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城和楚月两人一块站到男生的行列里。结城的心咚咚地跳着，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就被汗打湿了。他向楚月瞧去，她也正望着他，眼睛湿润，眼神里满是感激之色。旁边的人都偷偷盯着他们，但结城毫不在意。于他而言，这大概是上次分配队伍之后，第二个最好的日子了。队列有点拥挤，他们的手不经意间碰在了一起，楚月脸一红，把手缩了回去。
此时陶教官转向另五名女生：“你们什么想法，还有不愿去文工团的没有？留下的话达不到要求就滚蛋！”
五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说话。
“那就到文工团报到去。”看着五个女生陆陆续续走出了操场，他回身面向大队：“你们回去睡觉吧，宿舍分配好了，有人带你们去。明早六点，在这集合，迟到的罚跑三千米。现在原地解散！Action！”
大家四散开来，楚月跟着一名女宿管走了，边走边回过头来笑着冲结城挤挤眼睛，用口型说了声“明天见”。
结城冲她笑了笑。他的脑子还有点蒙，被人流裹挟着上了男生宿舍的塔楼。宿舍是两人一间，因为男生是单数，他的居然只有他自己住。仍旧是毫无特点的白色家具，冰冷的碳纤维床，但带淋浴和卫生间，条件看上去还不错。他把行李扔到床下，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出起了神：明天又会面临什么样的考验呢？这一天实在太疲惫，还没想清楚，他就睡着了。
楚月来到宿舍，迎接她的是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姑娘个子高高的，卷发，高鼻梁大眼睛，乍一看有点欧美人的模样。她帮楚月放好行李，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丁芙蓉，叫我芙蓉就行了。我是文工团的，比你大一届，听说你是这一届唯一一个女宇航员是吧？厉害啊。”
“也没什么啦……”楚月有点不好意思。芙蓉笑着打断她：“别否认啦，一栋楼都知道了。你不知道吧，这里到处是监控，监控室的小伙早就被我们拿下了。”她盯着楚月，“你干嘛要当宇航员呢？因为你那个小男朋友吗？”
楚月脸红了：“哪有啊，他还不是我男朋友呢……”
“行啦行啦，别否认了，谁看不出来啊，哈哈。”芙蓉哧哧笑着，“不过宇航员可是够苦够累的。太空啊，半年都落不了一次地。反正咱们女生上天也工作不了几年，何苦呢。”
楚月很诧异：“为什么都这么说啊？”
芙蓉耸耸肩：“大家都约定俗成了。”她纤长的手指像夹烟一样夹起一根巧克力棒，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太空舰队里为什么有女生吗？”
楚月摇摇头。
芙蓉有点吃惊地看她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家里没有一个舰队的亲戚朋友？”
楚月低下头：“我没家人……”
芙蓉“哦”了一声：“那就难怪了。那我告诉你吧，舰队原本是没有女兵的。太空嘛，你也知道，又冷又空又寂寞，最重要的是寂寞。而且组建太空舰队是为了和火星人直接对决，战争也不太适合女人。本来成立之初，是只招男兵的……”她喝了口水，“可后来，科技越来越发达，人类的宇宙飞船在太空停留时间越来越长。有了空间站以后，站上的人有时半年回航一次，有时一年也回不来。舰队服役期限又特别长，一直到55岁，还不让随便转业。空间站里都是机密，又不让家属上去。这么一来，可想而知吧，好多服役一辈子的老兵都成了光棍。小兵就不说了，连现在咱们国区教练营的四大将领，都有两个是光棍。”
楚月“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芙蓉继续说下去：“本来上级看这问题也没这么严重……为了地球献终生嘛。可是后来，那些人孤零零地在空间站服役，没有家，有的两三年都看不到一个女人。每天就窝在小小的舱室里，很多人心理出现了问题，老兵欺凌新兵的现象也越来越严重……”
“舰队不管？”
芙蓉耸耸肩：“哪管得过来。那些老兵强迫新兵帮他们干活，不服就揍，长的好看点的甚至……呃，不说了。空间站一开始规模很小，人又不多，闹得不严重的话上级是睁一眼闭一眼的。直到后来，不少人受不了欺凌了，连续出现了好几例新兵自杀事件……”
楚月瞪大了眼睛：“这么严重？”
“是啊。上级一看这样也不行啊，影响太坏。找来找去，发现问题出在这些人没家没业上。本来嘛，宣传的那么光荣，为了地球献终生，结果一辈子远离花花世界，没有家，没有女人，连个念想都没有，谁受得了。后来就张罗着给太空兵找女朋友，那时候还有个口号叫做“先成家，再报国”来着。结果找来找去，发现没人愿跟一个退休前只能见30次面的男人交往，现在社会上结婚率都不到40%了。再后来，没办法，就出了那个宇航员招生男女比例3:1的制度。女宇航员比男的难招的多，身体符合条件的也少，所以要么从太空兵子女里找，要么就是从福利院一类的机构里找。比如我吧，我爸就是个太空兵，他找到我妈也是挺幸运的……”芙蓉看了楚月一眼，欲言又止。
楚月及时转开了这个有点尴尬的话题：“那女生应该很受欢迎啊。为什么这些人一副不愿要女生的样子？”
“两个原因吧。第一，太空生活单调又寂寞，很多女生坚持不了，后来大部分人入队就直接安排到文工团了。第二，这里除了兵就是兵，女兵和男兵结婚生了孩子以后，是不能带着孩子上站的，保密规定嘛。很多人为了家庭，逼着自己的老公不当宇航员了，改到地面工作。可是培养一个宇航员容易嘛，所有人都结了婚就不上天那还了得？结果很多人拖家带口上司令部去闹，闹得这些当官的都很头大。这些问题到现在也没解决。”芙蓉笑了，“所以当官的就说丫头片子拖后腿。他们巴不得我们个个都当花瓶，一辈子别嫁人。也不想想，是谁解决了舰队内部矛盾？嘻嘻。”
“难道咱们对舰队的价值就这么一点？我来这是为了战斗啊，才不想给他们解决内部矛盾什么的……”
芙蓉叹了口气：“谁知道……我一开始也憧憬过登上太空，结果被分到了文工团。现在也不想这些了。你还有机会，挺好的，加油吧。”
“可是男女比例不还是那么点嘛？大部分人还是要打光棍的啊？”
“不一样了。原先是强者一块欺凌弱者。我们入队后，男人间的竞争就变成强者和强者间的竞争了……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解决了矛盾吧。”芙蓉躺到床上合上眼睛，突然又翻过身来：“对了，你要留心你那个小男朋友啊。”
“……要留心什么？”
“那个小男孩有点太弱了……我不是说他不好啊，但是外表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强者。你要不就离他远点，要不就提醒他一下，留心别人欺负他。”芙蓉打了个哈欠：“不过你也拦不住啊……算了，我先睡了。”她翻过身，过一会，屋里只剩睡熟的呼吸声。
楚月倒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虽然身体仍旧很累，却睡不着了。想象中的太空舰队生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展开……还有，结城接下来真的会有危险吗？
深夜，太空舰队司令室。
“为啥要让我收下那个小混蛋啊！还来个买一送一的丫头片子！”陶教官冲苏大校不服气地喊着。
苏大校从眼镜片边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陶飞云，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为什么觉得那个秦结城就一定不行呢？不是告诉你未来战争斗智不斗力吗？”
陶飞云不服气地坐回椅子里：“那您为什么觉得……”
“因为你们接新兵我一直看着。”苏大校招手叫陶飞云过来，在桌面上点了几下。刚才的那一幕立刻展现在他们面前的空气中。“你注意看这个小子。他跟你说话的时候怕极了，手都在打颤。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思路清晰，在几秒钟内想出一箭双雕的法子，而且你吼他他也没吓住。有想法能坚持，是个不错的苗子，开车，确实可惜了。”
“所以您才用无线广播把我喊住……”
“不错，幸好你还没忘戴耳机。”
“您嘱咐过的。可就算这个秦结城可以……那个丫头怎么办？真要让女人上天打仗吗？”
苏大校笑笑，不置可否：“他们两个一块训练，至少对秦结城成长有好处，就先练着嘛。等到真打仗的时候，再安排也不迟。”
陶飞云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敬个礼，出去了。
结城和楚月的舰队生涯就这样开始了。开头几个月是严酷的体能训练，动不动就是什么五公里越野，腿上绑沙袋一万米跑，连续翻越障碍二百米……很多考验都是自己无法解决的，需要两人合作完成。陶教官虽然嘴上说着“丫头片子拖后腿”，实际还是挺照顾他们两人，总安排轻松一点的任务给他们做。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累得精疲力竭，天天盼望这样的训练早点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