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
这个小镇,到底是属于南方还是北方。
猫很少见到雪,在他到目前为止仅有的三年生命中,他只见过一次雪,还存在于他遥远的幼时记忆里。
那时候他刚刚出生不到一个月,身上的粉色还没有褪去,他还和他的兄弟姐妹们,一起躲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闭着眼睛,在母亲温热的怀里贪婪的吮吸着乳汁。
直到有一天,他睁开了眼睛,第一次打量着这个陌生而又全新的世界,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丛枯草,枯黄的叶子几乎已经要垂到他的身上,他发自本能的朝母猫怀里扭了一扭,想躲避这个奇怪的东西。当时的他还不懂,也没有意识到,这丛枯草,为他们挡了整整一个冬天。
随即他又闭上了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上次看到的枯黄的叶子,现在更加靠近他们了,草皮像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东西,压的草丛似乎有点不堪重负。
而当母猫出去觅食的时候,枯草被母猫的身体钻开一个不大的洞,他终于有机会来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了。
外面大雪纷飞,一片雪白。
一瞬间他近乎有点失望,觉得这个世界也太单调无趣了点。
随着母猫的踪影在雪地里消失,他落寞的再次闭上了眼睛。
从此他再也没有看到雪了。
如果他知道这是他三年生命中仅此一次见到雪,他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如此敷衍。
他甚至连雪花都没有看到一片,只是看到了那白茫茫的一片。
所以每当猫们在一起谈论的时候,有很多近两年出生的猫,都没有见过雪,他们对于雪,总有种近乎痴迷的狂热。有些上了年纪的老猫,总会对小猫们描述那些各式各样的雪花,落在身上的感觉;猫爪子轻柔的踩在轻柔的雪上的感觉,以及发出的轻柔的嘎吱嘎吱的声音;还有那种漫天飞舞的雪花,在夜空中的美妙绽放等等。老猫们眼中散发的痴醉当然不会骗人,这让那些小年纪的猫们,对雪有着更深的向往。
我也见过雪,他听着猫们的谈论,心里想着。
可惜他不能和老猫们一样,一起分享与雪的时光。他甚至都没看到过雪花,这让向来骄傲的他有点难以启齿。
久而久之,他甚至都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雪?他很苦恼,他被这件事弄得有点心烦。
猫们心烦意乱会怎么办?会躺着一个地方,不断的摇尾巴,尾巴尖会重重的拍打着地面,半眯的眼皮底下净是烦恼,这个时候,鸟儿是万万不敢在这样的猫身边聒噪的。
他躺了很久,并没有其他动物来招惹他,他又感受到他刚出生时对这个世界的感觉了,无趣。
但是他心里仍然很烦躁,很不安,然而他自己其实并不太明白原因。因为雪吗?他确信自己并不像那些肤浅年轻的猫儿一样,毕竟自己已经是三岁的成年猫了,他想。
他可怜的脑袋瓜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对于自己走向哪里,仿佛并不知情。他顺着小街,沿着马路牙子,慢慢的走着,穿过一条小巷,越过一条小沟,爬过一堵围墙,围墙已经烂了,所以他并不困难的跳过,往右一转,这是一处堤坝,他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他尽力抬了抬头,发现了一处被绿草掩盖着的洞,那是一处荒废的破楼梯。
他想起了那出被枯黄草叶盖住的温暖巢穴;想起了和自己一起争抢食物的兄弟姐妹;想起了年幼的自己第一次钻过那片草丛,看到世界;想起了那个时候,猫妈妈从外面捕食回来,背上一片雪白,进洞之前,猫妈妈抖了抖身子,顿时,一片白茫茫。
他想了很多很多,突然想起来,当年的那个大雪纷飞的下午,他第一次睁眼。他从母亲出门开始,看着母亲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梅花,然后睁着眼睛看了一下午,看着雪花渐渐覆盖了脚印,他等的实在有些疲了,于是闭上了眼睛。
雪!他想起来了,雪花!原来我见过,原来雪花是那个样子的,他想,雪花是这样,一片一片,盖住了脚印,他欣喜的想着。
可是,他明媚的眼睛里,他那仿佛能盛下整座璀璨星空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泪水。
雪化了,脚印不见了,猫妈妈呢?
他永远不知道,他到底在思念着什么,是雪吗?还是其他?
他在这个晴朗的秋日下午里,想念着与自己幼时一面之缘的那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