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寒冬,华山已被白雪覆盖,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
“啊!”
小女孩一路快跑,却不料被隐藏在积雪中的石头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她正欲起身,却已经被两个大汉围住。
“还想跑?”
只见两个大汉凶神恶煞,挡住女孩去路不说,还想将女孩抓住。
“求求你们,别抓我。”
小女孩吓得慌了,眼泪汪汪,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小姑娘,你可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命数不好。乖乖地跟我们回去,免受皮肉之苦。”
其中一个大汉正要伸手去抓小女孩,却被一声喝住,
“住手!”
大汉扭头,只见那人身着青衣道袍,元始冠,月破星巾,霓裳霞袖,腰间系一八卦,背负一剑。
“光天化日之下,尔等不惧天罚?”
道士慢慢向他们走来,两个大汉看着眼前瘦弱的道士,哪有半分惧意,恶狠狠地说道,
“臭道士,你别多管闲事。”
只见那年轻道人依旧缓缓前行,似乎并不在意大汉所言。
“找死!”
那大汉怒喝一声,便冲向道人,伸手便要抓住他。见虎背熊腰的大汉向自己扑来,道人并未慌张,只见他指尖青光微闪,背后的剑陡然出鞘,
“大道无术,剑冲阴阳。”
道人掐指,那青光依附在剑身上,幻化成十数道光影,将大汉围住。而道人,身影一虚,便来到了小女孩身前,将她抱住,便乘风而去。
华山脚下,道人把小女孩放下,便头也不回的往山上走去。小女孩楞了一会儿,急匆匆地跑到道人面前跪下,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不用。”
道人的语气很冷,拒人千里。说罢便继续往前,并未搭理仍在雪地下跪的女孩儿。
“我愿为牛为马报答道长!”
女孩儿见道人并未搭理自己,便又跑到道人面前下跪。
“不用。”
一样的话,一样的语气。若是不知情者看到,反倒会以为这年轻道人才是恶人。
“请恩人成全。”
小女孩儿低着头,语气诚恳。道人低头看了一眼,女孩衣衫褴褛,唯一御寒的粗棉衣也破开大大小小的洞,头发蓬乱肮脏,没有鞋子,两只小脚冻得通红。
“你若是跟得上,我便答应你。”
“谢恩人,谢恩人。”
未等女孩儿起身,道人已继续前行。
在这冰天雪地,寒风凛冽的华山下,道人步履平稳,似乎这风雪是阳春三月的微风。而小女孩则是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一步一跌,站都站不稳。慢慢地,她离道人越来越远,在风雪的掩盖下,道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她很害怕,想要努力地跟上去,可是冻僵的手脚并不允许她这么做。正当她以为道人已经远去的时候,那个背影又重新出现了,她继续艰难前行,而这一次,她发现自己能够跟得上他,那背影始终在自己的视野里。就这样,两人在雪中缓慢的前行,女孩走的很慢,道人走的更慢。突然间,女孩儿跌倒在地,道人便停止了脚步,可是这一次女孩儿没有坚强地爬起来。
“哎。”
一声轻叹,道人走到女孩儿身边,抱起她,扶摇而上,向着华山上的道观飞去。
一缕青烟在香炉上萦绕,弥散在屋内。紧闭的纸窗看不见外面纷飞的雪花,却也挡住了严寒。放置在窗旁的桌子,摆着一个茶壶,两个杯子。道人在桌旁坐着,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女孩。自道人回来算起,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原本被冻昏过去的她,此刻呼吸平稳,似乎在温暖的被窝里熟睡。女孩儿偶尔梦呓,眉头紧皱,挣扎着把被子踢翻。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儿终于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严实地裹着被子。茫然片刻后,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还有静坐的道人。
“恩人!”
小女孩急匆匆下床,跪在地上。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小女孩不停地磕头,额头渐渐泛红。
“上茶。”
道人冷冷地说着。
“是。”
小女孩怯生生地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举到了道人的面前。
“跟我来。”
道人珉了一口茶,便起身向门外走去。小女孩连忙跟上,生怕跟之前一样跟丢了。路上遇到了好几个跟道人一样穿着的道士,有男有女,他们都很好奇地看着小女孩,女孩儿有些怕,低着头,脚步也慌乱了起来。
“走快点。”
道人突然牵住小女孩的手,加快了脚步。他们穿过了很多庭院,最后来到了一个清幽的小院子,这里有几个比道人更年少的道士,
“萧衡师兄,你怎么来啦?这姑娘是谁啊?”
他们看到萧衡,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女孩。
“这是我刚收的徒弟,你们带她沐浴更衣,然后去偏堂给她弄点吃的。”
说罢,道人便独自离去,萧衡的师弟师妹便将女孩儿围住。
“小师侄,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予墨……”
予墨声音有些颤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走,小师侄,我带你去洗澡,换身衣服。”
年龄最小的女道士带着小女孩向房间走去。自此,纯阳宫便多了一个话题,萧衡捡来的女徒弟。
“如人有闻坐忘之法,信是修道之要,敬仰尊重,决定无疑者,加之勤行,得道必矣。故庄周云: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于大通,是谓坐忘。”
依旧是冷冷的语气,萧衡一边给予墨讲述坐忘论,一边施展坐忘无我。
“好好参悟,今天不成功,就别吃饭了。”
萧衡看着她,上山已有一段时日的她已经适应了纯阳宫的生活,但是本身并没有修行资质的她在学习道术时显得极为困难,不少同辈都在私下嘲笑这个“拖油瓶”。
“是,师傅。”
予墨盘坐在地,努力让自己入定。可是直到萧衡离去,她也没有成功。
天色一点一点的变暗,负隅顽抗的最后一道霞光也被黑暗吞噬。打坐了一天的予墨最终也并没有成功入定,她很饿,可是想着是自己不争气,也不敢说话,晚课过后,便默默地回到了后院,
“师傅!”
正准备以睡觉来抵消饥饿的予墨发现萧衡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
“吃吧。”
萧衡指了指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可是师傅,你不是说……”
予墨话还没有说完,萧衡便起身离开了。
光阴悄逝,予墨上山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里,除了萧衡,伴随她的,只有一本又一本的道术书籍和华山永不消融的冰雪。她想念村里的热闹,想念熙熙攘攘的集市,尤其是临近新年,她更想下山看看。
“师傅……”
予墨怯生生地站在萧衡旁边,手指捏着道袍的衣摆。
“说。”
依旧如此冰冷,堪比华山的冰层。
“徒儿,徒儿想下山。”
“嗯?”
萧衡的语气有了些变化。
“不,不是要离开纯阳宫,只是想逛,逛一下集市。”
予墨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嗯,出去吧。”
“是,师傅”
萧衡没有给出回应,予墨有些伤心,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除夕夜,整个大唐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息中,而纯阳宫内,依旧是如此安静。予墨站在山门口,眺望着远处的灯火,以及偶尔跃上天空的烟火。
“跟我来。”
不知何时,萧衡来到了她身边,丢下一句话之后,便疾行而去。予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她向来不会违背他,便急忙跟了上去。
才行了半晌,他们便已经到了方前眺望的村里口,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互相祝贺,舞龙舞狮,好不喜庆。
“师傅,谢……”
“好好玩吧。”
萧衡打断了予墨还没说出的谢谢,慢慢地走在前面,
“师傅等等我。”
予墨很开心,开心地主动牵住了萧衡的手。萧衡微微一颤,却没有甩开。任由她牵着自己在热闹拥挤的村子里逛着。
“师傅,师傅,快看,糖葫芦。”
“师傅,师傅,你看那金鱼。”
“师傅,师傅……”
“师傅,师傅……”
予墨笑的很开心,萧衡从未看过她这样。看着那笑靥如花的女孩儿,萧衡也不禁微笑着。若是被予墨发现,定会大吃一惊,冷若冰山的萧衡竟然也会笑。
村子不大,不多会儿便逛完了,直到走出了村子,予墨仍未从之前的热闹回过神来,依依不舍。
“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萧衡不着痕迹地抽出被予墨牵着的手,独自回去村子里,予墨虽想跟着,却不敢违背萧衡。不多会儿,萧衡便从村子里出来了。
“拿着。”
萧衡将手里的糖葫芦和生肖面具塞给予墨,便自顾自地向山上走去。本来因为不舍而有些忧伤的予墨,此刻宛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把面具戴在额上,吃着糖葫芦,跟在萧衡后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予墨在纯阳宫已经四年了。四年里,萧衡依旧严厉地要求着她,即便同门劝说,也并没改变。只有予墨知道,平素如冰山一般的师傅,会偷偷给她带吃的,会带她下山,会给她买小玩意儿。也只有予墨知道,心中对萧衡的尊敬与感恩,早已转为不可思议的爱慕。她期待着倾诉于他,却又害怕因此关系破裂,形同陌路。
又是一年除夕,萧衡依旧偷偷地带着予墨下山。烟花在夜空绽放,耀眼迷人。予墨在萧衡旁边站着,抬头看着他被烟花映红的脸,不知道哪里的勇气,她牵住了他的手
“师傅,”
予墨觉得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心中乱窜,似乎要冲出她的身体。在萧衡低下头看她的时候,她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他楞了一下,随即似冰山消融般,眼中温柔如水。
“傻徒儿。”
萧衡轻声说着,在摧残的烟花下,与予墨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