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四季

徐   霞

7月9日，只是一个普通的夏日，没有一丝一缕的风，燠热得令人烦躁；只是一个普通的星期四，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预兆。可是，我却在这一天里经历了春夏秋冬四季变幻，在不幸与幸运的轮回中，经受了冰与火的洗礼，深深地体味了人世间的寒凉与温暖。

这天早上单位开会，除了稍稍拖延了20分种下班时间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午饭后，和往常一样驾车回家，一路顺畅平安，眼看再过一个红绿灯丁字路口，我就到家了。这时，红灯亮了，我轻踩刹车慢慢滑行准备停车。忽然，一个眼露凶光的男子猛地拉开了我的车门，双手并用抓住我的双手，用力往车下拖我。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脑袋轰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整个人一下子全蒙了，不会动了。

哦，不对！事实上我在动，浑身如筛糠般抖动，感觉一股凉气直窜后背，手不是我的手了，脚也不是我的脚了，口也不是我的口了，不会喊，不会叫，也不会反抗。我仿佛从夏天瞬间跌进秋天，变成了秋风中的一棵小树，只会瑟瑟发抖。车子还在向前滑行，男子依然死死地抓着我的双手，要不是安全带将我固定在座位上，我可能已被他拖下了车。我不知所措，只能任由事态发展。

我的车在失控的滑行中终于顶住了前边一辆车，车上下来一个阳光般的青年，披着满身的阳光冲我走来，抓住我双手的魔爪像被火烫了一样，迅速缩回，我获得了解放。青年身上的阳光驱散了我心里的寒冷，我眼睛一热泪水就流出来了，犹如一个无助的孩子见到了亲人。

青年说：大姐，你遭贼了，被抢了，赶快报警吧！什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坐在自己的车里，竟然被贼抢了？我愕然地盯着青年，仿佛他是一个说谎者。青年说，大姐啊，两个贼提着你的包都骑车跑了。我这才反映过来，回头看一眼副驾驶座位，我的包真的没了。手机在包里，包被抢了，我没法报警。

青年把他的手机递给我，我惊魂未定，心乱如麻，拿着手机，眼睛却看着两辆亲吻在一起的车子，不知如何是好。青年说，车子不要紧，一点小问题，你先拨110报案。看我木然地坐着没动，青年又说，算了，还是把手机给我吧，我来报案，你先稳定一下情绪。青年报了110后，又说把你家人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通知你的家人来，你不要着急。我将丈夫的手机号码说与青年，电话很快拨通了，青年将手机递给我，我颤抖着把情况和地点简单说了，老公说，我马上过来。

十多分种后，老公从城西赶过来了，可是警察还没到。为保护现场，两辆首尾相连的车子，依然停在道路中央，严重影响交通。我知道，在同一条路上，距事故地点不足500米就有一个警署。我不知道，警察是在用餐顾不得我的事，还是我的事情不够大，不足于让他们火速赶来。大约又过了十多分种，两个警察终于来了，我像见到了救星一样，满怀希望地跟他们上了警车。

警车直接开到了派出所，他们让我站在在值班室外，通过窗口对里边的人报告情况，里边询问了姓名、单位，报案原因后，又让一个小警察带我到楼上去做笔录，到了二楼一间房门口，小警察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就对我说，做笔录的人不在，你先去挂失你包里的相关证件、银行卡什么的，下午再来。

警察的言行，让我从希望的峰颠一下落入失望的谷底。我还天真地以为，凭借110的快速反应能力，出动警车去追一辆破自行车，简直就如飞人刘翔去追一个瘸腿的伤兵，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是，他们压根儿就没想去追，也压根儿没想到此案可破，我的东西可以追回。

想起我包里的工作证、身份证、驾驶证、行车证，还有存储了大量工作资料的U盘，存储了大量亲友信息的手机，以及医保卡、家门钥匙、办公室钥匙。我的腿发软，心发沉，身上虚汗淋漓。下午两点半，我只得抱着渺茫的希望，拖着沉重的身体，再次走进派出所。

接待我的是一个很年轻的警察，他让我坐在他的侧面，很认真仔细地询问和记录，除了问当时的情形，包里的东西，还特别问我抢匪的形貌，并诱导我说，你看他们的神态像不像聋哑人？抓扯你的时候嘴里是不是啊啊咦咦，想说话说不出来的样子。我当时被吓傻了、吓呆了，对抓我手的人除了他凶神恶煞的眼睛外，根本没有没印象，而从副驾驶座上抢包的人我压根儿就没看见。年轻警察的反复询问，循循善诱，只能让我一次次地想起那让人不寒而栗的凶恶眼光和那对可怕的魔爪，让我感到一阵阵地后怕，使我的心一阵阵地发紧、发凉。

我很奇怪警察的问话，忍不住反问：你为什么会想到抢匪是聋哑人？他说，实际上，在你出事的地方已经发生多起抢劫案了，作案的是一个聋哑人团伙，他们专门找女同志下手，因为你们女的车上都有包，连我们派出所一个女同事都被抢了，至今案子未破。再说，既使破了案，抓了人，东西也未必能追回，那些聋哑人没上过正规的聋哑学校，连手语都不会，难办啊！如果你们将车门锁好、车窗关紧，他们就不能得呈了。

是啊，自不小心，惊动事令。如果我锁好门窗，自然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我也不用坐在这里与他磨牙了。可是难道我忘了锁门窗，就活该被抢吗？这是什么逻辑！望着小警察那张无比年青的脸，我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封建社会那些事，一个女人被男人非礼了，县太爷不是去惩罚那个男人的兽行，而是谴责女人穿衣太露，行为不检，引诱男人犯错。

在同一个地点发生了多起同样的抢劫案，为什么不采取措施、加强巡逻、迅速破案？纳税人养他们究竟有什么用？他居然还好意思把他们的无能说给被害人听。我身上淋漓的虚汗顿时化为冰水，我感到彻骨的寒冷，仿佛从盛夏一下被抛到了隆冬。我不想再说什么，也无须再说什么，在他的询问笔录上按上我血色的指印后，我带着后脊梁发冷的无奈，带着困惑的心情，无助的泪水，孤独地承受离开了派出所。

吃晚饭时，丈夫说饭后赔我去买手机。我万念俱灰，什么事都不想做。洗碗的时候，母亲来电话说，有一个姓武的男子说捡了我的包，让我到潇湘路的一条小巷去找他。

我和丈夫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情，找到了那条小巷。果然看到一个满脸慈祥的中年男子，拎着我的包站在夕阳的余辉里，浑身洒满金光。仿佛转眼之间，冬去春来，四处开花，满地飘香，我白茫茫的脑子被春风吹拂了，冰封的心情终于解冻了。

包里除了现金、手机、银行卡、超市购物卡没了踪影外，其余的各种证件，钥匙，U盘都完好无损。我激动得语无伦次，除了会说，谢谢你，太感谢了，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丈夫说，武师傅还没吃饭吧，一定饿坏了，我们请你去饭馆吃。中年男子说，不用了，家里人还在等我吃饭。我看包里有这么多的东西，你们一定急坏了，所以我用自己的手机拨打了包里记事本上的所有电话，告诉你朋友说你的包在我手里，让他们想办法转告你来找我，可是，没人相信我，都把我当骗子了……

原来，武师傅在这里盖房子，今天下午无意间发现了被抢匪丢弃在小巷里的包。我包里有个记事本，首页上顺手记了几个电话号码，武师傅就对着记事本不厌其烦地拨电话，叙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没人相信他的话。直到最后拨通了我四姑妈家的电话，我四姑妈才信了他。可是，我四姑妈家在个旧市，四姑妈只得又打电话找到我母亲，如此展转反复才将武师傅的手机号码通知给我，而武师傅一直提着包站在小巷里等我，直等到夕阳西沉。

我和丈夫无以为报，诚邀武师傅吃顿便饭，武师傅却坚持要回家吃饭，说家里人还等着他呢。并反复说，我只不过做了点举手之劳的事，任何一个好人都会做的。你们今天经历了这样的事，经济上也受到了损失，心里一定很难受，回去好好休息吧！

武师傅的言行，使我从感激变为尊敬，我知道，对武师傅最好的报答便是一辈子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充满爱心的好人，关心需要关心的人，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告别了武师傅，街上已经月色如银，清风徐来，凉爽惬意，一切都显得美丽和谐。我的心里褪去了冰冷和生硬，平添了柔和与温润。因为，我失而复得不仅仅是一个坤包及包里的重要资料和证件，还有我对人生的美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