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惠
我:“爸,你还好吗?今天是父亲节。”
父:
我:“我是你最小的女儿,你还记得我吗?”
父:
我:“我知道你没有忘记。”
父:
我:“我也有了一个女儿。她小的时候长得很像我,现在更像。看着她我会想起我小的时候,那些个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父:
我:“我学了你最不想让我学的专业,从事了你最不想让我从事的工作。它们成了我赖以生存的技能,我很抱歉!没能长成你希望的样子,我很抱歉!”
父:
我:“如今,我已经过了你离开我的年龄,你似乎还是当初离开我时的样子,而我已经比你更年长,更老迈了”。
父:
我:“昨天偶然看到你40岁时的老照片,是一帧与许多人的合影。照片很旧,旧到已经省略了黑色,只剩下简单的灰和白,照片上的人像剪影如许多生命的残片,叠加在泛黄的结论里,我还是一下就在那寒素的底色里,一群灰色的陌生人里找到了你,感觉自己愈发像你了!也许不仅仅是外貌,也许还有内心!”
父:
我:“我常想:如果你还在,今天的我又该是什么样子?”
父:
我:“遇见和你年龄相仿口音接近的人,我会想:如果你还在,现在的你又是什么样子?”
父:
我:“我很平庸,没有惊天动地的能力,不敢选择那种乘风破浪的生活,好多次的机会来临,面对滚烫人生抉择时,我都放弃了,其实那些是我向往的世界。我也没有学会你教我的为人处世的方法。”
父:
我:“不知道怎么的,不忙的时候,总会想起你,需要抉择一件事情的时候反而不会,也从来不会生出‘如果父亲在他会替我作出怎样选择?’的假想,大约是无神论和唯物论教化的结果,也或是每次需要指点的时候你都恰好不在,逐渐形成了自己解决一切的习惯了吧!而我已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这样了。”
父:
我:“我依然喜欢就着大茶缸子喝味道已经寡淡的花茶水,和你在时一样,只是茶缸损瓷的边沿已经不会再割痛我的嘴唇;卤味豆腐干,就是你常带我到茶馆里吃的那种,味道依旧,只是颜色有改变,以前是玫瑰色,现在是深褐色,据说现在的更天然,对身体更有益。我依然不喜欢吃土豆和洋葱,也还是挑食。”
父:
我:“我们以前常去的茶馆早已不复存在,变成了公园绿地。我们家的原址上修了33层的电梯房。爸,你若是还在,该多好!”
父:
我:“我总会幻想我们的相遇,当然是在另一个世界,那个足够远又未知的地方。我们都带着一生的历史,半生的哀乐在街上行走,擦肩而过时,我会从棕色绞花毛衣和松木味剃须水气味里确认你,我会径直地走向你,然后伸出手来:“嗨,你好吗?我是你的女儿,最小的那一个,叫小惠的。”面对一个比自己更老迈的女儿,你会惊讶甚至害怕吧?然后我们会坐下来,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用一瓢浊酒,打开心门,讲述我们分别后的点滴。我依然会因为害怕你的严厉,而只敢用眼角远远地观察你的神色,也还是会模仿你大笑的样子,而你大概依然会嘲笑我不标准的口音和不甚伶俐的口齿吧!或者我们会蹉叹生命无常与荒谬,也许更多的是沉默、呆坐,相对无言,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父: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