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文/余一芳
前言.
【吸毒者1】:消失了一个星期,现在回来慢病站继续拿药,他说没钱了。后来听说那一个星期里,他把家里的不大的房子贱卖了个十来万,四天里每日呼朋引类在宾馆里吸了个醉生梦死,饿了叫外卖,想了来几炮,十来万,没了。我想,这是他在寻找活着的证据。一种另类的豪迈的感觉。
【吸毒者2】: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强送进戒毒所。这是第三次。他起毒誓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事不过三,我如果再次染上那东西,我把手砍了。强戒后一年,我在急诊科再次见到他。吸太多躺着进来的,还有他母亲也进来了,右手被砍了下来。我想,这毒誓也许太毒了点。
【吸毒者3】:他告诉我,如果给生活打分,抽烟1分,性高潮5分,吸毒120分,满分100分。那是无可替代的愉悦。我想,我从十五岁时开始开始抽烟,到今年也有十五年烟龄了,有十年是在戒烟,至今仍在抽。我真不是个东西,连1分也戒不了。
【吸毒者4】:“吸毒对身边人危害大不大我不知道,上的学少,没学问。我分析,得有大学问的人吸毒了,他才能告诉你对身边人危害大不大。二手烟都在说有害,你还不是一样在抽烟?”我的烟掉到了地上,我想,我想不出反驳他的话。
...
一.
于深是我见过最为相貌漂亮的吸毒者。二十来岁,被强制送来戒毒所时的说辞是沾上这东西是在朋友聚会上受他人怂恿下才吸上的。一步一步从止咳水,摇头丸,到冰毒,海洛因。他打趣说这次被抓是在KTV聚会上,十来个人,男的女的都有,磕多了,就脱光了衣服一起嗨。以至于警察破门时那些女孩子还懵懵懂懂。清醒过来后才开始斟酌,不知道该掩上半部分,还是下半部分,滑溜溜的身体就在半夜的冷风里和路旁的小草继续未完的摇摆。最后决定用半个塑料袋子罩住头,像个肉色火柴。就随意进了警车。毕竟警车里有暖气。
于深是在戒毒所里也是出了名的狡诈。他知道在所里倒腾监管药那就是贩毒现行犯了,要打靶子。所以就说自己失眠,把安眠药骗到手了,就转手卖给其他人。少时几块,多时十来块,再把换到的钱去买其他人手里的戒毒药。所以,他的毒瘾一直都控制不了。出来了还是继续吸,继续进来。用他的话说,我头脑比你们好,所以我戒毒失败还得归咎于你们的监管不力。
每次给他打针都很难找到血管。因为长期注射毒品,所以血管都弯的弯,堵的堵。好不容易找到根能用的,又太脆,随便几下就穿了。他每次这样就要找院方赔偿,说把他的血管打出孔了,喝水都能漏出几升血来,要医院赔偿一笔费用。其实如果帮他发现好的,过不了多久就该堵了。他告诉我有时候瘾上来了,没药,就连地沟水也会打一管进去。
“医生,你说大腿那条血管那么粗,怎么就打两次就废了呢?有没有哪条能一直打都不会堵?你告我一声。”
“有。”
“哪?”
“不打针那条。”
二.
“师兄,你见多识广。你说这些人会戒毒成功吗?”
“去年咱们所里的上报的戒除成功率在10%左右。数字是我随便写的。现在所里三百来号人,八成以上是二进宫,三进宫、四进宫的比比皆是。这样情况下你认为呢?”
“难道真的没有一丝希望吗?难道就没有成功的吗?”
“有。刚好我手里有一个,你帮我给他写点东西。”
“什么东西?”
“死亡证明。”
下班因为太饿就直接到了旁边的小店吃东西。刚坐下,于深就坐在了我的对面。
“医生,我想过了。我不能再碰这东西了。我才二十岁出头,再碰这东西我真的会死。而且这道上的人,都不能再算人了。”
“哦,怎么说。”我没有点菜,只点了两碗云吞。
“那些所谓大哥,都他妈不是人。他们啊,看不上那些歌厅里的鸡,喜欢玩嫩的。但你想啊,出来玩的哪有嫩的啊。我也不是自夸,我的样子也不算差。就叫我这些年轻的天天去那些学校蹲点,然后勾搭上她们,谈个小半月恋爱,就拉着一起磕丸子,溜冰,慢慢到打白面。打个几次了就拉给那些大哥,你有白面瘾了还不是想怎么弄怎么弄。那些个大哥玩个半年就扔到窑子里了。这人不就废了么。多缺德啊。”于深灌了几个云吞,恨不得一碗倒下嘴。像个吞不了天鹅的癞蛤蟆。贪心却又无可奈何。
“哦?你干过?”我并不想管他们这些事。首先不管真假,对我都没有好处。再次,我也是个普通人。所以我也只是在当听故事罢了。
“干过。干过不少次。我就是敢做敢当。只是这几天逛窑子看到那些娘们的总感觉对不住。虽然毁了这些个人的不是我,但多多少少有我一份。”
“嗯。你想怎么样。”
“我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些邋里邋遢的东西,开始我新的生活。我不想死在这里。我会重新做人。我今晚就走。”于深舔完碗,郑重其事的说。
“嗯。不错。祝你早日开始新生活。”
“那个,医生,你也知道。我这没什么钱,你看你能不能...”他摸下鼻子上的菜叶。
呵,说半天也是想从我这捞点钱是吧。我从兜里拿出五十放到台上。
“就这些。”
“好。医生,你是个好人,这钱我不白拿,过个几年我风生水起了就回来百倍还你。珍重。”他迅速的抄起卓上的钱,放落兜里,估计也怕我会拿回去。然后就灰不溜溜的走远了。
这两碗云吞还得我来付钱。
三.
再见到于深那是三年多后的事了。出息了,教会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妹打白面,还一起同居了。听说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又回来了。
于深相比之前的样子估计也瘦了有个二三十斤,瘦到能看见骨头。腿上,脖子上,手上,甚至脑袋上的静脉都弯弯曲曲的。搏动时还有还有点像光头脑袋上长着一批蛔虫。身上那些疱疹破的,还没破的连成一片。牙也掉了个七七八八,三十不到的年纪看上去怎么也有个五六十。
在戒毒所的床上他一直在我跟我说故事。在外面如何如何风光,怎样一刀把另一个龙头的宝马劈开,最后怎样怎样被人暗算。
后来我调离了原来的职位。知道我要走了。他跟我说。
“医生。那女娃怀了我的种。我是不打算回去了。但也不能把她卖了。说不上是什么感情,只是不想我的种没了爸之后还没了妈。我知道是活不久了。如果我要死,请帮我多打几针。我想就这样爽死。”
我笑笑,没理他。装好东西就走了。
一年后,听说还是没能熬住。死了。结果死时还不能如他所想,只能在嗷嗷叫声中死去。最后我那百倍偿还的五十块也没了着落。
后来听说那女孩给于深生了个男娃。生完后就被于深家里人带回了家。就像条狗一样被绑在家里。绑了一年多后,他们都以为她戒掉了,就没再绑住她。那女孩平时也没什么话说,该吃吃就吃吃,该下田也下田,过得也算可以。
一次趁家里人都出去,她撬开了所有的抽屉,拿了大概有个三四千,带着孩子到县城里的一家酒吧打白面。太久不接触这东西,这量就难以控制。打“崩”了。最后还是在孩子的哭声中隔壁的房间的人才发现报了警。只是那孩子还一直像要叫醒那女娃一样,一直哭。十八岁,死亡证明还是我开的。
于深想要的死法,他老婆帮他实现了。也算是夫唱妇随了。
后记:请珍爱爱你的人,远离毒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