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天总是阴的，幽幽得如同穿过历史漫长的隧道，似乎一切都停止了……时光好慢，慢得如同又回到了曾经悠远的童年。

    那时我和平、珍、英是最好的玩伴，英和平比我大两岁，珍比我大一岁。我们同时上学，还在同一个班。我上学时的年龄已经不小，她们更大。那时女孩儿上不上学都是无所谓的。

    记得第一次考试平和珍都考了一百分，我考了八十，而英却考了十八。英也觉得太少，不敢把试卷拿回家给家长看，就想了个办法，把我的试卷拿给她家长看看，完了再让我拿回家。为了朋友我是愿意两肋插刀的，就毫不犹豫答应了。那时候真傻，当英把试卷拿给她爸爸，她爸爸一眼就看出那不是她的试卷，而且还知道我们考试了。原因很简单，因为试卷上写着我的名字，我们幼稚的连名字都没想到改。英的爸爸叹着气，一定是在叹息随着英出生时期盼女儿前途无量的希望破灭了吧。那时的家长也是希望孩子上学能学习好的，可是又觉得能学好就学好，学不好也是天注定了。她父亲的希望在这次考试中灰飞烟灭了，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顺其自然了。

    十八分似乎给英烙上了学习差的印记。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咸鱼翻身的机会了，她再也没有学习好过。别人都讥笑她考得差，还拿学习嘲笑她，我似乎觉得她与别人是一样一样的。

    学习差近似于傻，那时的我们都是这么看。考满分儿的平和珍自然都是聪明人。我们四个在一起玩，英似乎成了我们的另类，还时不时拿英开个玩笑，把英拒于我们这个小集团之外。

    平很有办法，总会让英稀里糊涂的被糊弄。记得有一次英拾了两毛钱。那时候的两毛钱是可以买20块糖的，不像现在的糖一毛一个。更有诱惑力的是，那时候的糖是我们唯一能吃到的零食。为了搞到那两毛钱，平会很神秘地对英说：你拾到的钱是死人丢。碰死人的东西都晦气，你还敢要？快扔了吧。而我们玩耍的那条路，是村里人的坟路，埋死人都要从这里经过。英将信将疑，但还是觉得平的见识高过自己，最终还是把钱给扔了。

    平马上安排真去拾那两毛钱，然后趁英不在时买了20块糖。因为我知道这事却没有对英说，还会分给我少许。

    童年就在这样的小挑逗、小嬉闹中度过了。英也自认为上学很难，在上小学三年级时就退学了，英长得又高又壮，有的是力气，不上学就下地干活儿，很快成了家里人的好帮手。

平也只上到五年级就退学了。临近初考前她要去县城，在那找了份好工作，是给人家当保姆。那时能进县城比现在能去北京还厉害，我们都觉得平这一辈子都有了着落。人家还许她等孩子长大了，就为她在县城里找份儿工作，然后再找个对象。那时在我们看来，平是十有八九的城里人了，而我们如果不靠上学这条路，是一辈子也走不出村子的，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

    我和珍都参加了初考，真没考上。那时候考不上学并不是坏事，回家种地也是大多数人的归宿；倒是考上学让人愁，愁的是要凑学费。真没考上，不但没有半点失落，反而还有点解脱；倒是我，一直在为自己的学费发愁，也没顾得上去看珍。或许是我当时不懂得同情人，那点儿自顾不暇也是有的。

    同时上学的四个人，进初中时就只剩下我自己了。

    分是分开了，情谊还在，我们还经常在一起玩，但小时候那种喋喋不休的话没了，我们之间没有隔阂，但也没有了曾经的亲密。

    我上师范时，她们都陆续结了婚。英嫁到了本村儿，据说嫁的丈夫本分能干，前几年做生意，卖卫材挣了大钱。那个考试不及格又缺鬼点子的英也生活得很好。还听说她包了十几亩地，因不缺力气，不怕吃苦，日子过的殷实而安静。

    珍也早早的找了对象，只是那小伙子早就有了意中人，他家里反对，家里人只认准珍做儿媳妇儿。小伙子却对意中人放不下，感情磕磕绊绊的，虽然和珍结了婚，日子过得没滋没味，全没有热恋和新婚的幸福，嫁一个不知道心疼自己的人，很难熬，真最终还是离了婚。

    真是很漂亮的，也能干。可是离过婚，在农村也难免有偏见，带着结过婚的记忆，最后还是找对象嫁了。据说日子过得还可以，后来生儿育女，丈夫常年不在家，似乎也不缺钱。

    平的日子最不像她的名字。在县城做了两年保姆没有找到工作，也没找到对象又回家了。在邻村找了对象，本打算就这样嫁了，好好过日子，可因为性格不合，结婚几天就离婚了。

    平的日子似乎开始了灵魂的飘零，再也找不到生命的归宿了。离婚后的平又找了对象，匆匆忙忙就嫁了，那时候还没有闪婚这个词儿，但她确实是闪婚，媒人介绍一见面20天就嫁过去了。

    平也很能干，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可惜嫁的丈夫如木头一般，别说温柔体贴没有，就连起码的回应都没有。无论什么事儿，只要平不说话，什么都不做，更别提听话外之音了。如果平生气了，让她外出打工，赌气地对他说：一年都别回来。他就会真的一年不回来，还很少给家里打电话。平也许很后悔当初的闪婚，那时只觉得他高大帅气，谁知连起码的温度都没有。就这样过了两年，有了儿子。可是连句知心话都没有的婚姻，实在令人难熬。再离婚已经是很难了，人言可畏啊。更何况，还有父母兄弟，这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

    平还是离了婚。她性格活泼，向往浪漫，应该不属于那种没有欢爱的生活。

    离婚的平似乎又迎来了自己生命的春天，她遇见了爱她的人，而且这种爱，让她陶醉，陶醉的无可挑剔。都说女人是听觉型的动物，那平就是典型的听觉型动物。她的意中人会让她大饱耳福。他会一本正经地问平：除了我，你怎么还爱另一个人？平惊愕：怎么会呢？她的意中人会从后面抱着她，揽她到镜前：看，你怎么还爱着那个人呢？镜中是惊愕的平和一脸多情的他。平恍然，然后是满溢的陶醉。

    即使冲着这点儿小情趣，平也想把自己嫁掉，更何况，她还想帮儿子找个好爸爸呢。这个人没说的，不但对自己好，有情调，对儿子也好，就这样嫁了吧。

    可平的命运还是那样不平。结婚没多久就发现丈夫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喝酒，温柔体贴，真是进了天堂；喝了酒，对平和儿子拳打脚踢，让她们母子如入地狱……平又想到了离婚，可毕竟不喝酒的时候多；离开他，去哪儿再找一个既不喝酒，又温柔体贴的男人啊？说白了，平是离不开他的温存。不知平是否明白，真正的日子是实在的，而非是拳头掺加甜言蜜语。

    在关爱和拳打脚踢的日子里，平怀孕了。她很纠结，不想要这个孩子，怕有了这个孩子，对大儿子有影响，更怕这样的婚姻不稳定，这个小孩儿再走大儿子老路。但人家想要个儿子。孩子在她的犹豫中降生了，又是个男孩儿，无论平有多担忧。

    平的担忧有效的，孩子的出生并没有改变他父亲的酒性。在不喝酒时，他述说着自己的雄心壮志，一定要对他们母子好，给他们盖大房子，给儿子娶漂亮媳妇儿，让平陶醉在他描绘的童话中。另一半的他却依然喝酒，依然撒酒疯，用拳头让平清醒，似乎未来在平的心里又都是灰色的。

    浑浑噩噩中，平似乎在做着醒不来的梦，总觉得就这样算了吧，这样，毕竟是个完整的家，就这样算了把。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丈夫在外面已经有人，而且还生了个女儿，她才觉得自己的一切希望早就都灰飞烟灭了。

    平已经是过了四十的人了，大儿子已经该结婚了，怎样安置这个孩子呢?是不能让他再在那个村子里呆了，虽然那个村子里有他儿时的伙伴，但毕竟没有他的亲人；自己在那个村里也呆不下去了，没了男人做依靠，有一种被扫地出门的感觉。平决定在县城买个房，思忖这是最好的办法。当我还完房贷的第二天她给我打电话，想借个首付买房子，看来这条路还很长。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白发苍苍时再聚到一起，一定还会想起儿时的游戏，无论是月光下玩耍大刀，还是课间丢沙包、踢毽子、跳方格，我们都听平的统一指挥。她长得最漂亮，人又精明，点子又多。无论她做什么，我们都觉得是好的；无论她做什么，我们都羡慕，尤其羡慕她当初能去当保姆跳出农门。在童年，我们都觉得她的决定是对的。而现在，当我们都有自己温馨的家，而且在家里享受幸福时，可是她却在人生的路上孤独前行……

    在曾经的懵懂无知的年代，我们谁也不会想到现在的生活是这样的……是造化弄人吗？

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