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办事,在县城等车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呼唤传入耳中。循声望去,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我认识她,却又已经忘了该如何称呼她。简单寒暄过后,我等的车子来了,上车坐定后,泪水瞬间流了下来。
“美美!”一声多么亲切而又熟悉的呼唤,自老人过世后,已很少再听人唤起过。
老人是我童年的记忆中最亲最爱的人。至今我仍记得,老人用沧桑的双手抚摸着我稚嫩的手,轻轻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手背的皮肤提起。老人的手干巴巴的,一捏皮肤被提得老高,可我的手背皮肤却丁点提不起来,反而被捏的有些生疼。老人无不感慨:看你还这么小,外婆却已经老了。
那时,老人最大的心愿,是能在有生之年看着我上大学,嫁一个疼爱我的男人,生个可爱的孩子。但这些都一一实现了的时候,老人却已经不在了。
老人对我的爱极度偏宠。在家里的众多姊妹中,我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只是外婆幺女的孩子。按说老人应该疼孙子胜过于外甥女,但事实上却不是。
每次老人有好吃的东西都会偷偷的藏着,等到我去看她的时候再拿出来。有的时候当我抱着热切的渴望,等着外婆收藏的美食时,却发现那东西已经长霉了。
基本上我每次去外婆家的时候,舅母家的弟弟和姨妈家的女儿也都会来和我作伴。因为年纪相仿,三个孩子能相处的很开心,却不懂得那时候大人的一些小计较。
我记得那时候吃面条的时候,每个人碗里都会有一个荷包蛋。老人会偷偷的凑到我耳边告诉我,我的碗底还有一个。我翻开一看,果然如此,然后在弟弟妹妹们好奇望过来时,老人迅速的把它盖了起来。
后来长大些了,不能再经常去外婆家长住了,只有放假才偶尔去几次。外婆也会趁着赶墟的时候买些好吃的到学校找我。
记得外婆第一次去学校的时候,我正在教室里玩。隔壁班和外婆同村的秋姨来叫我,说外婆在路边的小树下等我。我跑出教室一看,真的,只见外婆站在通往教学楼的小路旁的一棵树下,对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不停的张望。
我不知道外婆站了多久,又或者她还曾到别的路口也等过我。那一刻我的内心非常的激动,我站在走廊上冲着外婆呼喊招手,外婆也看到了我,她脸上的急切瞬间变成了笑颜。我冲下楼,原来外婆见我好久都没有去看她,便趁着赶圢,走了几十公里路,特意到圩上买了些米泡来看我。但不知道我在哪个教室,只好从校门口进来便拉住过往的人问,“”我家家美美在哪个班?”路人不都认识我,更不知道外婆称的小名,她只好借着别人的指点,找到我们教学楼,站在人流量大的地方等着,等着我发现她。
再后来,我上初中、高中,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去外婆家的次数更少了,及至后来上了大学,离开了小村镇,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再见到外婆了。
大二那年的某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一间奇怪的房子里写作业。我所在的那间房子,是城里舅奶奶家光亮的小洋房,而另一边是外婆家狭小漆黑的小土房。两房之间隔着一堵墙,墙上还开着一扇小门。外婆在小土房中深切地呼唤着我,我很想跨过那扇门过去,但小洋房里,却有个人拽着我,让我坐下来写作业,不许过去。我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第二天,想起之前做的那个梦,内心始终不安。于是给父亲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到了晚上,仍打不通,就给舅舅打了个电话,终于通了。舅舅告诉我,外婆去世了,第二天早上就要上山。那天晚上我趴在运动场的草坪上哭了好久好久。
后来和母亲聊起这事,母亲告诉我。外婆是因为眼睛上的血管爆裂而走的,在这之前外婆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家里的兄弟姐妹也陆陆续续都回了家,唯独缺我。外婆临终前,心心念念地盼着我,念着我的名字,等着我,但家里竟无一人告诉我。我质问父亲,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父亲说担心我影响学习,又怕我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不安全。这个回答让我很失望很难过,也因此和父亲越发疏远。
那个我最亲最爱情老人,就这样抱着遗憾永远地离开了我。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对于外婆的过世我始终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