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执念足够深,能否让我永远活在记忆之中,永远不要醒来?”
2010'8'26 晴
昨天那个客人来了以后一直默默蹲在角落看书,天黑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不会想蹭高某人的饭吧?找错地方了哎。”老高摸着自己的光头,嘀咕道。
“我倒觉得他对这里还挺熟的。”颜妹一边玩手机,一边说。
“饿了。”我看着他俩,说。
“嗯……最近高某人店里米线涨价了,13块钱一碗。要不然一会儿给你送过来?”老高明知道我买不起。
“喏。”颜妹又递过来一只饵块:“中午剩下的,还不太凉。”
我抢过饵块,瞪了一眼老高,跑上了楼。
睡醒一觉已经是后半夜,雨声好像大了起来,在昆明一直下雨的天气很少见,我心烦地翻了个身。卧槽?楼下灯居然还亮着!谁坑我电费!
我冲到楼道里准备下去关灯,我的妈呀差点吓死我,那个客人居然还没走!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椅子,坐在角落书架边,安安静静在看书。觉察到我的动静,抬头冲我一笑,又低头继续。
诶嘿?把我这当图书馆吗?不过幽暗的灯光下,那个大黑墨镜超吓人啊我的天!
我一个激灵……要下去吗?
等等……这个椅子是当年奶奶常坐那把,实际上这里只有那一把椅子,奶奶去世后父亲一直把椅子锁在阁楼仓库里……
想到这里我一阵头皮发麻。
他可能感到了我的慌乱,慢慢合上书,站起来,笑着对我说:“怎么?失眠了吗?”
“买书吗?”
其实我有超多话想问他,不知为什么说出来居然是这句。
“嘿。”他轻笑:“抱歉,很少碰到这么好的天气,又终于等到这书店重新开门,我一时忘记了时间。”
(⊙o⊙)…确定这是好天气?不过他这么说好像真的以前常来的样子,要不要问他?也许是父亲以前的朋友?这样直接问会不会很八卦?
“哦。”
千万思绪到嘴边变成这句话,我也想抽我自己。
他很有礼貌地笑了笑,背着手,在书架间踱步,好像在欣赏藏书。
“令尊大人收藏颇丰呢。”
“嗯。”倒不是我不谦虚,这是实话,要不是我爹把钱都花在这堆废纸上,我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惨。
“我很喜欢这里。年轻的时候经常来,还在这里遇见了一生最爱的人。”他低头自嘲一笑:“不过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很早以前?实不相瞒这人看起来并没有很老。
“你很不错。”他推了一下墨镜。
嗯?为什么忽然话题转到我身上。
“光很强吗?”我盯着他。
“不不不,是我自己眼睛受过伤。吓到你了吧?”他看了看窗外,雨已经停了。随即随手拿起书架上一本书:“我得走啦,买这本书。”然后将钱放在柜台。
天快亮了,老高说做生意要学会记账。我凭着记忆找出了当年奶奶的记账本,非常厚重,纸张又黄又脆,哎,也只剩下几页了,我琢磨着怎么从老高那儿弄个新本子。
奶奶是国民时代上过大学的大家闺秀,字写得秀气,人也美。记账本从奶奶大学毕业,接手这家书店时就开始了。那时书店没有现在这么大,只有两个书架。但是看得出奶奶非常喜欢经营这家书店,不但详细记录了每一笔收支,有时还会写几句随笔,有的地方还贴着照片。奶奶简直是上世纪的手帐达人。
我一边随手翻着,一边回忆和奶奶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很多照片我也没有见过,照片里的奶奶美丽又快乐,每一张都是迷人笑脸。实际上印象中我很少看见奶奶开心大笑,也许是矜持的家教,也许是她不开心?但她是温柔的,她总是轻声唤着我的名字:“阿离。”
这是她给我取名字,她非常满意。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她自己的名字“周南”,端庄大气,诗经里走出来的美人。
忽然,我的脑袋嗡的一下震住了。我竟然在奶奶的手帐里看到了刚才那位先生的照片。
两人合照,奶奶年轻美丽,那位先生俊秀儒雅,右手握着那把大黑伞。
“1948 于北平 南与燕”
他叫“燕”。
我匆匆往后翻,全是工整的账单,一直到1953年的部分,才在某一页夹着一张剪报。
“讣告……燕小西教授……矿井塌方……抢救无效……”
再往后翻,全是书店和家里的各类账目,再无其他。
“你今天是不是没去诊所?”当我语无伦次把今天的事情讲给他们听,老高凑上来摸我额头。我甩开他的手,指着桌子上13块钱的硬币说:“看啊!”
“额……”颜妹举着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今天吃米线?”
我猛地推开窗,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