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也停下了刀，豆腐就这样躺在菜板上，目睹了无声的两人。不过那仅仅是几秒钟的事，很快A就重新切向了豆腐。

不开心的事从来不会因为争吵而变得令人开心。面前的W很快就会从自己的人生中消失了，何必在彼此心头在上一层枷锁呢。A不知道是真的淡然，还是麻木，还是不再对W抱任何希望。

“想为你做些事情，我知道你想和那个人一起看电影。”

切的是豆腐，连下刀的菜板上都是安静的，A不动声色。

“如果当时是你处在我的境遇，相信你绝不会和我做相同的选择，因为小A是正直的孩子。”

“所以你拿那场电影换假释吗？”

“我当然知道那是不够的，接下来让我在考验期内好好表现吧。”

没有抬起头，A的眼神还锁定在最后一小片豆腐上，但嘴角却有观察不到的五度上扬。

“那位可爱的同学曾经说你早就不是我认识的样子了，但我觉得不对。比方说你嘴硬的毛病，明明很想和人家看电影却写奇怪的暗示，明明可以判我死刑却不忍心地判了无期徒……唔！烫！”

猛地塞一块蒸南瓜到W的嘴里，被揭短的A感到对方的话让自己很不好意思，这样可以按下W的暂停键。

W不忍心看到A因为选举而陷入困境，就打电话告诉A取胜的办法。一场电影都不敢开口，就站出来替这个害羞的孩子张嘴。想要保护自己的挚友，想要偿还年少时欠下的债。屡次暗中帮助A的W被忽视的概率，大概是不存在的。本就开始动摇的A在问题同学的一番话点醒，决定不再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第二天清晨，平日刻意错开出门时间的A调整了起床时间，此时的A与W正并排着刷牙，早间新闻和正义的叫声混合在一起，给人一种主持人在鸟叫而正义在播新闻的奇妙感觉。

实际上，W牺牲了问题同学来成全A，是不太正当的行为，但一直以局外人视角看A与问题同学的W，是因为发现了那两人都没有发现的东西才觉得这样做可行。

……

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记者团现在已经是大型火灾现场了。D带着报刊记者团为慈善之夜造势，F也没有松口。F并非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媒体机器，长期周旋于各个社团之间协调宣传，拯救记者团于水火之中，必须要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F既不想像前辈那样不计代价的污蔑，也不想学原社长做着没人看的报刊，F的手称不上干净，D并不是其对手。

不过再强的对手也要受回合限制。

慈善之夜的报道从来都是社长亲自操刀，F因为先前的交易失去了社长的位置，相应也失去了报道慈善之夜的机会。曾经F靠着毁灭学生会长的文章上位，也是以慈善之夜的报道撤下为代价，所以这对F一直具有特殊意义，自然不愿意放手。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呐，前！社长同学，毕竟我现在是坐社长室的人，不想打破慈善之夜的报道规矩，如果你来写，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我让你坐上这个位置我容易吗？一次报道而已，反正我毕业之后都是你的发挥空间。”

“嘶~我有点为难啊。”D的眼神发出信号。

“……”F接受到信号。“我叫联合会给摄影社批新活动室？”

F看向了D，但D只是轻轻挠了挠脖子，没有说话。

“再批经费。”

“批多少？”

“看联合会会长给不给面子。”

“五千。”

“你怎么不抢呢？”

“……那各退一步，我们合作报道慈善之夜。”

“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麻烦帮我倒杯新的咖啡顺便把门关好。”

F从社交名单中搜索敢和自己这样说话的人，搜索结果为无。老辣的姜汁当中放入新鲜的榴莲，大概姜也会败下阵来。即便磨不过这个顽固的自恋狂，也算稍微搬动了对方的脚趾，合作也比没机会要强。

于此同时，W与A肩并肩进入了教室。

交流生一直占据着课堂的前两排，而W也固定坐在交流生的中间，尽管想要尝试和A邻座，但A似乎并不愿意W这样做。不过，两人有说有笑地进教室还是让看到的同学诧异。交换生们也在W坐定后询问原因。“虽然看起来是个混蛋但还不错。”W这样解释仍然弄得大家一头雾水。

关系大致恢复到过去，下课的A与W也同行。从单车社租了两辆自行车，两人准备绕着校园溜一圈。

“能不能好好骑车。”A说道。

W的前轮一定要压在线上，时不时像三角函数图像一样波动。但A前一秒让人家不这样骑车，后一秒也开始学，于是路上就有两个神经病在骑车。

好像从前的样子。

W从来没有向A解释，自己当初那样做的原因。骑过车之后，A带W去了别人没有探索过的地方，那是学院后面的海滩。每当A有想不出的理论问题，或者出于为正义寻找新磨嘴棍的目的，都会到这片海滩来。自行车停在外面，两人赤脚走在海水边缘，刚刚留下的脚印，几秒后就被清扫干净。

和小说不一样，W对当年的解释并没有太触动到A，A终究是个法学生，W就像是个为了救命钱入室抢劫杀人的犯人。一个看似童真无辜的15岁少年，为了救自己亲人的生命而去抢劫，在寻找目标的时候还扶起了一个摔倒的老奶奶，把垃圾桶外面的垃圾捡起来扔进去，给环卫工人买了杯奶茶，但最后还是抢劫并杀人。刑罚不应该处分这样的孩子吗？“看看这是个多么善良的孩子啊，为什么杀千刀的贪官判那么轻，而这个一时糊涂的孩子却不能原谅？”

只用爱审判，世间将成为不公正的地狱。

只用法审判，世间将成为公正的地狱。

只有将爱与法融合，才能形成真正的法治。

“谢谢法官大人。”W笑着说，虽然不能被直接“赦免”，但A同意在“无期徒刑”上再“减刑”。

A附和着笑出来，将笔直向前的视线九十度转向正在给自己洗脚的大海，还有事情没解决。

“那个人怎么办？”A蹲在沙滩上，边摆弄海草边说。

“什么怎么办？”

“你靠说谎才促成这场电影，这是不对的吧。”

“那你呢？你们两个关系不太好吧？据我观察，有些微妙但不和谐。”

问题同学对于A和W都成了问题。

不过，在破解这个问题之前，A要赶紧换条裤子。因为蹲在海水上方，后果可想而知，W在海滩上抱着肚子嘲笑飞奔向自行车的A，那人的背影与小时候别无二致。

F与D 的合作对于彼此都是折磨。F的宣传风格通常都不讲究高超的美工设计，只要显眼直接就能达到目的，而D摄影社的背景使其更注重呈现效果，对文字内容却并不上心。照理来说，这两者的长处相结合最好不过，但迥异的性格并不容许这样的互补。

记者团社长室内，两位社长还在讨论慈善之夜的报道问题，谁都不愿意让步。

“我今天去找联合会会长了。”F跳转话题。

“你要了多少？”

“五千。”

“人家批了？”

“人家说我怎么不去抢呢？”

“那批了多少。”

“五千。”

这就是挽救记者团的前社长F的实力吗？D心生敬畏，不过更多的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