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与君成悦
01
二十三岁那一年，我和刘书记面临人生的第一个抉择:即将离校，该何去何从？
是选择留在北京，还是去到深圳，亦或去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
而无论是哪个备选，都没有一个选项是回到老家的。但命运就是这般神奇，似乎人生所有的事情都是注定好的。
就在我们举棋不定的时候，噩耗传到了北京，我最亲爱的奶奶走了。
那一年，她91岁，南方湿气浓厚的梅雨季节里，被年幼无知的小侄子不小心推倒后，粉碎性骨折，从此再也站不起来，只能终日卧床，而后害怕连累自己的孩子们，索性自己绝食身亡。
听到消息后，我的心如同从高空跌落破碎，瞬间体无完肤。而因为后天就要出殡，所以来不及痛哭，便连夜坐火车赶回了老家，一切都是那么地匆忙。
回家的路上，那2000多公里的旅程，仅仅走了21个小时，可自己却如同行走在荒无人烟的大漠一样，举步维艰，怎么也走不出内心的悲伤。
回到老家，村口里传来的一阵阵哀鸣之音，怎样都不敢靠近，一股不愿意承认的自欺感油然而生。
驻足很久，只在原地抽泣，后面硬是被前来“接风”的亲戚拽进了灵堂。
肃穆的灵堂里，见到了躺在棺材里身体已经冰冷的奶奶，哭得撕心裂肺。责骂了不懂事的小侄子后，狠狠地在水泥地板上磕了无数个响亮的头。
幻想着多磕几个头，感动阎王老爷，他就会从生死簿上把奶奶除名，可是头都磕破了，却怎么也换不回奶奶的生命，这才真正意识到她真的走了。
奶奶走后，刚过头七，刘书记老家那边也传来了同样的噩耗，从小和他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去世了，肝癌。我又匆忙陪同他赶往下一个葬礼。
而后没到一个月，他的三奶奶也跟着去世了。六十岁，上山采野菜回来的路上，掉入路边废弃的矿井中被水淹死。
这一切，仿佛都是宿命。有些人你还没来得及跟她告别，却已经离开了人世。
那时，坐在高岗上的我，看着农村眼前满目萧条的田野，那枯萎得东倒西歪的禾苗，像极了那些消失的生命。
心想着:“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草黄了，枯了，死了。不过革有根，明年义长出米。”
可是人呢？生命的延续只能是下一代接替上代，代代相传。
而事实上，他内在的生命中，肉身走了就真的走了，所谓的灵魂也只能是自己真的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才能感知了。
就像杨绛先生在《走在人生边上》里说的那样:“人死了就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不死的灵魂吗 ？我压根儿没有灵魂……”
既然没有灵魂，而寿命有限，眼前之人，也只能且行且珍惜，因为这一辈子再见之后，下一辈子不一定还能见到。
02
整个农历三月，一直是笼罩在悲痛之中的。刘书记见我终日闷闷不乐，就建议我去海边走走。
海边不远，从县城到那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于是，约上几个好友，便驱车前行。
这座号称:“城在海中，海在城中”的海滨城市，无论你什么时候去，都以一种包容的方式欢迎你的到来。
防城港白浪滩里，海水还是一样地蓝，蓝得深邃，如同北方九月高远天空。
沙滩的沙很细，抓上一把，就会如同时间一样，在你手里悄无声息地流走。迎面吹来的微风夹杂着一丝丝海腥的气味，那是大海独特的味道。
海浪拍打着沙滩，激起朵朵浪花，亲吻着你的脚丫，像是在行一场别致的见面礼。
海天相接，置身其间，与天地融为一体，你会和夜色下波涛汹涌，像是在呜咽的大海一样，有种想哭的声音。因为豪迈，因为辽阔，因为深感自我的渺小，所以想哭。
那时，将近一整天，从早到晚，我目睹着大海从温柔到霸气，就像一个青春稚嫩的花季少女到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再到一个历经世事沧桑的暴躁的更年期女人，而后回归垂暮之年的通透洒脱的平静。
它的一天就是一生，周而复始，已有数百年的时光，它用一天诠释着一生的宿命。
“喊一声，让海浪带走内心深处的烦恼吧！”见我眼睛笔直地盯着选处的地平线，同行的一样酷爱文学的女友说道。
我照着大喊几声，果真好了许多。“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过不去的是我们的心。”友女又说。
是啊！是我们不愿意走出来，已故的亲人或许他们都已经释怀了，正在另一个世界里享福呢？
我们能做到的也许真的只有珍惜眼前人了，生者懂得珍惜生命，好好地生活，就是对死者最大的慰藉。
而我呢？连续同几个亲人告别，理应是看淡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我能珍惜的，值得我珍惜的除了父母和弟弟外，就只有刘书记和彼时的三两个挚友了。而所谓的珍惜方式，就数陪伴最深刻了。
是啊！谁说不是呢？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与其在外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地为生活奔波，苟延残喘，不如回到家乡安享生活，陪伴亲友。
大海可以数千年奔腾不息，可人真的只能活一世，再多轰轰烈烈的成就，在时间的大海里又算得了什么？
人不过是这沧海一粟，大浪淘沙，去留无意，荡过无痕……
那一天回来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就在刘书记问我去向时，我同他说了这一番话:
“我想留在家乡，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来这里，就在这一座被大海包围的城市里。
我们会有一个家，日子也许会很简单，但是它会很幸福，因为它有山，有水，有大海，还有我挚爱的亲人……”
北大毕业之后，刘书记收拾行囊，一路向南，成为了一名定向选调生，从此扎根广西。
在每一个闲暇之际，我们总能相约听海，在每一个清晨日暮，看尽潮起潮落，感悟世事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