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毛梦莹
亲爱的朋友：
我知道，矛盾已经使我无法形成理性的思考、得出统一的结论。这一整天我碌碌无为。内心的分歧将我的理智从内部撕裂。我的精神与精力都像溶进了深不见底的水潭，我的大脑感到困倦、乏力。我甚至变得疲于感知自己的情感本身，我将化作一个一无所有、空无一物、无法证明自身存在的黑洞。
我感到矛盾，是因为外界赋予我的理性与我与生俱来的想要什么的冲动产生了强烈撞击，这撞击又强化了我所感受到的绝望本身。亲爱的朋友，你告诉我人本可以不这样看待事物，本可以变得洒脱，而又不失掉真诚。我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也曾多次想过你和眼下这个社会中的大多数人所持的观点，但这种观点每一次都使我无法接受，现代人与现代人的生活总是使我感到虚伪、感到被欺骗。我总愿以一种从根源上真诚的心投身到这事与愿违的现代生活之中，却无法接受失败。内心诚恳地告诉我，我无法接受这种观念的差异、它们摩擦出的刺耳声，从而失败使我溃不成军。
我一直在责怪自己。我一直以最刺耳、最歹毒的话来咒骂自己。我想使我的本心、那个最质朴的本质屈从于你们直接告知我、或以我的失败和对我的冷酷无情与残忍来告知我的理智。你们站在“现代”的角度冷眼旁观，你们有你们的一套生存秩序。那是怎样缺乏爱和真实的一套明哲保身的冰冷秩序啊！你们称之为理性的、成熟的东西，它在我眼里是那样丑陋、冷酷而可怖！可我仍想屈从于你们的社会秩序，我想臣服于这种理性来解脱我所陷入的绝望痛苦的困境，如同一个饥不择食的人扑向同类的尸体。我咒骂自己，鞭策自己克服本心的脆弱，走到你们的队列当中，做一个成熟的、完美无缺的现代人。
可我又怎么能呢？一个人怎么能违背自己的本心呢？我承认我害怕失落、孤寂，我承认搭建我性格的茅屋七零八落摇摇欲坠，它的椽木因为缺失了安全感的骨架而腐朽，时常因为害怕坍塌而在风中发出吱吱呀呀的神经质的叫喊。但我，一个本质之外、性格的房屋破烂不堪的我，又怎么能去为了维护生存而毁灭我的本心呢？如果我失去了对恶的谅解、失去了对善的渴求、失去了和爱情的心心相印，我的肉体即便得以永葆安康，我又岂能与我迷失了的本心相处，蒙蔽双眼装作看不见我已经成了一个再也找不到自己的社会棋子的悲哀的事实呢？
亲爱的朋友，我无法妥协。我将在这一种谅解与自尊、爱与成熟的矛盾之中受尽煎熬。我不能假装看不见观念之差的沟壑的一再威胁，以及将来将再次毁灭我的生活的可能。但我无法割舍的本质，仍在迫使我、督促我追逐我的理想、我的爱与信念，即便它如今使我在情感与“理智”上都深陷如地狱般的黑色深渊。是的，我无法妥协。我不能。我颤抖地害怕着终有一日我仍将彻底迷失在这现代的风中，但眼下我不能妥协。是的，我不能。我将原谅那为我所见不可原谅，我将经受这每一分每一毫的痛苦与矛盾的苦难，我将战战兢兢地每一次望向“将来的可能性”，但我不能，我亲爱的朋友，割舍我心中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