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都会或多或少的怀念儿时的生活,往往年纪越大,越是怀旧。名人如此,普通人亦是如此。
看过沈从文写的一篇文章,讲他小时候如何顽皮,如何厌学。上学的时候,他喜欢跑到集市上去看热闹,看别人唱戏、卖东西。陈懋平(注:就是三毛)在文章中也写过她小时候喜欢看书,不喜欢到学校上课,逃学就是为了看各种“闲书”。季羡林在他的文章中写过年轻时离开家乡、离开母亲留学的经历。这些名人都在文章中写过或者说怀念过自己儿时或年轻时的往事。
作为普通人的我在经历了四十余个人生春秋之后,不可避免的也会怀念自己儿时的经历和读书时的往事。这种怀念有时是在梦中,有时则是在现实生活中。
记得有一次做梦,梦见了自己曾经就读的小学、学校门口那条窄窄的小路、路边破旧的楼房,还有校门口卖毛桃的小摊。我还梦见过校园内长满了狗尾巴草的操场,我趴在操场的草丛中逮蚂蚱;梦见过自己和同学在操场边上跳远的沙坑里玩耍,我们在沙坑内挖了一个小坑,大小够放下一只脚,在坑上面搭上几根细细的枝条,铺上树叶,再撒上沙子,弄得和沙坑其它地方一模一样,然后我们躲到不远处看有没有人踩到这个小坑里面。
上小学的时候,我和同学曾经把教室的门半开着,在门上檐摆一个扫把,扫把一头搭在门框上的墙面上,另一头搭在门上,这样只要有人推门进教室,扫把就会落到他的头上。
我小时候不像现在的孩子有手机、电脑玩,还可以跟大人一起出去旅游,那时我玩的是滚铁环、打蛋子、躲猫猫、拍洋画,还玩过斗鸡子、跺地皮、打水枪。夏天的时候,我会用面粉兑上水,反复揉捏成一小团面筋,然后把面筋黏在竹竿上去黏树上的知了。黏的时候要小心翼翼,眼睛要紧盯着知了,不能惊动它,要用竹竿头上的面筋黏住知了的一只翅膀,不能黏知了的身子,这样知了只有一只翅膀能够煽动,被黏上后即使再怎么挣扎都飞不掉。天冷的时候,我特别喜欢玩火。那时我家附近有一条河埂,河埂的一侧是工厂的家属区,另一侧是一条宽约5米的河,河里面经常有化工厂排放的五颜六色的有着刺鼻气味的污水。秋天过后,随着气温下降,河埂下的杂草和小的灌木都变得干枯了,我会带上一盒火柴,到河埂下拔一些枯草,再拔一些干透的灌木细枝条,然后把它们聚拢到一起,再划着火柴,点上火,炙热的火光会映在我兴奋的脸上,这种不花钱的玩法现在的孩子是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的。
长大以后,我失去了童年的快乐。念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我都住在外婆家,离开父母的孩子都不会有太多的快乐。中专毕业后,我被学校分配到了一家工厂干起了机修工,每天工作八小时,刚工作的那半年每个月只有95元收入。我在厂里面拿着微薄的工资,每天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在噪音达到70分贝的车间里面干着现在不堪回首的苦役犯的活儿。工作两三年后,大约是在九四、九五年的样子,和我一起参加工作的同学在九十年代初企业破产倒闭的大潮中陆陆续续的下了岗失了业,看着他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个的倒下,我有了危机感,下班后开始忙着读书,拿文凭。再后来跳槽、结婚……然后像绝大多数人一样过起了千篇一律的平淡生活。
前几天国庆节休息在家,想着要出去转转,因为新冠疫情已经缓解,各个旅游景点的游客爆满,我又不喜欢逛商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到儿时去过的绣球公园转转。那个公园在挹江门的城门旁边,不收门票,公园也不大,里面有一座小山(它的高度似乎还算不上山),山下有一个不大的湖。去的时候,湖边有几个人在钓鱼,我呆在那儿看了半天也没看见一条鱼上钩,想来要么是钓鱼的人变笨了,要么是鱼变聪明了不轻易上当。在不大的湖面上还漂着一个简易的筏子,筏子两头站着一男一女,年岁约有五十多,看上去像是夫妻二人。两人撑着筏子在靠近岸边的湖面上用一根头上扎一把镰刀的长竹竿打捞水草。湖面靠岸边的地方乱七八糟的漂浮着一些我不认识的水草,筏子上的两人把一些拖着长须子的水草打捞到筏子上。水面上还有一些水草,长的像撑开的伞,叶子正面是绿色,底面是红色。他俩会把这些水草翻过来,水草的反面有红色的根茎,上面居然长着红的菱角,在他俩摘菱角的时候,岸边聚拢了三五个游客看热闹,不多一会儿,两人的脚下就有了一小堆摘下来的新鲜的菱角。
湖边的那座小山并不大,山上有几个石雕人像,一座浮雕墙,山顶一处的石头上有个深约七八厘米,形状像脚印的小坑,坑里积满了颜色发绿的水。坑旁边立着一块不算显眼的牌子,上面写有对坑的介绍:据说这坑是当年朱元璋带兵打仗,他的老婆马娘娘站在山上遥望山下不远处的长江,在看到朱元璋的战船回来时一时激动地跺脚,在石头上留下了这个脚印。建国后七十年代,南京市政府依山而建了公园。之所以起名绣球公园,是因为不远处有一座山,形状如狮子,山的名字叫狮子山,出于狮子戏绣球的缘由,给公园起名绣球公园。公园对市民开放后,园内的马娘娘脚印也从此出名。
我在公园内转了一圈,出了公园后又来到长江边上的中山码头,码头正面的建筑还是解放前的模样,只是外表经过粉饰像新的建筑。在码头乘船不用买船票,只要刷公交卡即可。我坐轮渡过了江到了浦口。出浦口码头后看见一座苍老结实的建于解放前的火车站建筑。在解放后南京长江大桥建成之前,江北的火车是通过轮渡运到江南,就是在浦口码头旁边的这个江北火车站,朱自清的父亲在送他上学等火车开的时候,为了给他买橘子,奋力地爬过车站月台,在火车上的朱自清看到父亲的背影潸然泪下。我上学时读过的朱自清的散文《背影》描述的就是在这个火车站发生的事情。
离这个已废弃多年的火车站不远处有一个铁路的道口,道口北面的铁轨上卧着四五列火车车皮,铁轨靠马路的一侧关着铁栅栏门。道口南面是通往江面的废弃的铁轨,凌乱的铁轨睡在腐朽的枕木上伸向远方。我去的时候看见一些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拿着单反,在铁轨上走来走去,有的女孩站在铁轨上摆着各种姿势让同伴拍照;也有的女孩跳起来在空中伸着双臂,摆着胜利的手势。我蹲在铁轨旁边,拿着手机拍了几张伸向远方的铁轨照片,这些废弃的铁轨多年前曾经肩扛过无数经过的火车,现如今虽已锈迹斑斑,但它们的肩上,仍然承载着已远去的历史,它们,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也是一段抹不去的历史。
在江北玩了约一个小时后,我又坐船回到了江南的中山码头,骑上电动车后,我想着要到我上过的小学——三牌楼小学———去看看。
我记得小学在三牌楼附近的一条小巷内,小巷的名字叫狗耳巷。骑车到了三牌楼后,我发现那里的建筑都变了样,好不容易找到了狗耳巷,却怎么也找不到母校——三牌楼小学——了,后来还是问了人之后才找到小学的后门,骑车到现场看见门关着,门旁的墙上贴着一张发黄的纸,上面写着:入校请走前门。我又骑车绕起了圈子,七拐八拐后总算在宽阔的模范马路上,找到了小学的正大门。我记得小时候学校并没有这个门,这个新建的大门高大漂亮,门前空地靠慢车道一侧竖着一排崭新的电动隔离桩。校门内搭着一个疫情防控用的蓝布帐篷。我下了车站在母校门口,像到了一个陌生地方一样,望着门内的校园,园内的建筑已不是我上小学时的模样,那时的教室都是砖木结构的房子,现在全都变成了高大的楼房。操场也变成了塑胶跑道,没有了狗尾巴草,更谈不上蚂蚱。一切都变了,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小学了。而此时站在校门口的我,也变了。我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而是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了。
人到了这个年纪,往往昨天发生的事记不住,几十年前的事忘不了,年纪越大,越是喜欢怀旧,倒过来看,越是喜欢怀旧,也就说明自己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已经在往老年的路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