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外面出差，从来不告知曾经的学生。这次到上海参加国培工作坊二轮培训的消息，通过微博被何向萍知道了，她在微信上留言，说要来拜见我。这时我才想起她和夫君郭月星一直在上海打拼，已经打出了一片江山。能与30年前的学生在上海相见，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我告诉她，我住在上海杨浦开放大学学生公寓，第二天会去市北中学考察。如果离得近的话可以见上一面，如果离得太远，那就罢了，以后见面有的是时间。
向萍的设想是：三点钟的时候来接我到他们家里，然后六点钟的时候，她再去接他的小孩，然后在他们家里用餐。我觉得这样太影响他们的生活了。于是我告诉她那还不如下一回到东阳再见。她开始答应了，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与郭月星新一起来看我。因为他们回东阳的机会不多，回去了也不一定能碰到我。这是实话，因为我一年最多回去一二趟，待个一二天。若非事前约好，否则要撞在一起还真不容易。
本来估计六点半能到，但大上海的堵车令他们整整晚到了一个小时。我怕他们找不到，便下楼去大门口迎接。我刚出大门，何向萍已开着宝马迷你版SUV到达。
好在我是最后一个到上海，因此三人间只住了我一个人。于是三人在我的房间里畅聊了一个多小时，聊的内容除了他们小孩子的教育、在上海的工作状况外，更多的自然是中学时代的诸多美事糗事。
想当年，我是七班班主任，郭月星的成绩位居在班级前列。他曾萌生读文科的念头，被我劝阻了，我不希望这位高材生流失。因为当初我们班的总成绩排在全校八个班第三，文理分班只拆一个班，无论如何也不会拆到我这个班。而且暑假期间学校安排文科班补课，已经请了一位数学老师在带文科班。但开学时，新的领导班子宣布，七班拆成文科班，班主任由我来担当。这令我大吃一惊。我知道这个文科班几乎没有几个正取生（计划内学生），绝大多数学生都是被班主任动员出来的，自然也包括原来我班的学生。于是，征得校长同意，我立马返回班里，开始动员几个原来就有文科意向的优秀学生去读文科，其中就有郭月星。月星听说我当文科班班主任便毅然跟着我选择了文科。但我仍在心里大骂领导，如果早点通知我，我一定能够动员班里更多的优秀学生读文科，而现在只留给我几个小时的时间。最后只动员了三位成绩优秀学生，加上原来学生，正取生不超过10个。教务处在定高考任务的时候，我们报了八个。教务处新任主任不答应，说太少了。我们说正取生就这么几个，能有八个不错了。但主任一定要我们完成十五个的指标，并答应在此基础上超出一个奖励八百。于是我任命郭月星为班长，并开启了铁筒管理模式。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严格管理的学生，自然心生不满，我也知道牛不喝水强按头，牛不痛快，放牛娃也吃力。但没办法，为了完成十五个上大学的指标，我已经不顾家不顾孩子，连毛巾牙刷都带到了办公室。早上五点不到就起床，五点二十分就在教室门口等候学生来早读。班里有几位运动健将，我班又被安排在操场边上，因此这些同学渴望能够踢场足球，打下篮球，但我坚决断绝他们的运动念头。我自己每天中午只用半个小时吃饭，其余时间就像看守犯人那样陪着他们。
为了完成十五个的任务，我几乎达到疯狂的程度。虽然我对自己的语文抓的不严，但协助其他科任老师逼学生完成超量的作业。
最令我头疼的却是“早恋”问题。其实不当班主任后，我对学生的恋情是十分理解的，都十八九岁的人了，确实应该让他们谈谈情，说说爱，缺乏爱的学生是很容易扭曲变态的。但当我在班主任之位的时候，面对学生的早恋简直是如临大敌。我严防死守，决不允许爱的苗头在我班里蔓延。当时有位应姓的学生，喜欢上班里一位女生，简直爱得有点死去活来，这位学生我是看好他能让大学的，我决不允许爱情之火烧毁了他的前途，于是我就天天找他谈话，直到他答应再不与这位女生相好为止。这位应姓学生后来做了老板，娶了一位漂亮能干的夫人。他个不大肚量大，对我当初“破坏”他的初恋似乎没有丝毫的埋怨。至今时不时在我QQ上打下招呼。
而最让我震惊的是两位姓郭的优秀学生陷入了“早恋”中。而他们做的都十分隐蔽，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对他们的绝对信任，因此我一直没有发现。其中一郭就是郭月星，他是因为同学聚会喝多了，那位女生超越同学关系的照顾让我发生了怀疑。于是我找郭月星谈了一二次话。月星至今还记得我对他说的一句话：你要再这样下去，不要说状元，连大学都考不上。月星知道我对他的厚望，因为我前面带出了两届毕业班，没有出过一个省状元，自然希望郭月星能够拿下全省文科状元。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月星也非常认真地告诉我，他不会陷入早恋中，一定好好学习，努力成为我所期待的好学生。但二十年后的同学会他告诉我他们的恋爱一直到上大学后才中断。某年，郭月星发来请柬，邀我参加他和向萍的婚礼，我欣然接受，因为我为月星能找到向萍做终身伴侣而感到高兴，我觉得他们是才貌双全的绝配，一定会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未来。
我这样说是有理由的。向萍是插班生，她的学习成绩一直没多少起色。不知为何，总有同学来告她状，因为告状者的成绩不错，因此我总是不作调查就把向萍叫出教室批评，向萍则可怜巴巴的不加任何辩解地听我批评，我说什么她都点头，我的要求她都答应，如此批评了几句就批不下去了，只能让她回教室。但过几天又会有学生来告状，我骂她不争气，承认错误，坚决不改。其实这一点她和月星是十分想像的——不惹老师生气，坚持自己的想法。但后来我终于知道了，诸多事情里，其实并非都是向萍的错，有不少是我轻信偏听，冤枉了向萍。但向萍始终微笑着，从来不会因为我胡乱批评而怀恨，她是那么的乐观自信而又爽直放达，她的乐商超越常人。因此，我后面就再也不听风就是雨。相反，我在参加东阳市青年卡拉OK大奖赛时，还请她帮过忙。当时我闯入了东阳前二十名决赛圈，组委会要求我们选手各自想办法搞些舞美，增强可观性。于是我就找担任文娱委员的何向萍，问他能否组织女生编一个舞蹈，为我演唱伴舞。向萍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我和一群女生有空就“混”在一起，谁也不懂舞蹈，凭我们的一知半解进行编舞。但后来我发现我失策了，因为为了这个舞蹈我把自己的嗓门搞哑了，更重要的是评委与观众都被我学生的舞蹈吸引过去了，我的演唱反而成了配角。结果我未能闯入十强，止步于第十三名。但我也真正认识了另一个能歌善舞的何向萍。因此，当得知郭月星与其结为伴侣，我觉得真正是郎才女貌，金玉良缘。这个婚礼我非参加不可，而且在婚礼上我当众挥豪，写下12个大字：萍影星辉，天造地设，白头偕老。前四字隐含两人之名，中四字表明两人结合的特点，后四字是美好的祝愿。难得向萍二十多年过去了，还记得如此清楚。
发现另一位郭姓优秀学生“早恋”是因为有天晚读后，他们去一个小公园谈心，过于投入，忘记了时间。女生妈妈电话打来问我是否学校有什么事留住了她女儿，我大吃一惊，骑了个破自行车，满东阳城寻找。到凌晨两点女生妈妈电话给我，说女儿回家了。此时我才知道他们两人恋爱的事。他们两个都是正取生，也是我寄于厚望的。因此，尽管我一腔怒火，但找他们谈话时不敢说重话，只是苦口婆心劝说他们高考是第一要务，考上了海阔天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们也向我保证不再谈情说爱，好好学习。但与月星一样，他们的爱情并没有中断，所幸他们连同郭月星全部考上了重点高校。向萍虽然当年分数不够，但其后不但完成了大学学业还且考取了研究生。遗憾自然是有的，尽管月星考上名校复旦大学，但我心里还是怅然若失，因为历史科的意外失手，他与省状元失之交臂，只获得东阳市第二名。当年高考，我班学生发挥神勇，有23人上线，但校领导食言，没有根据事前讲好的多考一个 奖励八百元，而是给了千把元的平均奖。以至于有位任课老师公开放言：跟着蔡伟干，连口汤水都喝不上。显然夸张了，他拿到的奖金一点不比别人少。
如今月星的事业如日中天，而向萍研究生毕业后，一心辅佐月星的事业，埋头打理家庭。虽然在子女教育等方面偶有烦心事，但她天生的善良乐观豁达，帮助她跨过一个个的坎。 他们夫妻之间的特殊的信任与幸福我能感知到，在我面前他们并不避讳曾经的“情史”，而且借此打趣，撒下了一把把“狗粮”。好在我不是单身汪，否则非被虐死不可。临走前，向萍送给我一个瓷杯。诚如她之所言，虽然价值不高，但意义非凡。因为它是向萍北极考察后，从冰岛带回的，不在功用，而在它的纪念意义。
我送这对幸福而有趣的同学伉俪出门。向萍刚发动汽车，月星突然打开车门，下来说要与我合影留念。向萍也连忙熄火下车。正好一位女教师逛街回校，我们就请她横竖拍了几张，美好的夜晚、难得的相聚、幸福的回忆，全部定格在这一张照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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