷被惊醒。

一个个跑到院子的空地上,张大嘴巴,看漫天黑云翻滚,云层中隐隐有两个庞然大物在打斗。

虽然看不清是神是妖,然而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十分热闹。

有好事的人甚至开始怂恿身边的人押宝:是白仙人赢还是黑仙人赢。

然而两个“仙人”似乎不喜欢这么被亵渎。

咔嚓一声,一道惊雷劈下。

所有人瞬间噤声。

再抬头看时,天空一片黑漆漆,两位“仙人”早已不知所踪。

一切好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然而终究是有些不同。

镇外的山脉之中忽然多了一座山峰。

阴沉沉地俯视着其他峰峦。

也许是被镇压的怪物吧?

可能是齐天大圣?

然而不及人们继续猜测。

这座山峰自己给出了答案。

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惊天动地的野兽一般的吼叫。

震得小镇在清冷的夜里止不住地寒颤。

这动静儿太让人提心吊胆,

仿佛下一秒压在山底的怪物就会破山而出一样。

所以小镇人一合计,卖掉了一头牛请来了县城里的捉妖师。

然而早上还趾高气扬的捉妖师,听到半夜吼山的动静以后,吓得落荒而逃。

小镇人咬咬牙,卖掉了两头牛,请了郡里颇有名气的驱魔师。

驱魔师听到吼山的嚎叫后,还算镇定。只是在他信誓旦旦除魔凯旋的第二天上午,小镇人发现驱魔师和镇长家的驴一起莫名消失。


02.

小镇人越来越勤奋,为了支付请法师的费用。他们常常在吼山发作的半夜就默默爬起来工作,一干就到黎明。

因为频繁地延请法师,也因为凭空而来的吼山。

小镇上渐渐涌进许多外来人,居然比吼山出现之前繁盛了几分。

人们也渐渐习惯了吼山的存在。

因为除了吓人的吼叫,吼山实在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人的地方。

镇长忽然有些寂寞,因为少了镇里人殷殷注视的期盼目光。

他常常坐在树荫下,想那些法师或清晰或模糊的面庞。

喃喃着:这吼山,总是要治一治的呀。

上天似乎听到了镇长的声音,于是某天两位修仙者敲开了镇长家的门。

当两位年轻人说明来意后,镇长的眼睛已经瞪成他生平能达到的最大宽度。

娃娃啊,你们这是送死啊,那吼山可不是闹着玩的。

镇长虽然很想治一治吼山,但不是靠这两个孩子。

然而两个孩子很是坚决。

仿佛镇长不同意就是在祸害苍生一样。

镇长不想成为祸害,所以答应让他们试一试。

反正晚上会被吼山的动静吓跑的吧。

镇长默默地想。

跟在两个明显兴奋的娃娃身后。

以前驱魔总是兴师动众,这次镇长只带了两个家丁。

反正就是陪两个娃娃体验体验,要那么多人干嘛。

再说两个孩子被吓哭了,在那么多人面前,岂不是更丢脸。

没想到两个娃娃很是争气,在听到吼山的嚎叫后,不但没哭,反而拔腿就向吼山的方向奔去。

“哎呦,你们干嘛!”

镇长惊慌失措。

然而哪里还看得到两个娃娃的身影,夜色沉沉,到处都像是吃人的黑洞。

作死呦,闹出人命怎么办!镇长拍着大腿干嚎,万分后悔没带几个年轻后生同行。


03.

终于摆脱了唠唠叨叨的镇长,天璇和玉衡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师兄,真的是梼杌吗?降服了它,咱们是不是就是蜀山第一人了?”

玉衡一脸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蜀山上下对自己竞相称赞的样子。

“别瞎想了,真是梼杌能不能活着回去还是个问题呢。”师兄天璇明显比师妹要稳重几分。

玉衡一听立刻嘟起了嘴:“不去收妖,咱们现在去干嘛?”

“探探底啊,看看到底是不是梼杌。”

说是这么说,然而天璇毕竟还是好奇心旺盛的男孩子。

一进到曲折幽深的山洞里,什么差不多就撤啊,见好就收啊,早忘到了九霄云外。

就想知道山洞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一路上太过平静,除了偶尔需要侧身挤过去的岩缝,几乎没有任何障碍。

太过平静,就会让人忍不住设想接来下会有怎样凶险的局面。

天璇的背上隐隐发毛,不过要他现在退回去,又舍不得。

人在愈发接近真相的时刻,总是有那么一段不受控制的时段。虽然过后常常会追悔莫及。

终于走到一个山洞底部的开阔处。

没有预想中的怪兽、残骸,反而放着玉白的石质桌椅一套,仿佛是有人居住。

天璇和玉衡对望一眼,都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也许这里住着什么世外高人?

玉衡心思刚动,就听得石洞上方有清亮的声音传来:你终于来了。

石凳上浮起一团乳白的雾,渐渐凝结成形,一个清俊的白衣少年,出现在两人眼前。少年臂弯里睡着一只猪牙犬毛的幼虎,口水流了少年一袖子。

天璇和玉衡目瞪口呆之后心中双双冒出一句话:何方妖孽,快快显出原形!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机会喊出这句话,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动惮不得,只剩下鼻子在呼吸,眼睛在眨。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我只是想找出我的青鸾。”

青鸾你个脑袋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玉衡心里嘟嘟囔囔,然而身体受制,只能乖乖听下去。

“青鸾啊,帝俊也真是,都知道是你转世了,居然给你这样的皮囊。”

虽然云里雾里,然而女生天生对容貌评价这种东西格外敏感,玉衡瞬间醒悟到对方居然在嫌弃她。是可忍孰不可忍,玉衡一下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要脱离眼眶替主人咬白衣少年一口。

白衣少年袍袖轻拂,玉衡就不得不闭上自己战意十足的眼睛。

“青鸾啊,你知道嘛,为了找你,我想了好多办法。”

“我借了天孙的翻云针,去了咱们经常去的浮槎星海,他们说,星海倒流你就会回来,星海倒流了,你没有回来。”

“鲧偷了天帝的息壤,我顺手借走一块,堆在汤谷,一晚上功夫,就把悬车堵了。羲和没车可驾,她的太阳儿子只好望天兴叹,九天的繁星趁机在天上热闹了一番。他们说日夜颠倒,你就会回来,日夜颠倒了,你还是没有回来。”

“本来共工撞倒不周山的时候,我也想去帮忙,被句芒拦下了,他说他从九天玄女那里找到了你踪迹。句芒是个老实人,不像风伯满嘴胡说。我信了他,所以没去帮忙。”

“九天玄女说你的命轨就藏在不周山里,可惜被共工撞碎了。我差点没去把共工再撕一遍,可惜天帝做得太绝,根本没给我这个机会。”

“没了命轨,天大地大,我到哪里找你,只好沿着黄河一寸寸的摸。幸好我是仙人,瞬间千里,倒也不累,只是总也没有你的消息。”

“可能是帝俊可怜我吧,把梼杌借给了我,说他兴许能帮上点儿忙。你转世之前它咬烂了你的鞋子。我知道你这个人向来是有仇必报的,所以我不着急,就等着你来找它。”

“这家伙挺不听话,我只好把它镇在这里。”

“果然没让我失望啊。”少年一直淡淡的语气,说到这里忽然嗓音微微颤抖起来。“青鸾,梼杌你都记得,难道你忘了我么?”

玉衡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天璇的脸上风云变幻。

“还不认我?”

这一嗔,终于换来对面轻声喟叹:“傻瓜。”

天璇缓缓睁开通红的眼睛,定定望着白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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