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北疆(七)——乌尔禾魔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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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进入到最为疲乏的阶段。每一天都是对身体和精神的考验。大巴车行驶在公路上,我们在长方体的车里,无论什么坐姿都不舒服,尤其是睡意来临,整个人都瘫掉一样,软塌塌的贴在座位上,像发酵过久的面团。外面的风景已不再新鲜,孩子们也很不耐烦了,唯一提起他们兴趣的也就是拿着手机打开天天p图疯狂自拍。萌图里有个张嘴吐心心的表情,妹妹一打开就夸张的把嘴巴扯到最大,画面上嘴巴就在眼睛下面,夸张又丑陋。她长长的发出“啊”的声音。一串串红色的心从她嘴巴里跑出来,逗得她哈哈大笑。这笑声对于疲惫的旅客也是一种轻松剂吧。无论如何,不能输给孩子不是。于是提起精神,继续赶路。

乌尔禾魔鬼城位于克拉玛依。我只知道它是一个石油城市。克拉玛依是黑油的意思。路边上好多的“磕头机”,一下接一下,不知疲惫地工作着。小时候偶尔会捉到一只磕头虫,捏着它的身体把它的头对准左手大拇指的指甲,它就会一下一下磕起头来。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有没有什么原理是相通的呢。

到景点依然是坐区间车。坐区间车的过程不再累述。在区间车上听喇叭里的男女两个播音员热情澎湃地给你讲述:看,您的右手边的那个多么像粮仓!看,海军舰队向您走来了!看!它多像一个模样俊俏可爱调皮的维吾尔族小姑娘啊!车子很识相地减速,我们就顺着声音里提示的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睁大了眼睛,榨干了想象力极力寻找他们说的,那个物品或者人像形状的小丘。走马观花,只看个大概罢了。大多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就已经开过去了。

作为《卧虎藏龙》《七剑下天山》等电视剧的拍摄地。景区也是煞费苦心地把电影里的人物场景等做成雕塑摆在区间车停靠的站点。对于一个几乎不看电影不看电视剧的人来说,我很难使自己和这些没有生命的金属雕塑建立起联系。那些生动的内心深处热爱的事物应该是触动灵魂的。是能引发思考的。是沉默的而不是张扬的,是内在的而不是外露的,是深刻的而不是肤浅的,是抽象的而不是具体的,是无形的,而不是可观的。我为这样不加思索的强硬的装饰感到羞耻和惭愧。那些的雕塑像是田里的稻草人,花枝招展地立在那里,丝毫起不到震慑的作用,可笑的像个小丑。那标识着某某电影拍摄地的硕大无比的字更加画蛇添足。我们喜欢景色,并不只是因为它出现在了电影电视剧中,而是因为它本身的美,或婉约或豪放或细腻或粗砺。就像我们不可能因为某个人戴了一串漂亮的项链就疯狂迷恋这个人。吸引我们的,肯定是他身上的某种特质。

如果单纯把这些突兀在大地上的徒壁小丘和某种具体的物体联系在一起就显得或过于浅显惨淡了。很多时候我们看待景物会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惊讶于这些风格迥异的奇观。即使我们刻意摆好姿势企图在照片里把自己和景物融于一体吧,那样的操作更显得古板笨拙。天人合一,重要的是灵魂相契。就像是天空之镜茶卡盐湖,不是所有穿着红裙子的人在那里的留影都是惊艳的。那种色彩的撞击产生的视觉盛宴总是和骨子里流露的气质相吻合的。如果没有内涵作支撑,谁能保证红布下面不是一头气势汹汹飞奔过来的斗牛呢。

我喜欢这里,是因为更多的时候,乌尔禾魔鬼城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个体。我看它,它是一个孤独的存在。即使现在有游客光顾也丝毫改变不了它孤独的本质。那种孤独感,就像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在山坡上的红薯地里拔完草,站起身,环顾四周,没有人影。我想大声呼喊,哪怕声音会湮灭在风里,我还是想呐喊。我期待会有回音,又惧怕有回音。又像某一个黑暗的夜里,我被打发着去小卖部买急需的东西,我走在寂静的小路上,有虫鸣,有狗吠,我能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也能感受到脚步的匆忙凌乱,是的,那个时刻我也害怕有回声。那种回声是孤独的另一种形式。就像某一天的夜里,我突然醒来再也无法入睡,躺在床上,凝望屋顶。那块没有任何装饰的,裸露着水泥色的不平整的屋顶就像是素颜的人,她也在认真的注视着我。侧脸看到墙上的一道裂缝。疤痕一样扯着口子,有些壮烈又有些颓丧。爸爸手工做的三合板的衣柜、抹了猪血色腻子还没刷漆的床头橱,高高悬在头顶散发着暗淡的黄色光芒的灯泡,那些围着光飞舞的小虫也一定是孤独的吧。他们飞来飞去到底是在追求什么还是为了抱团取暖呢。我不知道。是的,就是这样的孤独感,让我在一个个深夜将无助的呐喊压制在心里,揉碎了,抛弃了。尽管如此,孤独感反而更加强烈,内心也越来越不安。

我想象着,每当夜幕降临,游客散尽。大风呼啸,鬼声凄厉,那种的哀嚎会不会就是我一直惧怕的回声。像申冤,像低诉,像哀鸣,像精神失常者的喃喃自语。它是悠长的,并不清脆。是低沉的,并不响亮。是迂回的,并不直接。那种回声比万籁俱寂更加可怖。它回旋着,经久不去。流进你的耳膜,撩拨你的心思,揪着你最脆弱最无力的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撕拨着,直到摧毁你的一切的抵抗的力量。

我天生胆小,惧怕一切隐藏在黑暗中的模糊不清的事物,并对和我一样遭遇的人和事物心生怜悯同情。总感觉魔鬼城不似它呈现的样子,壮观,挺拔,粗狂,豪放,无畏。夜幕低垂的时候它也应该收起冷傲的伪装,在夜幕下晾晒它的孤独,寂寞,脆弱和无助吧。风吹过来,奏一曲长笛,如诉如泣,那才是心底的旋律。我不知道魔鬼城在风吹日晒中一点点被吹蚀距离它的消逝还有多久,它粗糙的外表已经写满疲倦沧桑,内心是否被岁月赋予了坚强,还是像我一样惶恐不安。我不知道我这没有安全感的心态是不是一直伴随着我。至少现在是这样的。天地苍茫,无论它怎样霸气雄壮,无论我怎样大呼小叫,我们都一样,渺小,谨慎,小心,不安。

还有那个如东方人侧脸的小丘,也只能看出他的轮廓。额头并不凸出,眼睛深深陷进眼窝里。鼻梁挺拔。他应该是典型的西北汉子。他的眼睛凝视前方,是在镇定自若地检阅他的部队还是在宁静的时刻突然怀念他已去的妻子?是在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还是仅仅是简单的没有大脑活动眼神空洞内心迷茫的注视?我也无法洞悉他的内心。

天很热,两个孩子已经吃了两个冰淇淋,还是无法抵消炎热。太阳很无私地炙烤着大地,把亮闪闪热辣辣的白光铺向大地,裹着每一个无处躲藏的小丘和渺小的游客。我们蔫蔫地任由火热的天气摆布。太阳照射在皮肤上,把仅有的一点水份都榨干了。表层的皮肤拉扯着,像在争夺地盘。这样的热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了。体会最深的应该是什么时候呢。是初中时某个夏天吧。我伏在桌子上写作业。额头的汗汩汩的冒出来滴滴答答落到本子上,把本子上的笔迹洇的粗壮模糊。有的落进眼睛里,激起了泪水,在眼眶里蓄满了又被挤出来。汗水顺着脖子流进背心里蚯蚓一样顺着后背滑下去。胳膊搭在热乎乎的桌子上,胳膊底下也是湿漉漉的。就像进了大澡堂子,热的无法呼吸。更像是大铁锅里热气腾腾的大包子,火烤着,盖压着,发烫。膨胀。

要不就是某个下午,在玉米地里。太阳暴晒着雨后的土地,湿气往上翻滚着,我在地里拔草。真佩服野草的生命力,很野蛮地霸占这庄稼间的土地,绿色在空闲的地方蔓延开来。不幸的是,我向来就是为征服杂草而生的。我时而蹲在地上时而猫着腰时而英雄一样穿梭在挺拔的玉米秆中间,双手所至,根草不留。层层的叶子几乎要把阳光挡住,我在密不透风的阴凉里热的一塌糊涂。腿脚沾满草根上的泥土,和渗出的汗水依偎在一起。胳膊上被玉米叶片划出细细长长的伤口,伤口在汗水的浸泡下滋滋啦啦的疼。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停的缩小,恨不得化成一团云,升到空中。猛的站起身,眼前一片昏暗,踉踉跄跄地逃出庄稼地。太阳依旧明晃晃的,偶有微风吹过,把我从混沌的世界里捞出来,我顿时清醒了很多。

我已经很多年不曾经历这样的炎热,但炎热带给我的那些记忆真的挥之不去。妹妹大概也没经历过。第三站哥哥在恐龙谷参观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大哭起来。她一哭,我们也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等到大家集合完毕,终于可以去吃午饭了。

去餐厅的路上导游不停的夸赞这家饭店的招牌手抓饭。我们倒是没有多少期待。毕竟饥肠辘辘的时候对吃的已经不是那么挑剔了。二十个人团坐在一张圆桌周围。哈密的老夫妻饭量很好,几乎是拿着勺子往嘴巴里拨,直接咽了下去。手抓饭很好吃,没有羊肉的膻味,有胡萝卜的香甜,我们这一桌加了四次饭。哈密老太太倒是非常幽默地和服务员开着玩笑,哎呀,听说你们这里的手抓饭太好吃了,我都两天没吃饭了,就奔着你们这里的手抓饭来的。她家老汉也不责怪,配合着笑,两人一起吃的不亦乐乎。真是一个开心果。什么是登对,什么是幸福。无论你如何耍宝,如何乖张,不管别人怎么评价,在爱你的人眼里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优点。多少夫妻一辈子在计较争执,在彼此埋怨,在争吵中耗尽了仅存的一丝喜欢。在老人面前,我有些汗颜。

吃完午饭我们依旧是在赶路。大巴车上的空调呼呼地吹着,演着独角戏,大家昏昏欲睡。

晚上的饭菜很是丰盛,排骨,酸菜鱼之类的,竟然还有两瓶啤酒。同桌的小夫妻单独行动了,剩余的我们三组家庭喝的随意,聊的开心。

酒店也是舒适整洁,两个孩子又开始放飞自我了。一个个赤条条的站在淋浴头下面,手掬起一捧水往自己身上撩,灯光打在他们身上,他们的皮肤也闪耀着光芒。有水真好,灰头土脸的人儿马上灵动起来了。眼睛都是晶莹闪亮的。

哥哥开心的说,妈妈,今天我们住的酒店比昨天的好多了。看他心满意足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当头给他浇了盆冷水:妈妈希望你既能住的了旅馆又能住的了酒店,而不是养尊处优(这个成语他好像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我很严肃。

其实我也不知道带他们出来到底对不对,我不知道在这个旅途中他们能锻炼什么,学到什么,但我还是执意做了这个决定。我希望在这个旅途中他们能有属于自己的小确幸。无论条件如何都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玩转生活,安之若素,甘之如饴。就像我每每回忆起小时候,都会拥有美好的回忆,尤其是吃的:春天在地头摘下花椒树的嫩叶,回家炒的花椒嫩叶炒鸡蛋。拿着镰刀给兔子拔草时采了苜蓿芽裹上面糊油里炸的炸货。提着篮子拾棉花在地头摘了满满两裤兜的山枣。在家蒸馒头时用大豆油葱花五香面和精盐调拌均匀做成蜗牛,蝴蝶等形状的花卷……

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正陪着一年级的哥哥写作业。我妈在一旁回忆起了什么,然后对我说:我还记得你那时候上小学,咱家那时候开代销店(小卖部),那个姓王的女老师去家访。我们也没啥说的,就如实反映说孩子作业太多了,不愿意写,每次都急得哭,我们只能拿火腿肠哄着她才不哭了。继续写。

什么?!我不是一直都是懂事勤奋的好孩子么?再说我又那么腐败么,竟然还有火腿肠吃?我这拥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精神追求的人怎么能轻易败给了一根火腿肠呢?我的童年里还有这么不堪的一笔?丑闻,绝对丑闻!老妈,你是来破坏我一世英名的还是想和我要点封口费啊。我在孩子心中要树立光辉灿烂的形象的好么。

好吧,尽管我有不太光彩的曾经,但我还是乐于回忆,至少过去那么多年再去回忆,所有的往事都变得那么美好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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