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家"

不知不觉,新的一年悄然而至,随着年龄的又一岁增长,家也随着长了一岁。

“家”这个概念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爸爸妈妈家人们存在的地方就是家?还是房产证上赫然印着自己名字的那个地方?还是能包纳我们所有的情绪,掩饰我们所有的伤痕的地方?

对于我来说,“家”一直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自我有记忆起,就生活在一个小县城的普通家里。那个家一共有四层楼,一楼是爷爷奶奶住,二楼是我、爸爸妈妈生活的地方,三楼住着姑姑一家,四楼则是顶楼,充当了杂物间和玩耍的乐园。在那个家里,记忆最深刻的应该就是家里的吵闹了吧,妈妈与奶奶因为鸡毛蒜皮小事的争吵,爷爷一直唆使妈妈生个男孩子,妈妈总觉得爷爷偏爱小女儿而不在乎大儿子···当然也有一些温暖的回忆。因为大家都住在一起,所以共用一个电话。妈妈有时把我锁在家里做作业,而我又不愿意呆坐在书桌前的时候,就事先跟姑姑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小表妹打好暗号,等妈妈一出门,表妹在三楼拿起电话,我在二楼接电话,两个人就着琐碎小事也能絮絮叨叨一个下午。有时妈妈允许我出去玩,我就会去三楼找表妹,两个人玩捉迷藏,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去四楼看看风景,拿着家里不用的旧席子垫在地上,端着白开水当做药水,拿着布娃娃当做病人,就开始了给病人治病的游戏。总而言之,回忆起来那个家,快乐的很放肆,悲伤都不值一提,大多都是现在看来不过是笑谈的琐事。

小学毕业后的那个暑假,妈妈带着我搬去了爸爸工作的城市。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借住在爸爸同事家里,他们家有两层楼,二楼是杂物间,给了我们一家人住。那个时候应该算是最艰难的时候了吧。一间房,连床都没有,仅仅两张凉席铺在地上就成了我们的床。晚上躺下去硌得全身酸痛,第二天起来腿上就是十几个蚊子咬起来的包。条件艰苦其实也不算什么,主要是寄人篱下的自卑感一直在心里萦绕不去,给年幼的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当初在那个小县城,虽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我也是家人宠着长大的,再加上成绩一直很好,也能得到老师和同学的偏爱。乍然之间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朋友,没有娱乐。唯一的乐趣可能就是到楼下跟爸爸同事的女儿一起看会电视了。那家人的小女儿也有点骄纵,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人家真的如此,一直隐约感觉她有点瞧不起我们这家寄居客。每次一起看电视时,她都不准我碰遥控器,一般都是她看什么我就跟着她看。有时她在忙别的游戏,她妈妈让我自己开电视,她就大声嚷嚷“她哪会开电视啊,别看得了”。虽然只是年少之语,却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还好没过几天,爸爸就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套间。没有任何电器,每天吃饭就靠一个电饭锅,所以那段时间喝了很多汤。没有电视看,只能到楼下的一对老年夫妇家去看,那家人的爷爷当时已经半身瘫痪了,每次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就会偷偷瞄奶奶给爷爷擦手,擦背,喂饭。那时应该算是第一次直面时间的残忍和岁月的无情,偶尔会想想自己老了后的样子。也没呆多久,由于实在无聊,于是一天,我趁着爸妈不在家,一个人偷偷拿了几十块钱坐着火车就回到了老家,那个小县城。现在想来当时的勇气,仍然会惊叹,一个12岁的小姑娘,背着个小书包,穿着拖鞋就跨越了一百多公里的距离。后来当然还是被爸妈抓了回去,因为我要在那个城市上初中了。

初中租的第一个房子是一室一厅,因为十分靠近学校所以很方便。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得两家人共用一个厕所,洗澡什么的都很不方便。我住的那间房,床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房间,三面环墙,睡起来很有安全感。窗户的边沿很宽,足够一个人坐上去。那时,不知是受到什么言情小说还是台湾剧的影响,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着一本书,坐在窗沿上,想象着轻纱似的窗帘会随着清风拂过我的身影,给人留下遐想的空间。就像电影《情书》里男主在图书馆看书时的唯美场景一样,现在想想真是有种莫名的羞耻啊。

后来因为弟弟长大了,一室一厅已经不够居住了,于是我们搬到了学校的另一头,租了个两室一厅的套间。那时恰巧碰上了与我来自同一个县城的同学,她家人都不在这座城市,本来是打算在学校住宿的,后来她妈妈不放心,于是送到了我家住,每个月给我妈一定的生活费。我是第一次与陌生人分享一个私密的空间,很多时候就是两个人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她玩她的手机,我看我的小说,互不干扰。但由于两人的生活习惯不同,最开始的时候还是闹了许多矛盾。记忆最深刻的一次就是第二天要考试了,我还想在睡前看会书,她却不在乎一个小小的测试,想要早点睡。而我打开灯打扰到了她的休息,于是她气呼呼的从床上爬起来直接关了我的灯。那晚,我躲在床上偷偷哭了很久。好在后来,两个人逐渐磨合,倒成了很好的朋友。即使是现在,也仍然有联系。

上高中的时候,爸妈终于在这座城市买下了自己的房子,终于,我们有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家了。我把自己多年攒下来的压岁钱全给了爸妈,当做自己为这个家出的一份力。当爸妈第一次带着我去还是毛坯房的家里看时,我像只小鸟蹦跶个不停,到处穿梭,告诉爸妈我对房子的期望,墙壁要什么颜色,床要怎么摆放,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时内心的欣喜真的很难用言语形容。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像一场旅行,历经了纷纷扰扰却始终没有目的地,在那之后,我觉得,自己有了根,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庇护。我的明天,仿佛就在眼前展现。

这就是我对“家”概念的理解过程。现在对于我而言,“家”就是始终有家人陪伴的地方,是那个只要你想起来,就会觉得安心,就会全身充满力量去对抗这个世界所有的不公,就会渴望休憩在那的地方。对于存在在这个浩瀚宇宙的我们而言,有这样一个最平凡的伟大地方,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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