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见到九年前的学生

教师节,学校照例要开表彰大会。我站在会场门口,正要进去,突然被叫住了。

“老师!还记得我吗?”

眼前是两个青春靓丽的姑娘。

这场景我熟悉。往届学生都喜欢教师节回来看老师,她们肯定是我教过的学生,回校看老师来了。

但我挺怕这一出。不穿校服的学生,又长大了,化了妆,我基本认不出。熟悉模样的,叫不上名,熟悉名字的,想不起样子。

这就很尴尬了。

“你肯定不记得我们了!我们应该是你第一届学生。”姑娘们笑嘻嘻的,还想考考我。

第一届?2011级?我有点懵。

我说:“脸有印象,但实在想不起名字了。”

“我是小C,她是小L。”

噢——

两个花名册上的名字,试卷上黑色墨迹的名字,从时光深处浮现出来。二人的字迹,还历历在目。

同样清晰起来的,还有两张蓝白校服映衬下的脸庞,一个跳脱张扬,一个乖巧安静。

记忆真神奇,本来想不起的,一旦想起来,竟然鲜明如昨。

这么多年了,还特意在教师节回来看老师,真是有心了。我一边走进会场,一边想。

没过多久,事实便证明,我自作多情了。

表彰间隙有文艺表演,其中一个节目由今年新入职的年轻教师表演,小L的名字赫然在目。

我以为是重名,往台上一瞅,那个边唱歌边挥气球的,可不就是刚才门口那个和我打招呼的姑娘吗!

她,回母校当老师了?

我有点吃惊,想了想,觉得她也有可能是作为校友,来友情客串的?

会后,我问她们,俩人轻描淡写:

“是啊,她在这个校区教初中历史,我在老校区,也是教历史。”

她们出现在这里,纯粹是来参加会议,和我一样。

曾经的学生变成同事,这种事,在外行人看来,也许意味着成就与资历,桃李芬芳,师心甚慰。

唉,可惜我不这么想。

当时我脑中只飘过三个字——

岁月啊。

(后来又飘过六个字——

时间都去哪了。)

虽说教师和中医一样,是为数不多的随时光流逝而增值的职业,“老教师”听起来就是比“新教师”靠谱。可我还是挺羡慕新教师的。

毕竟年轻啊。

我一直也没觉得自己不年轻,直到这两个姑娘站在我面前,正是当年我教她们的年纪。

九年过去了,我的第一届学生,读了大学,大学毕业了,读了研究生,研究生也毕业了。

而我还在原地。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欣慰,反而有一点心酸。

我问自己,工作九年,从20+到30+,我成长了吗?

当然,我成长了。

成长这件事,有些是外在的,肉眼可见,比如长高啦,升学啦,晋级啦。

可有些是内在的,只有自己知道。

只有我知道,20+刚工作那会儿,无措,局促,不安。那时候不觉得年轻好,不接纳自己,也不接纳世界,每天都在挣扎,活得很别扭。

现在呢,大概懂得了一件事,就是接纳。尝试接纳自己,也接纳别人,还要接纳“不接纳”。有了接纳就会有宽容和赞赏。有些事情放弃了,有些事情更坚持了。有好多遗憾,但不怨谁,却也不认命。觉得生活有趣,活着的每一天都会有好运气。

现在就是最好的年纪,不是吗?

那么,我还心酸什么呢?

可能有一点点不甘心吧。

不甘心只为人梯,见证他人,自己还在原地。

不甘心时光被琐碎湮没,闷头向前,某刻蓦然回首,才发现往事如烟。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明明全世界的时钟都按照同样的节奏向前走,但对时间的感知,却是因人而异。

小孩子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大人却说,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为什么会这样?

有人说,是因为孩子渴望长大,而大人害怕变老。

我觉得不全是这样。

对时间的感知,与人自身的变化是相对的。孩子每天都在飞速成长,周遭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新鲜而刺激。接受的信息量太大,日子丰富充实,以为时间过去了好多,却在每年生日发现:怎么才长了一岁,好慢哦!

大人呢,外在的成长停滞了,周遭一切又过于熟悉,按部就班, 劳而无功,以为时间和生活一样,都是单曲循环,却总是用熬夜来祭奠一天的逝去,每年生日都叹息:又是一年,又是一岁。

何况教师这一行有特殊性,不管岁月如何增长,面对的都是同样青春的少年,和大同小异的课本,如果不时常回头检视的话,日子真如时钟无意义的摇摆。

也难怪九年前的学生变成同事,我要吃惊了。

其实今年教师节,我收到了好多礼物,还挺开心的。

年年都有学生送礼物,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些不怎么花钱,又心意满满的小东西。

比如,亲手写的字,亲手画的画,还有手工什么的。

今年最让我感动的,是小N同学的一封信。

信中说,她觉得我是“温柔而有力量”的人,能给人“心安的力量”。

呜呜呜,真的太感动了,又感动又惭愧啊。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好,也知道,我一定要做到那么好,才不辜负那些喜欢我的人。

日子不会白过,路不会白走。三年三年又三年,依然要认真努力啊。

晒一波学生送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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