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来说,应该不知道如何定义我的故乡,我还没有达到拥有故乡的年纪。按照常理,如今我脚下踩的这一块土地,该将会是十年,二十年,若干年后我的故乡。只是,在我的心里,我总是固执地将那一片城市西角的土地,称作我的“故乡”。
很久以前回到那里,那条小巷还是那条小巷,只是这个故乡已经不是故乡。一楼小院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器物,黑乎乎的乱糟糟的。记得以前,小院左边放着一个从来没有打开过的古老柜子,上面时常放着报纸或是牛奶。曾有一段时间,那里还呆过一只兔子,旁边放着从军大院门口草丛里拔来的几根杂草和小半块胡萝卜。柜子旁是爷爷自行车的专位。小时候我天天坐着这辆自行车从家到幼儿园,再从幼儿园到家。我熟悉那条路上的每一户人家,每一个遇见的人,每一根看见的花和草。自行车后座上放着一只坐垫,那是我从肯德基前搭的临时舞台上表演唱歌得来的。曾经的我可宝贝这个猪型的坐垫了,它拯救了我日日颠簸在钢丝后座上的屁股。它早就已经破的露出了棉絮,只是我死都舍不得丢,于是在奶奶缝缝补补后依旧坚守在后座上。但在我离开这条小巷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它,不知道被丢在那一个垃圾桶里。后轮胎上罩着蓝色塑料壳,那是一次我的脚被卷进轮胎后,爷爷后怕地装上去的。只是那之后,我也再没有几次机会坐这辆自行车了。而现在,这个小院变成了什么?是厨房还是杂物间,我不清楚。
在爷爷一家搬走后不久,我曾随奶奶回来过一次。二楼,我的天地,变成了一间间密密麻麻的隔板房,住进了一户户我不认识的外地人。曾经,偌大的房间里,有两张床,爸爸妈妈的大床在外面,我的小床在里面。许许多多的日子里,我就和妈妈坐在床上,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下霜。”;也曾在上学后,在床上蹦蹦跳跳地背书给奶奶听。每当夜晚卖馄饨笃笃笃的敲竹筒声响起时,妈妈便恐吓我道:“再不睡觉坏人就要来抓你了!”我总是相信地立即钻进被子里,听到笃—笃—笃—一声声响逐渐远去后,才敢露出脑袋瞄一眼阳台上漆黑的天空。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上课学到叫卖声时,我才恍然大悟,那每晚吓得我拼命睡觉的笃笃笃声,是卖馄饨的讯息。那时,我没有吃到过一口夜晚的馄饨,现在却常常怀念那一种味道。
家旁边就是小卖部,它成就了我小时候的第一个梦想。脑海里关于小卖部的记忆很少,只记得有一年小卖部旁放了巨大的花圈,奶奶就禁止了我去小院里玩耍。我却常常好奇地溜到门边,向那边瞥一下就又悄悄跑回来,心里总有一种违背了禁令又没有被发现的满足。那时,我见过年纪最老的人是对门的阿太。对于她唯一的记忆是,我在妈妈的强迫下用蹩脚的温州话对她说“阿太好”。再然后就没有了她的消息,仿佛她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了一般。最开始的邻居是一个要绕好几绕才能缕清亲戚关系的阿姨,她常常给我糖吃。她家有一个比我大好几岁的男孩,那是我模糊记忆里的一个表哥。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从不担心他领着屁颠屁颠的我走遍大街小巷。长大以后,他随父母来奶奶新家拜年,我却怎么都没有认出他,只得悄悄地问妈妈他是谁。妈妈诧异地答道:“他就是小时候住在我们家旁边的阿隆哥哥啊,你不记得了吗?”我却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学习不怎么好,只能勉勉强强上个职高的人和小时候那个美好的少年联系起来。记得以前前后门和蔼的邻居阿姨每年总是拉住我问:“你今年读几年级啦?”然后我每次都害羞地用不熟练的温州话回答。某次我路过这里,被一个穿花睡衣的大妈抓住,惊喜的指着我喊道:“哎呦,这不是阿香家的外孙女吗!”我被吓了一大跳,在猜到这是以前的邻居之后,就开始客气地问候几句。我已经可以熟练地用温州话和她攀谈,只是直到我们聊得难舍难分时,我还是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最后一次回去至今,至少已经过了五个春秋。胆怯的我始终不敢回去看上一眼,只好在头脑里无限放大她的美好。就在写这篇作文的时候,我打开百度地图想要找到这个我的故乡。然后我发现,已经有全景这种照相技术将那里完完全全的记在了地图里。于是我一点一点的寻找着,终于找到了她。交错复杂的电线将天空切割成了一个个小块,斑驳的墙面涂满了小广告,原本属于我的窗台,被挂上了不属于我的衣物。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我在熟悉与陌生中挣扎着。在我的记忆里可以宽敞至玩耍的小巷,原来也只能勉强通一辆车经过;在我印象中美好的四层小屋,也只不过是城中村里破旧不堪的一栋罢了。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即使从位于东边的新城区,回到处于西角的旧城区只需半个小时而已,但我与故乡之间隔着的却是五年的路程。物已变,景已变,人来人往。我从出生开始住在那里,自七岁搬回自己家,再到九岁爷爷奶奶两人搬离这里,住进新房。这里占据了我人生至今大部分的时光。短短的两千字不可能说完七年最美好的日子,地图街景里的每一米,都有我难以忘怀的回忆。
我最喜欢的一首歌里这样唱到:“我做了那么多改变,只是为了我心中不变。”在经历过那么多沧海桑田般地变迁后,即使早已物非人非,但总有什么东西会经久不衰。也许,只是那永远回不去的故乡。
如果说,永远回不去的地方是故乡,那么每一天每一秒,每一个去过的地方,每一件经历过的事,都会变成故乡。
小时候,总是在老屋子里憧憬着新房子;长大后,又在新房子里怀念老屋子;之后,这新房子又会变成老屋子,我们依旧继续憧憬,继续怀念着。
AP
后记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真是写着写着就想哭了。根本没有设计什么思路,什么结构,很多东西平时并不在意,但写的时候就不知从哪里浮了上来。写完以后才发现已经有1千多字了,没想到结尾又写了这么多。就像文中说“短短的两千字不可能说完七年最美好的日子”,仍有好多回忆没有写出来。我在以前很多篇文章里写到过这个地方,有很多故事发生的背景也被我安放在这里。正如作文老师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根据地。
这篇我自己觉得写得一般,但给很多老师看了以后都觉得写很好。也许我还是比较适合这种絮絮叨叨地讲完一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