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嘉明是个名副其实的慢半拍星人，就像电视剧里被施了魔法，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吐。
三年级了。总是一脸无辜耿直。
为了让他有点时间观念，我说老师给你计时，十分钟组词，你来和时间赛跑，老师相信你一定会赢的！
他非常肯定地说：老师我不会赢的！
我心想这孩子怎么那么不自信，正要垂死挣扎再鼓励他一下，他接着来一句：因为我没有在跑啊！
一脸真理！全班笑！
用“都……都……”造句。吭哧了半天，我引导他：你可以用你平常生活中的事来造句啊，比如每天都不迟到，每天都能按时完成作业………
他不假思索地狂晃头，连忙撇清：老师，我没有每天都完成作业！
你是冷笑话精选吗！
02
很久以前的一个学生，忘了叫什么。非常朴素，穿着或者发型或者平常的零食。
有一次一个老师逗他：你们家真有钱啊！
他着急得不得了，好像比窦娥还冤：我们家没钱，我们家穷！
那个老师又说：没钱家里怎么好几辆沃尔沃。
他就一句话：我们家没钱，我们家很穷。
后来才知道，他家里人教他这么说，怕炫富被绑架，平常也故意穿得灰不溜秋。
做作业困难户，超级超级慢，一道题可以磨蹭半小时。于是，每天恶性循环，总有做不完的作业，睡不够的觉。
每天都唉声叹气，走路拖沓，有气无力，老气横秋。五年级。像个小大人，聊天可以很懂事很愉快，对自己作业拖沓的毛病心知肚明就是改不了。
有一次周五放学，一二年级的学生因为放假兴奋叽叽喳喳，他坐在角落里，看着这帮麻雀，仰天长叹：
我们老了啊！世界是我们的，更是你们的！
一脸悲哀和沧桑！
03
如五年级。个子很高，五官精致，剪了短发，看起来高挑漂亮。
但是她身上总有一股发馊的汗味；头天出了汗的头发没洗，油嗒嗒地贴在脑袋上；白色的校服上都是各种新的旧的脏迹。
她有两个要好的同班同学，似乎形影不离。有一次其中一个好朋友对她说：如，你身上味道好重。到底有没洗澡啊！
我突然觉得很尴尬。如的脸上那么不自然，故意闻了闻身上的衣服，说：没啊！
但我看得出来，她自己知道的。
别的学生表现积极，更快背诵，更好完成作业，朗读更大声，当然是值得表扬的。如也这么积极，开始我也对她不吝表扬。但慢慢觉得有点怪异。
她其实不喜欢读书，成绩也很差。奇怪的是，每次作业做得又快，正确率也很高。后来从同学那里知道她抄的作业。
我说背诵大点声，她就非常大声，等我表扬了以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我说今天比谁作业做得快，做完一项记一划，最先划成“正”的有奖励。她经常不是那个最先得“正”的人，看到其他同学受表扬，满脸的失落。
如一向都非常乖巧。别的同学会哀怨作业多，会跟老师作对，会跟老师撒娇，她不会。克制，生疏。
大考成绩砸了，她爸爸来接，老师跟他聊了下她的成绩和需要加强的地方。他父亲就顺嘴说了她几句，开始她只是低头靠墙踢脚，突然就好像疯了一样哭。
我一边愕然，一边愧疚。他父亲尴尬地跟我再见，然后领着她走了。
其实我陆陆续续听其他老师说过，如不是本地人；父母离婚了，他爸只身来到本地，很忙，顾不上两个孩子；况且似乎也不懂得如何教女儿如何做一个女孩子，比如每天洗漱，保持干净。
04
也是忘了名字。姑且就叫妹妹吧，因为她和哥哥两个人都在辅导学校里。
二年级。好像都还没明白语文是什么东西，特别没兴趣。听着听着就突然冒出一句和讲课内容大相径庭的话，还特别郑重其事，似乎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手舞足蹈。
一次我问她最喜欢谁。她不假思索地说：最喜欢妈妈了，最爱妈妈。妈妈太好了～～～
然后就似乎沉浸在爱妈妈的世界，又自顾自地说：最不喜欢爸爸，最讨厌爸爸。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爸爸让妈妈哭。然后很神秘地告诉我，妈妈和爸爸打架了，在酒店里打架。
妹妹的妈妈看起来非常年轻时尚，利落的短发，精致的妆容，简约大气的服饰。开着跑车，每天来回接送兄妹俩。
自从妹妹用恶狠狠的语气和表情说她讨厌爸爸时，我总会想起大学室友随口念给我们听的一句话，而我铭记至今———
父亲对孩子最大的爱，就是对他们的妈妈好。
05
君是个女生。初二。
也不是本地人。这么小的年纪就独自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独自租房，独自上学，独来独往。父母和弟弟在隔壁城市打工。
跟着父母转过几次学。母亲原本已经不让她上学了，说出去打工赚钱，一起供弟弟。她不肯，和家里大吵，似乎都到了动刀的地步。
从此母亲不喜欢她，对她的一切事都很漠然，甚至于放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独自租房。父亲呢？
每周会打电话给父母。上学之余打零工。
这些都是我从君的周记里知道的。虽然要强和上进，毕竟拮据，穿着老气过时。性格生硬，和身边同学同班却面临不同的现实世界。
初二的年纪是不太能知道什么叫理解，于是似乎在班里受到排挤，和几个同学似乎不愉快。在周记里怨恨。
不知道那时家里是不是按时给生活费了，不知道现在如何了，不知道世界有没有柔和一点。
06
杰说一想到补习就痛苦，但是又麻木了；而每次要给他上课，我都生不如死。
戴着眼镜，剃着寸头，在同龄男生中个子不高，瘦又喜欢穿肥大的帆布灰外套，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讲话慢条斯理，似乎自带世故与圆滑，却又狭隘和幼稚。
虽然已经初一，却连小学的知识都空白。话多又密，从头到尾都是：老师我跟你说，老师你知道吗，老师你觉得，这个世界，关系，老师你太天真。
有次快下课，突然就见他蔫了，低头抚弄耳机线，悄悄跟我说他爸来了。
我一抬头，一个普通身高体格彪悍脸色黝黑一脸凶相的中年男子双手抱胸站在外面。原本想跟他聊聊杰的学习，谁知他劈头就把杰一顿训。我心生畏惧，作罢。
后来知道他父亲是城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