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南街是常熟的一条老街,这条街在我的户口本上停留了12年,陪伴了我整个的童年。
那是一个大院,有点类似于北京的四合院,除了南面是一道矮矮的围墙,东面西面和北面都是房子,呈一个凹字型,住着十几户人家,我外公外婆,我两个没出嫁的姨妈,我爸妈和我妹都住在这个大院里。
大院的中间是一个大庭院,院里种着两棵粗壮的梧桐树,在我儿时的眼中,简直称得上是参天大树。每到夏天,梧桐宽大的叶子把整个庭院遮得荫凉无比,梧桐开花的时候,紫色的花朵落满一地,我常常去捡来收到一起,生怕被人踩了,可惜梧桐花是不香的。
院里还有一棵桑树,细瘦的树干,弱不禁风的样子,却给我们大院的孩子们带来无穷的快乐。那时家家的小孩都养蚕,每天拉着大人帮忙采桑叶,树下唧唧咋咋地好不热闹。
蚕宝宝结茧的时候,树上的桑果也成熟了,躲在桑叶间,闪着诱人的紫色。小孩们个个仰着脸,眼里的渴望,就像口中不自觉分泌的透明液体,无法自抑。摘到几个,用水舀盛水洗了,分给年纪小的,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那新鲜酸甜的滋味,裹着紫色的汁水,充溢了整个口腔,小脸那个满足啊!没吃到的在旁直咽口水,忙不迭唤个高的再去摘来。
我最心心念念的还是外婆柜子里神秘的宝盒,那是一个圆形的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各种糖果,有水果糖,大白兔奶糖,还有我最喜欢的棉花糖。
外面是一层薄薄的巧克力,轻轻咬下去,巧克力就裂开来,里面包裹着绵软的棉花糖,不舍得嚼,用力地抿下去,棉花糖就铺满了整个舌头,口腔里的味蕾全部瞬间被激活,努着小嘴细细品味着人间最美妙的滋味。
我就天天巴望着,哪天外婆心情好了,一声喊,我和妹妹就乖乖站好,大气都不敢出,眼睛死盯着外婆从柜子里扒拉出饼干盒,打开分给我们,直到糖果塞进嘴里,才一蹦三丈高地欢呼雀跃着。
院里有四张水泥台子,分别是其中四户人家的。那个年代,谁家有个水泥台子算是高大上了,可以在台子上择菜,洗衣服,吃饭,乘凉,可谓一物多用。
不过最大的用处还是洗衣服,院里的女人们聚在一起,拿起泡过肥皂水的衣服,在水泥台上用板刷使劲刷,肥皂水从被刷的扁扁的衣服里跑出来,顺着边缘往下淌,刷完衣服后拿盆干净水冲一下。
这时大人总会喊一声:“冲哉!”“哦——”大院里的孩子们兴奋地围着水泥台回应着,看着水流倾倒在台面上,四处蔓延开来,冲卷起残留的肥皂沫,最后如瀑布般坠落地面。没看够的就央求大人再来一次,而大人总是笑吟吟地,满满一盆水再倒下去,“冲哉!”,然后满足地听着小屁孩们夸张的惊叫声。
那时候没有天然气也没有罐装煤气,家家户户用的是煤球,黑乎乎的堆在了自家门前。煤球是需要凭票去煤球店里买的,送煤球的大伯拖着一车煤球吆喝着寻过来,院里的男人们见到了总会放下手里的事,聚过来帮忙搬运摞好。
地上掉下来的煤球渣滓,就成了我们小孩的玩具,可以在地上墙上画画,弄得一手黑,还故意往别人脸上抹,追来躲去玩得不亦乐乎。三五不时的总有哪家的煤炉火熄了,只好架到宽敞的地方,劈上几根木条,塞上几卷废纸,乌压压的黑烟直冒,只惹得全院上下像集体得了重感冒一样咳嗽不止。
院里只有一个自来水龙头,水龙头上罩着一个像杯子一样的东西,下面挂着一把锁,钥匙则由院里的人家轮流掌管。走廊的墙上挂着一个木箱子,上面有一个口,是投币用的,我还记得是一分钱四桶水。
大家都很自觉的投币,然后一桶一桶拎回家,谁也不会多拎一桶水。我家住在三楼,每次妈妈得一口气绷着,猛然提起,然后一路咬牙切齿,上到二楼还得歇一歇,最后一鼓作气才能把水提回家。到了缴水费的日子了,把箱子打开,几个大人一边闲聊一边数钱,把十个一分钱摞在一起排好。看着眼前竖起一个个钱柱子,这颇为壮观的景象,让我们啧啧称叹,不过谁也不会伸手去拿,尽管在我们那个年代一分钱就可以买好多个牛屎饼(其实是山楂做的)吃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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