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年

    “万年,下来,开盘了。”

    高楼初见雏形,李万年越过保障安全的钢筋和绿色纱布正站在最高处眺望远方。尽管周遭的小山坡上遍布绿植,依旧没能为正午的酷夏降下一丝凉风。李万年是这片有名的钢筋工,倒不是他的手艺如何了得,只是这人有个怪癖——喜欢站在高处。

      早晨起大早来工地干活,一干就是一上午,其他人吃完午饭要不找个阴凉处打盹休息,要不打打扑克聊聊天放松放松,李万年却特立独行,喜欢一个人站在顶楼。他这一行为刚开始的时候引起了不少工友好奇打探,都想知道这工地上除了机器的轰鸣声和黄沙满天的灰尘外还有什么值得去过大城市的李万年驻足观看的地方。

      李万年闲时大多数都是沉默寡言,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引得一群人打笑道,不会是想家里的婆娘了吧。李万年笑笑不言语,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年长些许就去大城市给别人帮工,炒过菜,开过车,看过门,坐过监哪里有什么婆娘存在。

      要说唯一值得想的,可能就是以前孤儿院的那个小护工,护工年纪不大二十来岁,闲暇之余会教李万年认字,还会给他讲故事,唐太宗李世民的故事。她一直很喜欢李世民,认为唐朝能做到强国于外,四方来朝,李世民的贡献功不可没,可惜她死的太早了,还没等李万年长大她就死了,死于癌症。

        李万年和其他工友不同,他不属于任何包工队,自己单干,他不担心没有活干养活不了自己,因为他有别人没有的杀手锏——赌。

      今天对于李万年来说是个大好日子,猪肥刀锋,开宰的好日子。人都说,十赌九骗,在李万年看来其实是十赌十骗。前些日子李万年连输了几天,总共加起来有小几千,当然这都是障眼法。

        当年李万年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一位浪哥的一些真传,赌术可谓是越来越熟练,赌同样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可以说工地上现在赌博的氛围已经被李万年拉到了极点,都在等他来下注输钱,其实在李万年眼里,他们就仿佛一头头脱光了待宰的羔羊。

      “各位大哥,小弟前些日子可是连输了几天,今天要手下留情啊。”

      “哈哈哈,放心,赌场有输就有赢,很正常的,这次你来开庄,开门红嘛。”

        说话的人是个抹灰工,大家都叫他歪佬,长得很壮实听说以前都不敢赌的,今年儿子刚上大学,这才过来开开腥。

      “好,借老叔吉言了。”

      李万年拿过扑克,一边洗牌一边说道:“还是玩前几天一样的,炸金花咋样?”

      “你开庄,你说了算。”

      众人算是尝到了炸金花的甜头,就正午休息的短短两个小时比他们一天累死累活的工资还多,李万年建议一出,大家立马同意了。

    “好,那我发牌了。”

      第一轮做庄,牌一上手李万年就知道,还是前几天的那副,这副牌早已经被李万年做过记号了,不用翻开他就知道底下是什么点数什么花色。

      不过李万年并没有急着动手,第一轮他的庄结束,脸上的颓废姿态立即吸引了不少安慰,尤其是还没有赚到钱的工友,一个个使劲浑身解数努力安抚这个摇钱树,就怕他一下子退出了。

    三轮过后,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看见大家都有钱赚跟注的不少,李万年知道时机差不多了。洗牌的时候李万年刻意将235的牌放在最下面,以备不时之需。

      在炸金花中,235是最小的牌但是它却能吃最大的AAA,当使用到这一手时也就证明事态到了最高潮,也同样预示着该结束了。

      第一圈发牌李万年的牌控制在中等水平,不赚不亏,第二圈李万年给对家和邻家的都是大牌,自己则比他们更大,两人眼见自己手中都是打牌,谁也不肯放弃,这一局就让李万年挣了一千块,第三圈李万年乘胜追击,发了四方是大牌。

        “哼,我看谁还有我大。”

        李万年对家是个得罪过自己的架子工,前些天他从李万年这挣了有将近一千块,这次他的牌也大。豹子 > 顺金 > 金花 > 顺子 > 对子 > 单张,他手上的是AKQ同花顺,是场上除了李万年手中的三个二豹子外最大的牌。

      “老全,你也别叫嚣,咱俩来比比。”

      比牌就是拿自己的牌和其他玩家的牌比大小,同时要支付当前单注两倍的比牌费用加入锅底,比输的一家弃牌。

      “比就比,老子还怕你。”

      果不其然,李万年的对家全东良赢了,全东良脸上更加灿烂,场上如今就只剩下五家还在坚持。

      “还有谁要和我比的,我老全都接下了。”

      这种局面是李万年乐意看见了,比牌就意味着有一次翻倍的费用投入,比的越多,自己最后挣的也就越多。

      现在场上的数目已经有差不多两千多块,这局结束李万年估计能挣到一千五百元左右,再看看边上工友一个个恨不得现在在场上的是自己,指手画脚警告指点的声音不绝于耳,李万年知道,时机到了。

      “全叔,虽然我年纪轻,可赌场还无父子呢,我这个庄就来杀杀你的锐气。”

      李万年先发制人,掏出两倍费用,洋装不知道全东良的点数,再拿起自己的牌,两厢对比,高下立判。

      “全叔,别说我赖你,你自己看看。”

      两手牌脱离李万年的手交给全东良,赌场有赌场的规矩,不管怎么样,牌局没结束,看了牌都不能出声,李万年完全不担心全东良使诈。

      “老全,你刚才的嚣张气焰呢,怎么还被一个小辈打服了。”

      说话之人正是歪佬,歪佬左手断了两指,右手挡住牌身,将眼睛窥入虎口缝隙,用仅剩下的三根指头划牌,看清牌后不忘嘲讽一句好友老全。

        老全并未理会他,李万年也没有停下,大家都喜欢看比牌这种竞争模式,李万年再次选定一人进行比牌,连胜两场。正当李万年欲选定第三人比牌时,却被人拦住了。

      “万年不要冲动啊!!”

      赌场上有个说法,一场赌局下来,比牌数尽量不要超过三,事不过三,一来比牌费用高不划算,二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不过那些人哪知道李万年有十足的把握,根本就没有湿鞋的可能,他这局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将气势拉到最高,为接下来的一场做足准备。

      “我李万年赌过这么多场,从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比,老子就是来打破迷信的,什么狗屁事不过三。”

      接连四次比牌下来,众人看李万年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化,并不是怀疑他出千,而是被他的气场折服。

      最后一手牌,场上都是大牌,唯独李万年给自己发了最小的235,他在赌,赌自己上局的强大气场使这些人不敢和自己比牌,他把AAA牌发给了歪佬。

      歪佬虽然手握最大的豹子牌但受上一把的余震,颤抖的心时刻提防着唯一能吃下他的235杂牌。歪佬下手很果断,第一注就下了三百,直接劝退了一家。这一高调举动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但他不在乎,他只要排除掉235杂牌,那不管他下多少注场上的钱都会回到自己口袋。

      手握235这样的杂牌怎么敢跟下去,235要想吃到AAA是万中存一的概率,尤其是多人游戏,任何牌型都能吃掉235,手握235杂牌要想避开其他人的比牌可以说难如登天。

      千算万算他唯独没想到,李万年拥有上帝视角,早已经在上一把就做好了准备,没人会当出头鸟顶撞他,而歪佬就不一样了,成功为李万年吸引了火力。

      “这么嚣张,歪佬,别怪我没提醒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的牌大还有人的牌比你还大。”

    此人说话也没有错,炸金花的精髓也正是没有一种牌是无敌的,这也是博弈的乐趣。奈何时机不对,歪佬前前后后已经贴了两千块进去,好不容易摸了张AAA牌,心里怎么容得下其他声音。

      “怎么了,三百嫌多?要不老子下三块陪你玩个过家家好不好。”

      “好,好,好,”没想到自己一句善意提醒换得别人冷屁股,“我跟三百,不,我再加五十,三百五。”

    说罢还不忘瞪了眼歪佬,两人工种相同都是抹灰工,也是这位张清水带着歪佬来参加的赌局,本是好心,没想到歪佬输红了眼见人就咬。

      “三百五我跟。”

      “我也跟。”

      “跟。”

      ……

      李万年直接将三百五丢进锅底,示意自己也跟。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他们闹得越欢,李万年获胜的几率就越大,两人的争吵在围观工友的劝说下,越来越窝火,两人牌还都不小,都是豹子,谁也不开谁。

      加注已经到了一局五百,场上剩余最后四人,锅底的红色钞票堆积成小山。李万年开始行动了。

      “二位都是我的前辈,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刚才也都是一时冲动,不如给我个面子,你们两比掉,就算和解了,怎么样。”

        “我没意见。”张清水率先说话,听得出来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怒气。

      “我也没意见。”

      两人都稍作停顿,最后还是由张清水支付了一千元比牌费用,当张清水打开歪佬的牌一看,直接拍桌而起,离开了。

    李万年也是没有想到,歪佬的AAA牌不用比显然要胜过张清水一筹,没想到他居然因为这一千块钱,将张清水算计了进去。

      歪佬老脸一红,自觉不该,也无心再赌下去,同样拿出一千块开了另一家的牌。

      此时场上本就只剩三家,歪佬不开李万年而选择开另一家纯属下意识的举动,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李万年赢得了这句的胜利,这一局就赚了八千块。

      前后加起来李万年今天赚了差不多一万元,再扣除之前做局杀猪的准备工作支出的也有六、七千的盈余。

      再加上前两日在其他工地上赚取的钱财,一共加起来差不多有三万元,足够李万年接下来的开支。手握归程的车票,嘈杂的车厢并未影响李万年的思绪飘向远方。

      大城市熟悉的快节奏气息扑面而来,一条街上的行人比在家乡一天看见的人都多,大家的脚步似乎都装上了马达,不会停歇的走路,通话。李万年来到一处城中村,走进一家破败的小房子,木质材料经久未修早已经开始腐烂,生锈的铆钉吱嘎吱嘎的响,还未进到卧室李万年就闻到一股密闭太久而造成的令人作呕的烟酒味。

      卧室狭小的空间内只够放一张不大的单床,一个男孩破衣烂裳地蜷缩在床上,瘦弱的身子不自觉地颤抖,嘴里一直念叨着:别打我,别打我,我会挣到钱的,我能挣到钱,求求你再给我次机会。

      “小雨,我回来了。”

      李万年从柜子里取出消毒酒精和绷带,脱下小雨的衣裳平静地给他包扎伤口。

      “他来过了?”

      小雨哽咽地说不出话,只好默默点头,眼泪湿润眼眶,再怎么克制还是会不自觉地流下来。

      “这里有三万块,你拿去吧。”

      据小雨所说李万年走后没多久,孤儿院院长就做起了买卖人口的生意,孤儿院的每一个人都被他明码标价,三万块就是赎身价,小雨和李万年同出一个孤儿院,又同床共枕过五年之久,他来投靠李万年,李万年自然不会放任他不管。

      “我不要,我不要这钱,万年哥,你别去,他们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没必要去冒险。”

      小雨慌乱地将床上的现金推开,紧紧抓住李万年的双手,目光恳求地看着他。

      “既然猫抓不住老鼠,那就让老鼠自相残杀吧,她的死,必须有个说法。”

        当年那个喜欢讲李世民的小护工也是小雨的护工,前些年小雨突然找上李万年,告知小护工其实并非死于癌症,而是受强暴羞辱而亡一切都是院长所为,报警也没有用,反而会招到更严重的惩罚。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多嘴又怎么会这样。”

      小雨自责地一个劲扇自己耳光,李万年从头至尾都很平静,也并没有阻止小雨的意思,任由他癫狂地哭泣。

      第二天清晨,李万年坐上前往L市的列车,桌面上摆放着一份破旧泛黄的旧报纸,报纸上有一架旧收音机,机器老化严重吐出的字已经变得十分模糊,只能大致听见一些东西,声音很美是个女孩。李万年透过玻璃看向远方,想起离开孤儿院时那个白胡子老头慈祥地递给自己这台收音机,而后把自己送上了前往大城市当学徒的列车。

        透过收音机看见报纸的一角赫然写着L市xxx孤儿院因经营不善于三天前倒闭,为防止这些孩子无家可归,希望全社会能人志士伸出援手,若仔细看画面中有个小孩的相貌与小雨极像。

        “小…万年…姐姐…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哦…你…要…善…良…”


本文旨在呼吁有志之士关照需要帮助的小孩,不要让他们像李万年和小雨一样,一个被赌污染,一个被骗侵袭,并无任何危害社会以及国家治安的不良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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