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魏斯理望见走廊尽头只她单特一人,他的脚步骤然就缓了下来。迎面走近的魏斯理手一搭上门把,克丽丝便将手叠了上来,魏斯理缄默着捋下克丽丝的手。见他推门而入,护士几步踱来挡住,她说:“不是让你们在外面等吗?”
“田娜她到底怎么样了?”魏斯理朝背对着他的医生喊。
“斯理……”“你应该静养。”医生出声嘱咐。
“田娜!”田娜的声音似乎撕开了缠绕在魏斯理心头上的绷带,给了他难抑制的悸动,“你醒了,太好了。”
“谢谢。谢谢你,斯理、先生。”田娜在护士和魏斯理的搀扶下靠在枕上半坐起,“我没事了,谢谢你来看我。”
“田娜……”魏斯理鬼使神差的抓住了她的手。田娜低着头,无言语。
“田娜老师,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吓死我了。”克丽丝挤了过来,从魏斯理手里抢过田娜的小手,田娜也对克丽丝报以微笑,相笑无言。
“病人现在需要静养,还是请你们先出去吧。”医生冷声逐客,护士将门掩,唯如此才稍稍的隔绝了魏斯理那炙热的目光。
“魏,我肚子疼。魏……”
“嗯?”
“肚子疼。”
“哦。”
“我说我肚子疼。”
“知道了。”
见魏斯理这般模样,克丽丝气不打一处,便举粉拳,似摇铃铛一样,啪啪落在魏斯理的臂膀上。魏斯理皱起眉说:“你干什么?多大人了,肚子疼、肚子疼上厕所呀。”
“你……”克丽丝气急了,手不摇了,改跺脚,踩气球一般。好巧不巧“气球”飘到了刚从田娜病房里出来的医生的脚面上。当时他“嗷呜”一声,其声几乎可以震碎结石。魏斯理忙把医生放到长椅上,克丽丝也挪过来向医生道歉,她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说:“实在抱歉,您没事吧?人家不是故意的啦……”医生推推镜框,眯着眼去觑克丽丝,见她金发碧眼,肤白貌美,一双并着的长筒似的腿儿规规矩矩,甚是养眼,甚是美好。医生心下自嘲道:谁让咱闻惯了甲醛味,叫这香水冲一冲也好。医者仁心,他摆摆手示意无大碍,“罢了。你们谁是伤患的家属?”魏斯理像咬到自个舌头似的,忙说:“我、我是她的朋友。医生,田娜的情况怎么样?不会有事吧?”
“田女士的脑震荡,虽说比较轻微,但还是要住院观察几天。不过……算了,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外人该知道的。”
“医生,医生,你就告诉我吧,是不是她有什么后遗症?医生……”
“别拉拉扯扯的。这里是医院。好吧。听说田女士的受伤和你有关系?那你知道她身上的外伤哪来的么?”
“外伤?”
“田女士是不是遭受了什么人的殴打?她身上有多处淤血,还有几处是陈年的旧伤。”
“殴打?”
“看这样子你也不知情。总之,具体情况,请你立刻帮忙通知田女士的家属来吧。”魏斯理怔怔坐在长椅上。医生则起身说,“留步、留步。”临了他又瞥了一眼克丽丝,边走边叨咕,“甚好、甚好……”
“殴打!外伤!”
“魏……”魏斯理倏地站起,眼神犀利地盯着克丽丝。“你看我干什么?”克丽丝把嘴张圆了说:“哦,是是是,是我干的,我趁田老师昏迷的时候,在救护车上掐的她。”
“克丽丝。”
“魏斯理。”
两人就这么干瞪着,冷不丁克丽丝捻着指去掐魏斯理,魏斯理弹灰尘似的扭着身体。两人手叠手,又纠缠了一阵,最后克丽丝朝魏斯理哼了一声,甩头便走。
“克丽丝。你去哪?”
“用不着你管。”克丽丝没走几步又踅了回来,二话不说又伸手来掏。魏斯理喝道:“你闹够了没有?”
“我们玩完了。魏斯理,我要和你分手。”
“分手?”
“就是那个,分、分居。就是那个意思,你的明白?”
“好好好,你想怎样我不拦着,但能不能别老掐我?”
“给我!”
“什么?”
“钥匙。”
……
从卫生间里出来,魏斯理揩揩手,攥起手机对着通讯录沉思。恍恍惚惚,魏斯理顺着扶梯来到大堂,他还是拨通了段远的手机号。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一抬头魏斯理就看见段远在前台打电话。
“喂,杨队,那什么,我……嗯,对我现在有点事。晚上?正要和你说这事呢。今晚的酒局我可能去不了了。我真没骗你……行吧,我抽得开身我就去。这总可以了吧。就这样。行了行了,我挂了。”段远掐了电话,又回头问护士确认田娜的病房号。魏斯理见状躲在一旁,正巧旁边是楼梯间,想了想魏斯理两步一层楼就这么蹬上5楼,先前那护士刚好从田娜的病房里出来,见着魏斯理便嘱咐道:“哎,那个你先别去打扰她,她吃了药刚躺下。”魏斯理就这么怔在原地,耳边回响着医生的话:“你是她的家属吗?你是她什么人?”见魏斯理就干杵着,护士皱了皱眉自去了。
纵然初恋美好,而今物是人非。魏斯理自觉不应该再搅闹人家的生活。“这不是那日就已下定的决心么?”魏斯理反思着、辩解着。他与克丽丝的打赌,其实只为见田娜的最后一面。此后,他权当她死了。但发生这事之后,一切忽然就变了,魏斯理隐约感觉到田娜没有忘记他,或者说,曾经忘了,却在刚才,她又记得了。对魏斯理而言,这就是重新燃起的希望。
可是,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和母亲。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再开启这道门,因此魏斯理像个木楔子一样订着。
正这时,魏斯理的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魏斯理迅速转回身,一看才知道是段远。“她身上有多处淤血。或是遭了殴打……”魏斯理思索着,眼睛略有血色,依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段远。
“我吓着你了?抱歉啊。我……”
“没事。”魏斯理别过头。
“娜娜是这间病房吗?”段远说着推门而入,“娜娜。”段远见田娜昏睡着,有些焦急的喊。
魏斯理在段远身后说:“医生说田娜有轻微的脑震荡,总得来说目前没有太大问题,只不过……”
“不过什么?”
“医生说,说田娜需要静养,要住院几天。”
“那她现在为什么还昏迷着?”
“护士刚给田娜吃完药,睡下了吧。”
段远若有若无的点头,他伸出手来抚摸田娜的脸庞,又在她的额头上轻吻。魏斯理自悄然离开了病房,他顺着扶梯盘旋往下,途中他看见愁容满面的家属、强颜欢笑的病患,也有对一切熟视无睹的医生和那无微不至的看护,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焦急和缓慢。医院是个既寂寥又温存的地方。魏斯理并不轻易理解这种矛盾,他不理解矛盾是来自内心,还是由于矛盾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