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问题的集合(司马篇)

“喂,这位兄弟,你再过去我们就开枪了!”

背后的两个人手上雕花的燧发枪直指前方一个披着茅草蓑衣向着山坡反斜面走去的人,那人单手拎着枪身,完全没有一副需要反击的姿態。

“我们才不管你是哪个营的,你过去了就是和我们过不去,现在前面是封锁区,回来!听见没有!”

山坡反斜面的顶端,乌云灌顶而未有一丝雨滴,而天际綫另一边的昏白光亮將另一侧与这边的乌黑两相对照,让所有顶端的树木呈现出明显的阳面与阴面。

“你再过去,我们真要开枪了,喂,我们真的要开枪了!!”

离反斜面的坡顶只剩数步之遥,显然背后在黑暗一侧的人是非常的不希望有谁去看到另一侧的景象,手指已经伸向扳机环,准星逐渐对准唯一的目标,那具越行越远的蓑衣人。

“你上去我们就开枪!我们也是有任务的,我们不会让你活着回去的!”

当他的脚步最终要触及反斜面顶端的一剎那,这句话让那蓑衣人的脚步停了下来,而反斜面前方的亮光,已经將他的茅草覆盖下的脸照亮。在未触及前方视野的最后一刻,他忍无可忍,终于对著前方,自言一句:

“別杀了他们,我还有话要问。”

背后的昏紫暗幕瞬间擦过蓑衣人的背部直冲远方而去,伴隨着的是他身后金属与肉体跪倒在地的协奏。搂开头上遮住视线的树叶,走上反斜面顶点,司马单漆跪地,从背后抽出一支单筒望远镜,目视着远处的一切。背后两个人扑倒在地,盯着远处光亮的前沿那个抽出望远镜看到自己守卫的“秘密”的人,只能趴在地上哼哼,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恐怖的威压与躯体的颤抖中,看著面前这个人笑着自言自语:

“巴比伦的城墙。”

“亚敘的地砖。”

“罗马风格的旗帜。”

“哥特的尖顶。”

“还有……”

“拜占庭的拱门。”

“佛罗伦萨的街景。”

“维多利亚的炮楼。”

“朴茨茅斯的海港。”

单筒望远镜的尽头,一具高耸的建筑倒掛在镜片中,其上,城市的轮廓掛在镜片的顶端,如上帝之城一般倒悬。司马一把抽回望远镜,最后不忘加了一句。

“品味不错,可惜没一个东西是中国的。”


2.3.1 问题的集合(司马篇)

10月4日

围攻黑潮主城“艾辛格”,第十五天


其后,两个卫士一人坐在蓑衣人的一边,他们的背后,幸运龙翼半张,隨着面前三个人的方向朝着反斜面顶点的远端那个高耸的建筑方向望去。

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任务与刚刚的发生的事情一般,司马立刻就和这两个人打的火热,手上慢慢用笔画着山边尽头城市的轮廓与地形图,他听著两边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

“你看看这城墙,这是大理石做的城墙吧,这么远都能看到,这少说得有三四十米高,上面还全是炮座。”

“我以为北方联盟在旅顺那边弄出的棱堡已经够夸张了,跟这个城比,那就是玩具一样吶,这……他们怎么可能建出这种城市的,太假了。”

司马將手上的图的几个点找好后,用铅笔逐渐标出了等高綫,左手再次將单筒望远镜展开,嘴巴还不忘和身边的人接上话:

“这就是他们派你们来守卫其他人,不让任何人看到这个城市的理由吧。”

“那当然!看见这东西,谁他妈还有慾望去打呀!嚇都嚇死了,你看看那个最高的东西,像个灯塔似的,少说三四百米高!!我的天呀,这东西放古代絶对是超级世界奇观。”

左边那人的话一把被右边的兄台打断了:

“切,你以为我们一开始真没想过在城下面围住他们么,兄弟,你看那个平原。”

司马的望远镜从城墙的里侧移向了外侧,从海湾的尽头延绵而来的,是一整片农田与稀树草地混杂的平地,一直到自己脚下的丘陵截止。

“兄弟,看到那边那些木头桩子没有,十几天前,第一批围攻的部队就是直接在那块地方扎的营,那边有条路,是陆地进城的必经之地。”

“那结果呢?”司马侧头一问。

“当然是他妈的被他们的海军舰炮炸的妈都不认识了啊!”

司马將镜头再次移向远方,这座城市的海港並没有一艘船驻驳,只有蒸汽动力的吊机还在不断的运作,將码头上的货物送向皮质的传送带,而海天线的尽头,依稀可见风帆掠影。

“你看看,那边就是他们的铁甲舰,妈的火力不知道多猛,不但我们的船连个毛都进不去,炮击陆地的时候跟他妈的世界末日一样,再加上那个灯塔的观测,从第三天围攻开始,所有大部队都只敢呆在山的这一侧了,都他妈怕被炮炸死啊!”

而左边这人也开了腔:

“现在反斜面另一边的部队越积越多,都快成十八路军围攻虎牢关了,现在让他们知道这个城是这个样子的,队伍和士气絶对就会散了,根本没法打。”

“这他妈哪是虎牢关啊,这是布列斯特要塞才对。”

“你激动个什么,人现在都在这边了,现在担心的是那些组织打这个城的人才对,鬼知道他们的情报怎么这么二逼。”

司马听著身边两个人一言一语的抱怨局势的诡异,而手上的图已经基本成型,幸运忽的低下身来,顿时让两个还在牵扯不清的傢伙一下子闭上了嘴。

“我……”

“不需要你那个东西,我自己画的图,我自己印象更深。”

“好吧。”

待幸运昂头继续警戒后,司马赶快將这个突发的沉默结束掉:

“哎,那么,就算是其他所有人都不清楚这个城的模样,既然那些头头脑脑们都是知道这城就是现在这样难打的,为什么他们还没有调兵散去呢,难道养人和輜重驻守这里不是钱吗?”

这句话一说完,身边的两个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

“他们傻逼唄!”

幸运的身后,几个丘陵的距离外,火把与营帐形成的溪流,在山后的谷底延绵不絶。

“一群傻逼。”

虽然帐篷外面高谈阔论之人是如此之多,穿著一袭束腰黑色短袍的严林依旧能听到身边这个人富有激情的眼睛兄嘴巴上的碎语。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落了下来,帐篷外面兵嚎马嘶逐渐响起,远处一群穿著各种顏色制服的士兵们正喊着號子奋力的將一门门滑膛炮推向高处,以免陷入预见中的泥泞。严林四处探望一番,风雨中,各式各样的军旗如出鞘长刀一般直插天际,帷幕的四周,高帽檐的军官们靠坐在大树下有笑有骂,似怒骂黑潮的不仁不义,又似直斥这天气的不近人情。帐外聊天的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各种团练,行会,武装的所谓的“谋士集团”了,看著这些人一脸轻鬆,有些还带著笑意指着远处那些吭哧吭哧推着火炮的士兵们,严林脸上稍有不悦却並没有表现出来。

“你是说,外面这些人……”

“当然是黑潮傻逼了!”

严林眼皮不由得一跳,看著面前这个人一个手势,帐幕立刻被两边赔笑的卫兵一把拉开。宽阔的营帐里,全是衣着靚丽而伏案商討之人,整个帐幕內的低语声与外面的高声叫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

“这些人就是我们的精鋭,我们联合討伐军的大脑。”那人看起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带著严林从这群人的中间慢慢朝前走去,“黑潮的人,怎么可能与这些人相比?他们日本人的智慧能敌得过我们这群人的韜略么?”

严林趁着前面这人的话有了停歇,从身边的人中捡了些话语来听,无外乎都是计算黑潮在东南地区的部队行动规律的话,也听到了打狗一边的船队消息,然后,自己的耳朵立刻就被面前的眼镜男再次占用:

“严总上午看了我们骑兵营的情况,也应该清楚,我们光备用的机动兵力,就在黑潮的十五倍以上,间谍,反间谍,侦查,反侦察已经做得可谓是天衣无缝,现在我们士气高涨,后勤补给充裕,后勤綫光水上就有两条,陆地上更是多得数不清了。再加上现在我们手边这些久经战阵的神算子谋略家们,应该是不必担心投出去的钱收不回来了吧,哈哈。”

“那是,那是……”

严林敷衍几句,跟着这人慢慢走向了后庭,又是两个满脸赔笑之人打开了后帐,顺着木质的临时栈桥,主军帐前庭之后竟有如此一处安静之处,四周甚至都用石材修整了一番,雨帘之下能看见石製路灯中煤油光辉若即若离的闪烁直向前方的一幢木质清漆小楼,严林不由得砸了一下嘴,惊叹于自己的钱竟被如此开销,却引得旁边这人笑了起来:

“严总不必太在意,虽然您的出资已经如此的让人觉得满足,但是我们这边依旧获得了大量的赞助与捐款,以至于根本用不出去,所以,能在这里看到这些东西,本身也是我们经济实力的体现吶,哈哈,您说是吧。”

“唔,但愿事情都能如你们说的这么好办。”

顺着这搭建好的风雨廊一路向前,站在两边的卫兵在两具影子的经过下顺次敬礼致意。

“严总,关于你的建议已经被传上去至少三次了。”严林面前这略显矮小瘦弱之人的影子隨着四周的煤油灯闪动拉得老长,他扶了一下眼镜,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主军的谋士的意思是,就算可以通过您的特別支持来进行费城行动,但是我方兵力已经远远超过敌人,孤注一掷或者是过于豪赌的方案是不会被採纳的。”

“但是如果將主要兵力直接……嗯……直接空降在艾辛格的大天使广场的话,无论如何敌方是……”

“不行,他们不同意。”

又一个敬礼在眼镜的银丝边上闪过,严林走在后面,一脸无奈的笑了笑:

“好吧,依你们的来。”

“我个人也觉得没有必要將主力集中于打出中心开花上来,不够稳妥,这样会使得前后首尾不能相顾。”

“那么,你们具体的方案是什么样的呢?”

木屋门口,最后两具敬礼之后,大门开启,明亮的室內,各色人马的主帅穿著宽鬆的衣服,围坐在中央硕大的火炉前,而最前方,一具硕大的地形图前,数个身着青衣的女助理正手持细长的推桿,不断把地形图上各种各样的标记向着不同的方向推动。看到大门开启,坐在门边的几个人向着门口友善的致意了一下,一旁的两位女助理赶忙凑上前来,將他们两人披着的外袍脱下。

“严总,这地形图上已经显示的够清楚了,来,坐这边,我来跟你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严林对著一边的女助理摆了摆手,自己把身上的短袍脱了下来单手递了过去,隨着一支纤细的手腕的引领下,坐在了一处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空位上。

“严总,你看,黑潮的海军主力目前聚集在打狗外海,显然是听说了我们针对他们即將对于他们主要港口的偷袭计划,而他们在打狗地区基本就没有任何陆地作战力量,只能依靠海军进行有效防御,他们是断然不会放弃打狗的。打狗的战略地位在他们眼中已经超过了他们主城的地位,你应该明白。”

“嗯,我知道。”

严林刚一声回应,身边立刻便送上来一杯凉茶,晶莹的冰块反射着吊顶炫目的火光。

“……而他们在大陆这边的陆地力量实在是太脆弱了,更愚蠢的情况是,到今天为止,他们依旧不愿意放弃他们在长江航线上的利益,真是愚蠢。”那眼睛男话语一出,惹得旁边坐著的两个绅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数次针对下游水港与航道的骚扰计划,竟然能引出他们的一大波部队在这一大片地区疲于奔命,可见他们的领导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兵法,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一群日本人的头,能把中国地形图看清楚就不错了,你说是吧,哈哈。”

“是是,在主城受到致命陆地威胁的时候还敢分兵,确实愚蠢。”严林咬着一块冰块,侧眼望着身后的眼睛男自信的笑容,话锋一转,“可是,就算是这样,那座王城的城墙依旧是天堑一般,对吧。”

“对,所以你的贡献,功不可没。”

地图的正中心,无数的红色标记中,几个蓝色的点很是惹眼。

“按照內应的说法,那座主城的城门是由液压机构控制的,明天晚上的第一步,將由內应引导特別部队展开,主要的目标,便是城门,城墙,已经外城区这么几个点……”

严林听著背后这人一句一句的介绍,盯着地图中心那做被所有人称为艾辛格的主城地图。

“特別部队成功控制城墙和城门之后,黑潮那些宏伟的城墙將变成我们的制高点,然后主力突击力量將趁夜色率先冲过打开的城门攻破外城区,同时,第二批特別部队將从数个方向摧毁內城区的供应链,对港口的船舶进行致命打击,使得敌人首尾不能相顾。”

严林吞了一口手边的凉茶,继续听著背后的人滔滔不絶。

“敌人的城区里火炮以及港区外面的舰炮,断然不会轰击自己的主城,这样,最大的威胁便排除了,只要我们能將战线拉入城区內部,与敌人胶着在一起,这样的话,敌人將完全无法发挥火力优势,这样,只要保证后续部队的源源不断,就算不使用火炮,我们也能保证天亮之前拿下那幢灯塔。”

在四周的低语声中,严林將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更何况,我们的內应早有消息,敌人在城区里的防御,极度依靠固定火炮阵地与海军舰炮,黑潮的机动火炮在分兵之后,可谓少之又少,这样的话,步兵城区作战,我们的兵力优势將迅速压倒敌人。”

严林身边,两个躺在沙发上的高座顺着背后这人的话也开了腔:

“嗯,真是妙计,先迫使敌人分兵,然后使用內应,再来是特別部队,最后维持兵綫打城市消耗战,把敌人的血在混乱的城市作战中放干,真狠吶。”

“哎,不早说了么,要不是这个城是这么漂亮,我们本来可以来个火烧庞贝,可惜吶,最大的问题,可是这城打下来之后怎么分的问题呀,哈哈哈哈。”

“怎么,现在就开始担心联合军的分裂了?哈哈哈,当然按出的钱多少分呀。”

“这恐怕最后要弄出个清缴委员会才行噢。”

身旁的数人手捧资料为他们的对话做了个不怎么光明总结,引得四周的高座之人都笑了起来,彷彿他们都不在乎最后的得失一般,惹得严林只好也陪着一起呵呵直笑。

“吶,严总,不必担心,大家都是出钱出力之人,待胜利之后,下一步就是打狗海战了,在那之前,我们联合討伐力量必然会给大家一个完美的战后交代的,请诸位放心。”

那眼镜男打了个圆场后,自举酒杯:

“那么,我先敬这边的彭老总,黄老板,还有严总一杯!”

过了许久,白色的帐幕再次被掀开,谋士的低语声这一次是被上天瓢泼大雨所覆盖了,严林將腰带收紧了一些,看著帐篷外面的雨幕,对著身后帐內的几个还没出来的黑影一句寒暄:

“別送我了,我想自己在看看部队整备情况。”

“严总小心,外面雨太大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外面部队混杂,士兵素质参差不齐,可別不小心伤到了严总,而且,今天晚上还有……”

“不,我想自己走走。”

背后两人面面相覷,只好將手上的伞递给了严林。

严林独自一人撑着伞,走出了主帐外,顺着雨水匯成的溪流一路往外走,全然不顾脚下的泥泞,熄灭的火把还冒着青烟,一边的士兵正百无聊赖的打着牌,严林顺着脚下还没有彻底浑浊的车辙印,一步一步向着前面走去。

“刚刚就那么点人。”

严林盯着脚下的车辙印,自言自语中,慢慢走向了一处高坡,看著坡顶上混乱不堪的车辙印与顶上的凉棚,严林停下了脚步,改从另一边走上了坡顶。还没走上去的时候,严林的眼中便看到数门油光鋥亮的滑膛炮正整整齐齐的停放在那凉棚中,而凉棚的另一头,严林似乎是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慢慢绕过这排凉棚,严林的伞幕前所见到的,便是一只单开的蓝翅白翼直接挡住了缝隙中的视线。而白翼未遮住的部分,除了水柱的滑落外,便是一只双脚落于地面。严林忽的明白了什么,慢慢笑着向那边走去。当走到面前的时候,他眼中看见的,便是他认识的一个熟人,趴在一处木桩上,正不断的在用笔在纸上涂画着什么,而他背后的那只龙,单翼张开,为他挡着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

光线的变化让司马抬起头来,而他看到的严林,只是侧身走过,给他留下了一句话:

“你的伞不错。”

司马望着严林慢慢撑着伞走下了山坡,用手抵住了幸运的爪子,摇了摇头,然后继续伏下身来,画着自己手上的地图。

注释:

打狗:高雄的旧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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