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0时38分,是处暑的交节点。时间疾如飞矢,似乎才刚刚习惯在某一段文字末尾写上2016年纪年,2016已过了一半还有余,处暑,是二十四节气的第十四个节气了。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关于处暑的解释是:“处,去也,暑气至此而止矣。”夏天堪堪要结束了。对于夏季本来就很短暂的北方来说,究竟有点恋恋不舍。处暑到来,秋天的号角便吹起来了,看处暑的三候,秋的意味渐渐浓郁。“一候鹰乃祭鸟;二候天地始肃;三候禾乃登。”老鹰开始大量捕猎鸟类,为越冬做准备;天地间,春天生发的万物开始凋零;诸种农作物即将成熟。可以看到,处暑这个节气,有所失,更有所得。平衡永存于天地自然之间,人亦生活于天地自然里面,一举一动,贵求有衡,也贵求有恒。可惜的是,人一旦忙起来,身忙,心也忙,常常失衡,又惯常失恒,这等失却,使人生减损了太多的趣味,殊为可惜。
处暑之前的今日,白天的天气还有些热,办公室在六楼,没有一丝风吹进来,本来应该喝点绿茶,早上不知怎么头脑一热,泡了一堆普洱,处暑宜食清热养阴生津的食物,以去“秋燥”, 如我这等行事,完全背离了处暑节气养生的原则,难怪一直觉得热性难耐。反复念叨,心静自然凉,一时翻出几首古人写的处暑诗,读诗以消暑。
“向来鹰祭鸟,渐觉白藏深。叶下空惊吹,天高不见心。气收禾黍熟,风静草虫吟。缓酌樽中酒,容调膝上琴。”(《咏廿四气诗·处暑七月中》)唐代元稹这首处暑诗细说处暑三候,在节气物华的流转变化中传递出悠游度岁的从容闲雅。斯境可遇而不可求,即如元稹,也只是彼一时的感受吧。但有这一刹那,也便永恒。
宋人写处暑的诗多些,不知何故。是文人之兴味?还是时间多予以存留?
最喜欢苏泂的这一首。“处暑无三日,新凉直万金。白头更世事,青草印禅心。放鹤婆娑舞,听蛩断续吟。极知仁者寿,未必海之深。”(《长江二首·其二》)节气很准时,每一节气更迭,必定相应地让人见到风景物华的改变。对于久受暑热炙烤的南方人而言,新凉的的确确万金难求。对同一个节气态度迥异,刚好说明了祖国疆域的辽阔。白头也不需哀伤,青青草色,翩翩鹤舞、幽幽蛩吟,万物自有佛心禅性,有缘起,有聚散,得失随意,仁者寿,智者乐。一条浩荡长江水,常闻英雄气,这一首却别见觉者的洞见。
“大旱弥千里,群心迫望霓。檐声闻夜溜,山气见朝隮。处暑余三日,高原满一犁。我来何所喜,焦槁免无泥。”(王之道《秋日喜雨题周材老壁》)久旱逢甘霖,万千之喜,扑面而来。时至今日,农业依然是人类生存的根本,但农事、农民却时常被遗忘、被忽略。人们忘了,我们连双脚离开土地而生活的本领都没有进化出来,又有什么资格对勤恳与土地打交道的人摆出傲慢与偏见的嘴脸呢?大概我们从未象今天这样忘本吧。
“疾风驱急雨,残暑扫除空。因识炎凉态,都来顷刻中。纸窗嫌有隙,纨扇笑无功。儿读秋声赋,令人忆醉翁。”仇远的《处暑后风雨》,讲节气之变,分明又有些意味深长的题外话。
“尘世未徂暑,山中今授衣。露蝉声渐咽,秋日景初微。四海犹多壘,余生久息机。漂流空老大,万事与心违。”(张嵲《七月二十四日山中已寒二十九日处暑》)山中气候与他处不同,处暑还有几日,而诗人在山中已先见秋寒。不止节气生出寒意,心事也催添寒意。
“平时遇处暑,庭户有馀凉。乙纪走南国,炎天非故乡。寥寥秋尚远,杳杳夜光长。尚可留连否,年丰粳稻香。”(《处暑》),吕本中由北入南,感受到了两地节气的大差异,此为行者语。
“稻花香里过琳宫,一舸斜阳汉水东。下马已辞山巀嶪,开轩仍见竹葱茏。画檐不碍迎霜叶,玉宇频来处暑风。童御无知友朋远,满襟幽思与谁同。”(元·宋褧《七月三日喜至郧县山行兼旬至此始出》)夏末秋初,这位宋先生山行十余日,游山玩水,在在处处,都是愉悦。旅行,向来令人欢喜、令人羡慕。
“一岁频过处暑天,单衣林麓胜情偏。田无负郭供公役,邻有藏书借为编。山市每欺沽酒近,岩居深德种桃先。宵来疏雨添无赖,尽夜绳床恣意眠。”(明末清初·张穆《处暑》)这位张生,虽然未至中产,至少是实现了财务自由的小资,有情趣,又少欲望,人生因此简单容易。
几首古诗读下来,果然,暑热去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