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外婆又做了一次磁共振,发现她脑梗愈发严重,已经没有好转的希望,姨她们决定把她接回家,在外婆家为她送终,一起陪伴她生命中最后一程。
外婆在医院治疗期间,为防外婆猝然离去手忙脚乱,舅他们已经把她的后事安排得妥妥当当。剩下的就是陪伴老人家最后的时光。
元月十一日是外婆归家的日子,妈告诉我之后,我跟着她一起赶往外婆家,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翠姨和爱姨比我们先到,于是我们边忙乎边候着外婆的到来。
那天天气晴好,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直射进房内,使得屋内暖意融融,我沐浴在冬日暖阳下,站在窗前看向窗外,外婆楼前是干净的小院,停着几辆小汽车,小院前是一汪碧池,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倒映着周边的高楼大厦和还带些绿意的树木,一切是那么静谧和详和,看似一个多么美好的上午,可这屋的女主人却即将进入生命的尽头,再也感受不到世间的美好,怎不让人悲哉?
外婆家住二楼,是一室一厅五十几平的公租房,已十多天没人住了。翠姨和爱姨打扫房间,又把客厅中堆积杂物的单人床整理出来,他们晚上守夜好休息。我和妈则在角落里折草纸。
一个小时后,姨接到电话说他们已到了楼下,叫她们下来接。我则在家守着。
阿姨她们急忙忙提着东西上楼,接着见舅,姨夫他们扛着一百多斤绿色的一米多长圆柱形的氧气瓶上楼,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家,累得气喘吁吁,上个二楼还中途歇了一会儿,扛到屋内,把它立在外婆床前。
紧接着他们又四人从车内把担架上的外婆扛到屋里,搁到床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外婆,抽走担架和身下的白床单,把枕头垫于她头下,盖好被子,插上呼吸机,就这样安顿好了外婆。
我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外婆,瘦削的毫无生气的蜡黄的脸,花白凌乱的头发,紧闭着的双眼,心中一阵酸楚,眼眶不自觉地潮湿了。
过一会儿,小姨说该喂老人家喝水了,倒好开水,尝试水温合适后,小姨用针筒吸入水,然后顺着胃管缓缓推进去。哪承想,昏迷中的外婆忽然张大嘴巴急剧地喘着粗气,犹如一条被甩上岸的鱼一样艰难地呼吸着。这状况把我们吓得惊慌失措,翠姨她们吓哭了,摸着外婆的头带着哭腔喊道:"姆妈,姆妈……"
起初小姨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毕竟在医院工作多年,有经验,马上镇定下来,连忙用另一个针管把水吸出来倒在垃圾篓里,然后又吸出她口中的痰液,时不时拍拍外婆脸颊呼唤道:"老哈银,老哈银。"就在这样反反复复操作后,外婆算是安静些了。小姨愁郁地望着外婆:"老哈银(老人家),你这样我们怎敢喂奶你吃哟。"
大家对这突发状况都手足无措,只能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小姨忙上忙下,插不上手。翠姨蹙着眉对小姨说:"娇子,你嘎不能走开,你走了,我们不懂,更弄不当。"
小姨没作声,手脚依然没停,又叫大家把尺找出来量下胃管的长度,外婆喝水被呛着,是不是胃管插入不深。量好后,小姨把胃管又插深了几厘米才作罢。
吃好午饭后,小姨去医院借吸痰器,我则回家,我们同乘公交离开。
其实吸痰器不是那么好借的,一个科室才配一个,抢救病人必备的,小姨在医院工作几十年,人缘又相当好,外婆住院没少得他们的照顾,这次一个科室的医生也热情地把曾借出去的吸痰器急急要回来借给小姨。
小姨名叫"娇莲",是我最喜欢,最欣赏的阿姨。我的那些阿姨年轻时颜值都不错,爱姨漂亮但眼神有些呆滞,为人有些木讷,我们都叫她"木美人";而小姨虽皮肤黑,但眼神灵动,为人活络,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人如其名,娇俏动人,曾是医院二枝院花中的一枝,人称"黑玫瑰",我们则叫她"活美人",如今虽年近六十,身材还是那么窈窕,走起路来还如年轻女子一样跳脱。但这段时间的操劳加上心情焦虑、愁苦,明显憔悴了很多,在车上我望着小姨疲惫的面容,心疼道:"姨姐,这段时间你嘎辛苦了。"
"辛苦不要紧,只要他们不怪我。"小姨郁郁不乐道。小姨还在纠结没早点接外婆回抚以及没及时救治外婆的事。
"姨姐,你不要放在心上,这是外婆的命数,你对外婆的好,大家心里都明白。"我继续劝慰她道。
小姨满脸凄楚之色,低头不言。
确实万般皆是命呀!
早在去年十月间,外婆因血糖过高而住院,出院后就想到自己年岁已高,需要小辈陪在身侧,为此曾召开家庭会议。商讨结果有二个方案:一、每个月轮流去儿女们家中住一个月;二、儿女们轮流晚上去她家守夜。两个方案儿女们都没意见,但后来外婆不知为何又变卦,说到今年元月一号才实施,却没等到新年来临就病倒了。如果双方有一方坚持,也就没后面的劫难,那时他们包括外婆自己都认为她身体还好,迟二个月也没关系,哪会想到此事会这么快来临。
两年之前外婆是一直住在抚州,儿女们身旁的。起初在我妈家旁边空地上搭建了一所房子,住在那。我没事时常凑到外婆门口同她闲话家常。后来抚纺拆迁,就搬租到小姨医院旁边的平房里住了几年,小姨每天上班都去外婆家看望老人家至少二趟,有时还嫌不够,遛狗时还要进去看看,这样小姨心才安。
后来房主老是吵着要房子还,外婆也想这辈子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就托小舅帮着摇公租房,坏就坏在小舅还就帮外婆摇到了,于是小姨夫帮外婆把房子装修好后,外婆就住进去了。尽管离儿女们都很远,独自居住在这片小区,但外婆其实还是比较喜欢这个新家和她的那些老邻居们,否则就不会拖到今年去儿女家中住,导致这事的发生,当然如果外婆生活不能自理,也就不会出事。
一路上我们沉浸在悲伤中,也没再多聊什么就各自下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