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穿越]基地继承人(6)

By Future-tech

序章

这是一个阴天。

如果是在现在,我肯定会认为这是一个下海去观景的好机会。大海翻腾着,就像灌进了热水的茶罐。但在我上学的年纪,这样的天气还是十分讨厌的。通往学校的路上泥泞而潮湿,就像无人打扫的教学楼一样。脏水和发霉的气息弥漫在教室里,要坐下好一会儿才能习惯。座位靠窗的时候,我常常会望着阴暗的天空发呆:既没有疾风暴雨给人个痛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那久违的阳光。

不过,阴天里的事情也不都是那么地讨厌。有些时候正是因为外面环境的恶劣,才更显得同学们在教室里齐聚一堂的可贵。

刚刚下了数学课。坐在前排的默成转过头来。

“呐、十绫,陪我玩那个嘛!”

“不要...好不容易的周五,我一定要在放学前把作业写完。”这是我的习惯。一到周末,家人、邻居、朋友,总会组织一些团体活动,无论是唱卡拉OK、看电影、或者是邻居家的朋友来我们家做客,都是让我兴奋不已、想要参与其中的活动。

而如果在这之前,我没有把作业写完的话,就浑身不舒服、玩得不痛快。所以,并不是爱学习、这才是让我此刻坐在座位上奋笔疾书的原因。

“就一次!我保证!”

“不要......这次数学作业好难的你也赶紧看看...”

“十......”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微妙不如说是撒娇。

“......”

“真的、就一盘!十十!”

啊,受不了。

“真的就一次哦!”

“嗯嗯!”

我不太情愿地收起了桌上摊开的书本、作业、还有其他的书类。只留下了文具盒,那个是给他发挥想象力用的。等我做完这一切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把两只手放在了桌上。

“那我开始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垂到桌面,示意我他已经准备好。

“这是一个中国人。”

我弓起左手背,用中指和食指交叉在桌面上“行走着”,从桌子的左侧走到了右侧。默成就像一条宠物狗看见了毛球一般,一脸爱怜的模样,他还用自己的手把“中国人”护住,仿佛想要防止他受到什么伤害。这个游戏,我至今没有给它取名字,但基本原理是,我用手来扮演不同国家的人,然后默成据此作出反应。中国人的话嘛...一般就是这样了。

“这是一个日本人。”

“咣!”

可怜的“日本人”还没走出几步,从天而降的拳头就把他砸成了肉泥。

“他死了哦?!”我揉了揉有些发红的左手

“嗯!”他好像还很自豪的样子,真是好奇如果哪天他遇见了一个日本人会怎么做。不过,这种反应我也习惯了。

“这是一个日本人,她怀里抱了一个中国孩子。”

咣!和第二次几乎一模一样的反应,不过这一次,感觉力气更重了。哇,这难道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的暴君套路?但随后,默成轻轻地托起了我的手,向桌面的右侧移动。他还在桌面的那一侧竖起了两只铅笔。

“你干嘛、都被你打死了哦?”

“我把日本人捶死了,中国人还活着。我现在托着他回中国”

“......”我叹了口气。他的判断总是这样,感性而不给人反驳的机会。不过这正好给了我一个灵感。

“这是一个中国人,她怀里抱了一个日本孩子。”来,这次让我看你怎么办。

出人意料地,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一拳捶下来,而是用一只手把我的手掌撑开、做出把什么东西从其中掏出的姿势,然后再把手掌紧紧地拧在一起。

“你...干嘛了?”其实我大概已经猜了出来。

“我把婴儿抓起来打死了。”

“...现在这个中国人很难过,她想要自杀。”我把橡皮放在左手前,装作想要一头撞上去的样子。默成直接抽掉了橡皮,跟上次一样、托着我的左手到了桌子的最右端。就在这时,我最不想听到的上课铃声响起了,只好叹了口气拿出课本。默成则是心满意足地准备转过身去、做上课前的准备。

“为什么这么讨厌日本人呢?”原因我是知道的,即使不问我之前也问过很多次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有一种情感迫使我说出了这话。

“因为他们侵略我们的国家,杀了好多中国人。”他的回答如出一辙。“如果那天中国决定进军日本了,我肯定是先锋队的一员。”

“嗯,我会支持你的。”

“制作出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我也会成为中国最厉害的军人,然后让我来使用它吧!”

“嗯,一定。”

这个约定我至今都记得。只是,在这个年轻人都被日本文化所感染的国度里,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忘记了。那时所留下的,恐怕也只剩记忆的美好了吧。

第一章

一大清早,天下太平、鸟语花香。而我却在对着一台机器发躁。

“突击步枪?”

“不是虚化的强度不够,不行!还有你把基地保密协议忘到哪里去了?”一台领先于手枪发明时代不知道多少年的纯白二号竟然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说出这样的话来。

“手枪?”

“强度不够、不行!”

“十字弩?”

“强度不够。”

“.我说呐.....虽然知道我只有剑可用但不至于这么绝望吧......”

决斗的前一天,我正在和索菲雅商量武器的问题。作为裁判,我不会受到决斗公平性的限制,可以使用任何我想要使用的武器。但是,只有在决斗中发生一方使用除格斗和剑术技巧外的手段时,我才可以干预其中。

最让我担心的,还是拉帕斯背后的其他手段。现在,我已经没有时间去他的工坊一探究竟了。但为了这次决斗,他肯定有其它手段。

他甚至可能还有基地的设备...这是我不得不提防的原因。古代的斗争,无非是从数量和质量两个层面。以我的水平,并不畏惧任何强大的战士,但一旦采用人海战术,我就毫无办法了。虽然这样会让拉帕斯在王族里颜面尽失,但我并不认为他会在乎。所以,此时就像拦路虎一样的索菲雅让我十分苦恼:她没有多余能量可供虚化了,我只能向她索取现代技术的资料,然后凭借自己的双手制造出来。但这样就不得不考虑强度的问题,毕竟一枪就直接打坏膛线或者爆炸的枪还不如一把剑。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会让你使用任何火药性武器的、太危险了!”

“......”

“说到底、你就是想要一种可以发射的武器对吧?飞镖什么的不行么?”

“可以携带的数量太少了。”

“那如果发射出去,能收回来的怎么样?”

“怎么可能...把打出去的子弹收回来......”

"笨蛋当然不是子弹啦!而且射程的话我大概只能保持在二三十米。决斗场范围也不大,从外面向里面发起攻击还是很困难的。"

“也只好这样了...真的能做到么?”

“当然...你听说过‘组合剑’么?”

“没有。”

“那是一种基地武器,我看过、就像耍杂技一样,依靠永磁体的吸引力将武器放出后再收回。我只要有三把剑就行。”

“那样的话,岂不是附近的金属都会被吸过来?”仿佛想起了电影里某个大反派被金属裹住的悲惨模样。

“基地的永磁体、只能吸引彼此哦。对其它的物体是不会产生吸引力的。”

“这么神奇......”

“好啦别浪费时间了,快去找三把剑来!”

这个数字让我很不舒服,不过在少女的催促下我还是离开了城堡、向镇子上走去。


咣、咣!铁炉里传来了阵阵地金属碰撞声

“你还会炼铁真是让我意外地惊讶呢......”

“哈哈,人在这世上混,总要有两三把刷子的。我年轻时打的剑可是让卓尔尼亚的骑士们都赞赏有加的。不过现在人老了、干不动了,看看病也不错。”易先生抡起锤子,狠狠地敲了下去。

“不过十绫啊,我是第一次给别人打这样的剑。从铸剑师的角度来说还是让我帮你做个护手吧,不然很危险的...”

他已经提醒过我很多次了,不过有护手的剑在空中飞,总让我觉得有悖空气动力学原理。

“谢谢、不过不不真的不用了!”感觉自己都语无伦次了起来。

“唉好吧,反正你也只是裁判。希望没事。”

我一共让他打了五把。其中三把长剑一模一样,刀身一直延伸到最底部,不用说握把了连抓住都比较困难,这是方便投掷使用的。还有两把短剑,通过手部的护具固定在肘部,需要的时候可以弹出,不过只作近身战和长剑的连接器使用。我做好了护具和连接装置后,就在场试用了一下。

三把长剑通过剑鞘背在背后,不过只有一把是完全固定好的,另外两把在使用时可以随时抽出。而且三把剑重叠放置,再加上奇特的外形很容易会让人以为是一把。两把断剑藏在肘部。正常的使用方法是,滑出断剑后将手臂放在背上和长剑连接,然后就可以作为一般武器使用。不过这个正确连接的姿势我练习了很久才习惯,经常是没有办法抽出剑或者连接到了被固定好的长剑而无法抽出。接下来就是永磁体了。维持纯白二号形态的永磁体一共有三枚,分别装在三把长剑上。

“如果长剑被击碎,永磁体会不会受到损坏?”这还是让我比较担心的问题,因为没有了永磁体的索菲雅只能缩成一个长方形的箱子,没有任何作用和行动能力。

永磁体和同化任何和它接触的金属。在接触期间,整把剑就都是永磁体了。不过,原本的金属部分会变得脆弱,所以受到强烈冲击的时候金属会先碎裂,至于永磁体的部分嘛...我所了解的知识是只要不被虚化处理掉,即使碎成再小的颗粒也能恢复原状。

这有点厉害了......细看下,永磁体就像是米粒大小的墨绿色宝石。表面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但靠近一看,里面却完全是漆黑一片。

“我会好好珍惜的!”

你傻吗?回到基地我随时可以补充的...你才是,调节磁体磁力的大小是关键,不要误伤了......

装上了永磁体后,这套系统才算真正地成型了。这里顺带一提,因为短剑内是没有永磁体的,所以要控制长剑,只能通过其它长剑内的永磁体来控制。一开始这点让我很不习惯,当长剑从一只手的力矩上飞出后,另外一只手就会受到相同方向强大的拉力。经常会导致我的姿势被破坏、在敌人面前露出破绽,不过好在背上的长剑里还有一枚,很快我就习惯用那一枚永磁体来控制了。理论上说,永磁体的磁性是可以无限放大和缩小的,距离虽然可以无限延伸,但考虑到人体在接下剑的那一刻所要承受的巨大冲击,这个距离大概在水平40米、垂直25米。我也试过让剑身先和我错身而过、然后我再让其在不断调整角度的过程中减速,不过难度实在是太高了。这个过程并不需要消耗能量,但是磁力的大小需要我的精神力量去调节,也就是标准能量。

基地的技术,似乎处处都和标准能量相关。目前这套装备还是让我比较满意的,不过背上固定的第三把剑似乎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我也就此问过索菲雅:

“你到时就知道了,算是一套保险吧。”她的回答很坚定,但在我看来也很含糊。

不过,这似乎已经不是我目前要关心的事情了。决斗在即,一天内我做不了太多,不过确实让埃斯通卡娜公主改掉了一些容易被抓住把柄的地方。

“在你不确定敌人已经自乱阵脚的时候,千万不要穿刺。那是最容易躲开、也是最容易反击的招式。”

“但我的剑这么轻、要怎么造成伤害?”

“横劈不行的话还是等机会吧,喂喂你刚刚的动作作为老师我不能当作没看见啊!”

她很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只要有机会,我第一时间就要结果了他!”她眼神中透出的杀意十分强烈。

我也希望你能啊...但拉帕斯肯定是有备而来的。他们的决斗中我所能做到的就只有尽可能地保证公平性了。

艾薇雅在阳台上刚刚晾完衣服,忧虑地望了我们一眼,然后就消失了。

明天,无论我说什么她也一定会去的吧?

不想让她再担心了。


“密尔里殿下,剑术师十绫求见。”

“进去吧。不过公主正在休息,这几天精神不太好,还希望不要惊扰到她了。”

“我会注意的,谢谢!”

第一次见面的老仆人向我致意,然后离开了走廊。今天竟然不是格里芬么...我不知道在那之后他们发生什么,希望没有什么坏事发生才是。我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密尔里坐在床上,身后架起了好几个枕头,不知道是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还是听说我要来才刚刚坐起来。听到了脚步声,呆呆地望着夕阳的她转过头来,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你来啦?”

“嗯,和国王殿下已经见过面了。让他知道我会代表卓尔尼亚来裁判明天的决斗。然后顺便过来打声招呼......”

“绫真是厉害呢...不过作为裁判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

这个真的难说...不过一般的想法不就是这样的么?

“嗯,我只要负责裁决就好了......对了,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噢,”她摇着头,“可能这几天有些累吧、只是需要休息而已。”

“那你好好休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

“......对了,今天怎么没看见格里芬卫士?他出去了么?”

“啊...你说格里芬呀......”感觉她一下子脸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发颤:

“不、不知道呢...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了。”

“他不是你的贴身侍卫么?”

“话是这么说......”

看着她支吾的样子,总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我没在问下去了。

“明天的决斗,我会去哦。绫你觉得谁会赢?最近也听说了拉帕斯的一些事情...感觉好像没那么简单哦?”

“很难说......”

我并不认为埃斯通卡娜有胜算,虽然她的努力程度让我惊讶了,光论剑术、现在应该也只有卓尔尼亚的骑士能够与她匹敌。

但这是无法敌过千千万基地科学家上百年来努力的。

“今天的话...还要回去教艾卡公主么?”

“噢、应该不用了哦!到了这个时间就只能靠自己的练习了,新东西是没有办法立刻掌握的......”倒不如说这才是会被抓住破绽的地方吧。

人不可能真正准备好的,准备得差不多就该上了。

现在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了吧。


决斗场上的空前盛况是我在现代都不曾见过的。倒不是真的有那么多观众,而是附庸和随从的数量实在惊人;再加上没有维持队伍秩序的规定,人都一群群地聚在一起。但即使是在这样混乱的场面,贵族们也是先互相打过招呼后,再按照身份的顺序慢慢进去。决斗这种解决问题的粗暴方式有时会让我难以理解,不过已经在决斗场内看台上的我看到这一幕,只会觉得这是在没有严格法律束缚年代的人们另一种发泄方式罢了。

身上第一次穿的骑士服还有一些不合身,特别是身后的长袍。虽然可以用来伪装背在身上的组合剑,却有一种累赘的感觉,但我又不能脱掉。

如果真正到了需要我上场的场合,就用剑把它划断吧。我想。

就当我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教堂的钟敲响了九点的钟声。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通向角斗场的幕帘。菜市场般的嘈杂声扑面而来。

“请大家肃静!”

我站在看台空无一人的一端,以我所能达到的最大声音喊道。我所熟悉的二人、拉帕斯和埃斯通卡娜、已经从看台下方的通道里走了出来,站在了决斗场上。看台上,我看见了国王、皇后殿下,卢卡斯公爵、公爵夫人,阿拉克洛德公爵、不过他好像没认出我来,伊莉娜公主,密尔里公主,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格里芬卫士。

艾薇雅是不是有事离开了?我想起来上次见到她大概是三十分钟前。她帮我把沉重的骑士头盔戴上。

其他,虽然有看得眼熟的,但再也没有我能叫上名字的人了。这个事实让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存在来。

这么大的决斗场,这么大的看台和这样密集的人群。应该有数十万人吧。而我是一个人,艾卡公主是一个人,拉帕斯也是一个人。无论有父母如何细心地呵护、所爱之人如何无微不至地关怀,无论有多少人声称或者真的站在你的身后,无论多少次的练习和多长时间的准备,在这个时刻,所存在的就只有自己了。这一刻,人是真正孤独的。世界最残酷、最无情的一面就这一样在每一个人的面前慢慢展开。但这样的考验,并不是这个世界与生俱来的。而是人为了区分彼此而设立的。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场上的埃斯通卡娜手已经紧紧攥住了剑柄,脸上露出的、是忍受了痛苦而变得坚韧了的表情。这是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的战士的表情。而远处的拉帕斯虽然看上去和公主没什么差别,但无论他如何表现自己、如何显示这场决斗对自己的重要性、以及自己将要取胜的艰难,他那无法按捺的得意和微笑却在脸上却彰显无遗。

他肯定有什么阴谋。

我现在无法得知,但是很快就能知道了。

人潮终于安静了下来。我的右手拜托了红色斗篷的束缚,高举到了空中。

“我宣布——”然后像利刃般划下。

“决斗开始!”

艾卡一下子就冲了出去。而拉帕斯不但没有移动,甚至连眼神都还没落在她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艾卡已经冲到了拉帕斯的面前,而此时拉帕斯的头还是侧着的。

她记住了我的教诲,即使是这样对方没有集中注意力的情况下,她使出的第一招都是横劈。在手腕和身体的双重作用下,刀尖以极快的速度和力道扫了过去。我以人类正常反应极限判断着拉帕斯:再近一点...对就是这个角度,速度再快一点...只要到了那个位置就完全无法反应了。

剑划过了那个位置。而拉帕斯的剑还在鞘中,手臂完全没抬起来。

就这样...赢了!我的内心欢呼雀跃道。

太好了。

但是,就在剑身要接触到他的一瞬间,场地上突然尘土飞扬。接下来是一片鸦雀无声。

没有碰到?待烟尘慢慢散去,我看见了还在原地举着剑的公主和不知为何已经平移到了四、五米开外的拉帕斯。他不仅动作没有变化,连脸上的表情都和当时一模一样。他仿佛刚刚才看到杀意汹汹向自己袭来的艾卡公主,握住剑的手松开了、脸上又露出了他那招牌的轻浮笑容。

“不要这么凶嘛。我可是你未来的老公,要是伤到了我你下半生的幸福可怎么办?”

前排传来了一阵嘘声。不说公主殿下了,这话我听了都想打他。可是,我现在还无法干涉这场决斗。

如果没有一方犯规、作为中间人的我是无法出手的。必须要找到他使用现代技术的证据...刚刚的那下瞬间移动很好地被飞扬的尘土所遮盖了。我只能继续等待机会。

听到这话的艾卡明显比我更加激动:她的脸都气红了。不像密尔里那种可爱的脸红,这是满含杀意、看一眼就令人不寒而栗的脸红,她再一次向拉帕斯刺去,而他却显得毫不在意。在艾卡不断逼近的过程中,他手中的剑终于被拔了出来。

刺耳的撞击声,但很快就消失了。两人的剑重合在了一起,但却向拉帕斯的方向倒了过去。拉帕斯用双手持剑,看上去就像一个不会书法的男孩第一次抓起了他的毛笔。而单手持剑的艾卡以压倒性的气势将他的剑压了下去。这一次,我心里的好还没能叫出声,那个猥琐的男人就又飘到了三米外。公主的剑砍在了地上。

拉帕斯半跪在地上,他倚着剑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脸上的晴朗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一介他眼中弱女子打倒在地的气急败坏。我没有注意到,飞起的尘土已经将两人包围、只能看清大致轮廓。

黄色的灰影中,地上的团状黑影霎时树立起来,一条黑色的线状条带从黄褐色的背景中浮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滑向了那个站立中的人影。

快后退!

站立的人影看上去几乎是静止不动的,直到条带完全显现出它银色的剑身时,艾卡的头才有向后仰头的动作。但那动作过于轻微、几乎无法察觉。因为距离的计算失误,剑最终没能触碰到她。这时我才察觉到了这一切中的异样。

太快了。

今天的风速很快,尘土保持形状的时间别说挥剑了,可能让一个深蹲运动员站起来都不够。拉帕斯不但站起来了,还用剑完成了对艾卡的一次扫击。在场的人中也就只有我和索菲雅还具有这种反应速度了。艾卡的反应速度也让我叹服,但如果拉帕斯的剑是在正常的距离下横扫过去的,她的人头现在应该已经落地了。

这让我终于确信了最初的猜测:他果然接受了基因改造或是人造身体更换手术。

目标反应为0.37毫秒,约为人类最高值的271倍;爆发的瞬间力量也超过了以目标肌肉体积所计算的极限。这些数值距离真正的人造身体还有差距,因此判断目标是接受了基因改造。同样观察到这一反常现象的索菲雅发给我了我情报。

但观众席上只传来了惊讶的呼声。

该死!又是这碍事的尘土。这应该并不是刻意操纵的结果,只是高速移动的副产品。烟尘中,我仿佛看见了拉帕斯嘲讽的神情:

我就一直这样、看你怎么办。

可恶!

我望了一眼埃斯通卡娜。决斗中不存在暂停,也绝对禁止决斗者和任何场外的人交流。现在一切都要靠她了。

如果她能意识到敌我差距的悬殊并在大庭广众下昭显出那不寻常之处的话...

烟尘散去,两人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了阳光之下。我发现,公主并不是毫发无伤,她前端的头发被锋利的刀尖划过,都散落在了地上。

“哎呀呀、这真是不好意思。如果你还不投降的话,可能就要顶着光秃秃的脑袋走出这里了哦!”那张令人生厌的嘴又开始滔滔不绝了,

“不过,就这样落地了也不一定。”然后,他开始了疯狂地突刺。即使不用如此高的反应速度,他也是有机会在一招内解决这场决斗的,不仅艾卡无法反应过来,我也没有任何话可说。但他偏没有这么做,在看台上一阵阵骂声出来之后,我终于意识到了这是多么卑鄙无耻的一个小人。

他着剑的所有地方都是非要害部位,而且切入的深度也恰到好处、都没有到达真皮层。这是索菲雅所告诉我的。

但我所看到的是,艾卡身上的宫廷服装已经被惨不忍睹,尤其是胸部和后腰的部分,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衬衣。她虽然在闪躲着,但突刺的范围覆盖了整个她所能移动的空间。

我不明白,如果他的意图不是要致她于死地的话,为什么不划破真皮层?非致命创口下这样能使出血更快,对象所受到的痛苦也越多。

你还是不要明白比较好...我的拳头握紧了:这样迅速而密集的突刺艾卡是不可能躲开的。快想想啊、公主殿下!我用1.5倍反应速度训练你的时候不是处理得很好么?虽然在大众面前出丑是无法避免的了,但你一定要把他的破绽逼出来才行啊!

观众台上的喊声也越来越响了:

“拉帕斯!你真是给贵族丢脸!”

“不一剑解决了反而在这里让公主殿下难堪,你还算不算个男人?!”

我静静地听着这些绵软无力地话语,一边看着动作原来越快,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嚣张的拉帕斯:当一个人真正被眼前的乐趣所吸引的时候,他就再也不会拿那无关痛痒的挑衅当回事了。终于,艾卡胸部左上方的布料被他挑破了,细细地血丝在白嫩皮肤上连成了一条线,这一击已经划破真皮层、深达皮下组织了。鲜血将她附近部分的衣服染红了。

拉帕斯丑陋的脸上,那邪恶的笑容终于绽放出来。但此刻,正好是公主能够反击的时刻了。她趁着拉帕斯再一次漫不经心突刺过来的机会,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用了有生以来她最大的一次力量,将她向自己的身后甩去。

“啊啊啊啊啊!”

用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本来是很完美的招数,接下来她只要用剑抵住那人的脖子,这场决斗就算是结束了。但反应速度只要稍微快一点的正常人,就能够在空中率先把身体扭转过来、漂亮地接下这一招后再一次将剑刺向艾卡,这看似惊人的反转就也结束了。而基因改造过的拉帕斯完全能做到后者。

我心惊肉跳地注视着整个过程。看见在刚刚被甩起来时、拉帕斯的脚就已经在半空中走过了一百八十度,他持剑的角度也产生了变化,这一次是指向了公主的后颈。不管我再怎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都明白:这一切其实已经结束了。公主殿下在下一个瞬间就要和我阴阳两隔了。

但就在这众目睽睽的清晰视野之下,意料之外的事情再次发生了:拉帕斯的身体与地面呈垂直状之后,他的身体一下子在空中消失了。

而这一次,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一开始就责骂着他的人表情更加凝重,就像犯下大错的小孩回到家后父母脸上的表情;而静静在一旁观看着决斗未发一声、表情也毫无变化的人们,也变得惊慌和诧异起来。

不管怎么说、不管拉帕斯在消失的那短暂时间里想了些什么,这一次没能快过视觉暂留效应的传送都已经成为最好的把柄了。无论是科技也好、巫术也罢,当他再次出现在十米开外的空白地面上时,埃斯通卡娜公主殿下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我要让他知道剑术师十绫和基地继承者的厉害。

从看台上跳了下去后,我第一时间就挡在了两人之间,用剑把身后的长袍切下来、披在了艾卡的身上。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到土地硬度上的轻微变化。

“因决斗者拉帕斯犯规,我在此裁定本场决斗结束,决斗者埃斯通卡娜胜出!”观众台上一片哗然。但并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之声。因为所有人的看到了、一个人凭空消失又在不可能的地方出现、那犹如巫术般的、在这个时代就不能够被提起的禁忌。我注意到,恐慌的情绪正在传播开来,一些只是来看热闹的年轻贵族想要从已经站了起来,想要挤出看台。

公主的表情没有变化,甚至比我在决斗前看到的她还要严肃。她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了,但她此时的视线和脑中的想法都和我是一样的:眼前这个低下头来、看不见表情的男人,是不可能乖乖地接受失败命运的安排的。

最后,他的一只眼睛从头发的缝隙中露了出来: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我的脑中响起了他低沉而又凶恶的威胁:

今天,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但是,你得先死。

他就像一头饿狼,朝我扑了过来。

我的反应是,艾卡还在场内,他的目标是我,所以我立即向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跑开了。这是我在这里第一次使用出与人造人身体相符的高反应速度。这种状态下我虽然可以说话,但因为压力和音速传播的原因,也只有和我同样的人造人才能听懂。所以我也用心理感应的方式通知了她。

快点跑出场外!

她愣了一会儿,仿佛在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在我看到我的眼神后才立即向身后跑去。而此时我已经弹出了手臂上的短剑,和拉帕斯对峙着。

“真是可笑!急急忙忙跑上来英雄救美,就只有一把断了剑身的剑?”

"对付你足够了。"我也不甘示弱。

我们的差距就没有艾卡和他那么大了,但只要几招之后就知道他依然和我差距悬殊。拉帕斯只是提高了反应速度,他的剑术还停留在一个初学者的水平。没有过多久,只靠两把短剑的我就把他死死地压制住了。

但我依然没有弄明白他瞬间移动的技巧。那不是高反应速度就能达到的,特别是最后他在空中的那一下,那并不是告诉移动,而是在一瞬间将身体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再在返回的时候重新确定了落下的坐标。

瞬间移动。

但在我的想象中,这种操作都是需要很大的仪器、或者是一扇能量传送门才能够做到的。像这种什么都不要就瞬间发生的传送还是让我有些忌惮的。果不其然,他再一次从我的眼前消失了。观众席上传来一阵惊呼声,他们都已经忘记了恐惧、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我们的比试上。

瞬间移动的基本原理是,将另一个时空的特定空间和现界体积相同的空间交换。在传送发生的一瞬间,两个空间进行交换,同时包含在时空内的所有东西也被一并交换。从他消失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我依然没有在视线内察觉到他,开始有些紧张了。

突然,我身后的风向产生细微的变化。已经用不上猜测了,即使是正常人100毫秒的反应速度,我也已经看见都向我身后转了过去。我更是看都没看、条件反射就一脚扫了过去。我感觉自己重重地踢在了什么东西上,但是很快,脚上的压迫感就消失了:他又被传送了。这一次,他出现在了我的十米开外,他呲牙咧嘴、身体前倾、用手捂着肚子。我只是做了一个挑衅的手势。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悬念了。即使他能传送,但他并没有能对我造成伤害的远程武器;只要他一近我的身,我就能通过空间在置换时风向产生的微弱变化察觉到他的方位。几次下来,他就嘴角淌血、像一只小狗一样缩在地上,再也不敢靠近我了。

这是人造人和改造人类之间的差距,也是夜和欣雨对我培养的成果。三个月内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今天终于是了结一切的时候了。我对他并没有杀意,但是这是决斗的规矩:两个醒着的人是无法都走出决斗场的。于是我决定给他一记重拳,这样就能让他被拖出去了。

拉帕斯还在地上哆嗦着,我收起了剑,一步步地向他走去。他此刻的神情多少有点让我出乎意料:刚刚被击倒在地那种就要尿裤子的恐慌已经没有了;他紧紧地抿住嘴唇,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有那一目了然的怒气。我并没有在意那么多。因为只要一个动作,之前走过的那么长的路就都可以了结了。我只是慢慢地、坚定地走了过去。并没有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我伸出了拳头,使出了作为一个十六岁青年应有的最大力气。

就在我的拳头要接触到他的脸时,扬起的沙尘将我围住了。从地下传来的强大力量让我霎时天旋地转。

第二章

这是在哪里...

周围的环境,和我在穿过那扇时空之门看到的景色别无二致:荒芜的土地、飞滚的尘烟,只不过,多了身上强烈的痛楚和不知是耳鸣还是真实存在的巨大轰鸣声。我茫然地张望了一段时间,才想起脑海中残留的最后一个场景、我飞身过去想要给拉帕斯最后一拳的时候。

是的,那个时刻我记得很清楚。我脚下的土地晃动了起来。但更剧烈的力量是从侧面袭来的。我感觉自己就像直接撞在了一家飞机的机翼上。待尘土散去,缓缓站起来的我终于看见了袭击者的模样。

它身形高大、奇特的光线很好地外形隐蔽了起来。周围的地面上并没有任何坑洼之处。而如此快的反应速度,只能说明这东西一开始就存在于场内了。我环顾四周,发现这样扭曲了光线的巨大物体还有三个,体型较小的也有四个。而那一行动起来就无法掩盖的运转声告诉了我真相;

这些全部都是格斗机器人。大的用于机甲操作的战斗模拟,小的则是一对一的贴身格斗。因为机器相较于生物生体的僵硬和落后,它还无法达到基地格斗术的最高等级。但是和现在我的应该是相差无几了。

一台就能让我难分高下、更别说四台了。

看台上的人其实已经慌乱起来了,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拥挤着、想要跑出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不知所措地回来了。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到了我这里。

“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门拉都拉不开?!这场决斗不是应该已经结束了么?”

“快放我们出去啊!”

这时候,令我不寒而栗的声音从出口发出了。那是粒子枪发射时穿透空气尖锐的呼啸声。越来越多的人挤到了门口,终于将铁门推开了。但是那些被挤出门外的人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站起来,他们的胸口就都被瞬间融化了,拳头大小的洞从最后一个人的后背一直变成了最前端被融化的煤油灯。所有看到这一切的人都深深地被恐惧攥紧了。但还有无知的人跑出了门外,最惨的一个身体直接就被蒸发了。在连危险来自何方都尚不清楚的情况下,再也没有人敢走出大门了。

那应该也是格斗机器人、或者是某种拥有扭曲光线仪器的自动炮台装置。

看台上我认识的人都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拉克洛德公爵更是惊恐不已得望着拉帕斯,仿佛这个站在场上的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被恶魔附身的厉鬼了。

这时,我看见了躲在一台格斗机器人之后的拉帕斯,在周围的人看来,他就是姿势奇怪地趴在空气上。

“弄死他!”我本来期待他会发表一番长篇大论的,但此时他原来所有的恶意仿佛都化作了这短短的三个字。

十绫,我检测到所有的格斗机器人都启动了战斗模式。你小心点。

我从后背启动了一把组合剑。虽然这对格斗机器人造成伤害有点困难,但如果只是打破伪装的话足够了。腰间的一个ODMD是无法防御的,但我可以通过扩散的能量场来感知来袭者的方位和动态。四台小格斗机器人向我袭来,我跳起身躲过了最近一台的锤击,它在地面的重击产生了一个差不多两米深的大洞。就在它下落的过程中,我用长剑穿透了它肩上的光线扭曲装置。

“那是什么?”

“怪物啊...”

除了我没有人认识这已经被涂装成黑色的格斗机器人是什么。即使是拉帕斯在看到它的瞬间也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它们是为一对一战斗专门设计的,除了主要目标外,不会对任何其它目标作出反应,这也是我能够顺利破坏伪装装置的原因。而且,出于安全考虑两台机器人是不会同时攻击同一目标的,所以我其实并不是特别担心它们。

问题是...大型的那种是我从未见过的型号,我对它们的装备、攻击对象、行为模式一无所知。

“你果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

拉帕斯的脸从机器后浮现出来,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我还说,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比我更厉害的人。原来是从未来来的丧家之犬!”

“注意你的用词。”在穿过时空门的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但我对于这是否是一种正确的竞争方式深表怀疑。我也并不觉得我已经输了。即使他的这一句话让所有在场的人情绪都激动了起来、喧哗声不断,但我还是压制住了感情,以我能达到的最大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哈哈哈我都听他说啦,他把你流放到这里来的啊哈哈哈。没有人会来帮你的,而我会在这里慢慢地折磨你...直到让你后悔你所做过的一切、痛苦地...”

这次我没有让他说完,组合剑穿过了在他面前机器人的钢铁头盔,但这台机器在终结的最后一刻启动了程序,将它身后的拉帕斯推开了十米远。这也是所有格斗机器人内置的程序,格斗只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进行,其他人类会受到伤害的情况应该极力避免。组合剑没能全部穿透机器的头盔,尽管穿透的入口已经看不见任何突起,我真希望这把剑能够再长一些。

他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我知道他这一次要来真的了,因为他用充满恨意的眼神向我的四周挥了挥手。

所有的机器都在这一时刻解除了伪装,摆出了战斗阵形。

“快逃!十绫!”

这是密尔里的声音,此时她的公主形象已经荡然无存了,她不顾众人的目光站了起来,冲我声嘶力竭地喊道,紧随其后的还有伊莉娜。她也站了起来,

“十绫!”他的脸变得通红,没办法说出更多了。

谢谢你们了。我也很害怕,第一次在陌生的世界、在陌生的土地上,面对着从未了解的凶恶敌人和危险情况。四个月前还只是个高中生、只会向父母要这要那的我只想回家、回到他们的怀抱里。但在经历了那么多、无论是混乱的现代还是凶险的这里,我感觉自己已经在悄然地发生变化。我的心中有一种情感,越来越强烈。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对那些我认为重要的人的。

不愿意失去他们、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无辜地离去。包括默成、释水、方渊,夜,伯爵、密尔里、伊莉娜、查纶、埃斯通卡娜,还有艾薇雅...很多时候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是我想做...即使更换完身体后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像是自己了,但我依然觉得为了她这样做是值得的。我回去的时候还能见到她么?她不会早就不在了吧?

我没有时间去想了,因为我现在要避免更大的牺牲。四个全副武装的现代机器在这里所能做出来的事情,真得难以想象。我第一次觉得,我真的和自己这身花里胡哨的衣服有些相配了。强烈的感情向我袭来。我知道,我所珍视的人就在我近在咫尺的地方,我不能再害怕了。我要像一个真正的骑士一样,在这里,战斗着。也许我还有机会成为基地继承人,也许已经没有。但在这一刻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我取回了还被金属残骸缠绕着的组合剑,又从背上拔出了另外一把。机器人已经摆好阵形向我冲来,即使知道自己像纸片般脆弱,我也做好了战斗准备。


......

......

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了刀剑的摩擦声里。每一次发出的尖锐响声都仿佛深深地刺入了我的心里。

距离我失去知觉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人潮的呼喊和金属的碰撞就没有停止过。一开始,我还能听出两把剑招架在一起、难分上下,但局势逐渐就像一边倒了:一方的力量越来越弱,碰撞所发出的响声也越来越轻。

不会是十绫吧...不可能是他对吧...他那么厉害的话不可能会受到伤害的对吧......

我的内心呼喊着,但我又害怕自己真的发出声音。因为我不确定是否还有人在我身边,而那些将我打得快要昏厥过去的人是否还会回来。

我是从早上和他一起来到决斗场的,但看着他的背影、又一边回想着昨晚对话的我就不由得心跳加速。终于,在走廊上,他注意到了我的不自然。

“艾薇雅!”他的声音尽管很小,还是让我浑身一颤。知道我们是从同一个时代来的时候让我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近了不少,但这种感觉只维持到了看见那有些忧郁的脸庞一刻。

“记得坐后排一点啊…”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的安全,连他都觉得无法控制的东西自然也让我恐惧。但在那一刻,不知是何处来的勇气让我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嗯,十绫也小心一点。”

我们就这样分开了,在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更衣间之后,我还没有走出十步,就被人用黑色的袋子蒙住了头。

“等我收拾了他,回来慢慢处理你的!”

这是我在被抽得几乎要瘫倒在地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我头顶说道。


昏暗的房间里,巨大的屏幕显得尤为刺眼。座位的排布就像在电影院。却只有那个最舒适、观影效果最好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还有两个人站着、隐藏在阴影的黑暗中。

画面上是一个类似于古罗马斗兽场的地方。四周高高的看台和支撑它的巨大圆柱都让人印象深刻。但最让人难忘的却并不是这个。在场地的中间,可以看见四个像巨人一般高大的金属墙壁,它们闪耀的外壳和周围飞扬的尘土显得格格不入。随着镜头位置的不断爬升,被巨人包围在阴影之下的内部也慢慢显露了出来。

一道白光在四个黑点的拥簇下滑动着。坐在沙发上的人却并没有任何拉近的欲望,他只是用手撑着头,一动不动、冷漠地注视着画面中发生的一切。但直到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他所期待的场景却还是没有出现。那人显得有些急躁了起来,他的双腿不停地抖动着,嘴里也开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最后,当他看到一个格斗机器人从巨人的两个机械脚掌间飞出去的时候,再也坐不住了。他以几乎把沙发掀倒的气势站了起来。

“这古人就是靠不住!”虽然他的目光冷冷地投在了站在出口旁的那个黑影身上。

“去吧,把他带回来。我要让他接受点教训、让他知道有很多事情他是挽回不了的。”

那人出门的速度迅速地令人意外。


可能太长时间都习惯于一个人战斗了。即使能获得队友的帮助,也多是远程的。很少肩并肩地战斗过。

在弹开了第一个手臂上发着寒光的利刃、艰难地挡下了第二个袭来的腿部护盾,我还是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巨大力量撞开了。地面上滑行了一段之后才在阻力的作用下停下来。我看见大型机器人巨大的脚掌就像是锅盖一样向我砸了下来。射出钩索后的我还没来得及测力,启动的绞盘就把我拖地飞了出去。脚掌落地时掀起的沙粒把我的脸刮得生疼。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很显然我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了。翻滚中,我瞥见了拉帕斯,他就站在那里、像个正在看球的球迷,手舞足蹈。但他两手空空,不像持有任何控制装置。

如果是精神控制的话..击倒他能不能停止这些机器的动作呢?我听到周围有越来越多的惊呼声传来。

这个该死的混蛋在每一个出口都设置了相同的装置!

但我知道我不可能阻止混乱的人群,即使是看到了身体被直接分离的惨状,每过一会儿,都还是有人不要命地向那扇死亡之门冲去。于是我抱着最后的希望,将组合剑朝拉帕斯甩了出去。

以永磁体间的斥力能达到的最大速度计算,只要不直接与格斗机器人产生碰撞,就能够贯穿目标。

一开始我就感受到了强大的阻力,但这是意料之中的,格斗机器人能够在不伤害到人体的情况下对人脑进行压制,但我在组合剑达到最高速度后就解除了对它的控制,现在它就像是一把出手的飞镖、不再接受我的控制了,但我依然能够感受到它的轨道和碰撞情况。很快,阻力就出现了。从我的视野中消失的格斗机器人争先恐后地挡在了组合剑的面前。

它们确实是有保护使用者意识的。但直到现在,眼前这个虚弱的男人还没有任何反常之处。

剑贯穿了第一个机器人的胸部,一开始像刺进了棉花糖一样、那是格斗机器人为了保护训练者而设计的缓冲装置;后面才突然撞上了坚硬的金属,那是第二个格斗机器人腿部的护板,但它很明显错估了永磁体所能提供的动量,组合剑在护板上摩擦、最后从薄弱处贯穿而过;在很轻松地贯穿了第三个机器人的头部的控制装置后,径直朝拉帕斯飞去。在我的脑海中,剑身就像是一只老鹰从天而降、准备猎食一只落水的小鸡。

咔嚓!突然一下,所有的运动都停止了,我脑海中也在霎时变成了一片空白。

我朝拉帕斯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我们中间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圆盘状的巨大阴影,虽然这个阴影正在不断缩小,但它在空中的实体却依旧让人不寒而栗:那是大型机器人巨大的脚掌。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银白色的金属碎片,还有一枚漂浮在半空中的翠绿色石头。而它正迅速向拉帕斯飞去。

不好、那是索菲雅的永磁体!因为预计轨道设定的原因,在剑身被破坏后,没有被压碎的磁石还是按照预定的轨道飞了过去,虽然脑波的控制已经被解除,但在这个距离我无法控制了。但让我想都没有想到、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一把抓住磁石的拉帕斯把它放在手心里仔细地看了看,我本以为他最多也就是把它破坏掉,但我没想到,他竟然认出了这个未来产物。

“原来是你啊,你这个小偷!”

就在我还没能明白他的意思时,他把磁体高举到了空中。这时,一个机器人向他伸出了手臂,它的手臂展开后是一个小型的能量收束器,强大的电流开始向永磁体聚集过来。我知道他在做什么:永磁体是纯白二号的核心部分,但作为一个可分离的构件,保证两者可以被联系在一切是十分重要的。所以,两者都可以在能量极低的时候进行位置信息的交换;其中一个构件得到能量时,也能够传输给另一方。于是当我听到后面传来布被扯破、砖瓦被掀开的声音时,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纯白二号飞了出来,而索菲雅一直和我联络的频道也中断了。在她达到永磁体的位置前,我一直尝试重连,但都没能成功。

得到的讯息是反复的一句话:

需要更高权限。

这把我的冷汗都吓出来了:在基地里,继承者之间是没有层次之分的。能够比继承者下达更高等级命令的,就只有继承人了。这只能让我想到两种情况:二号已经成为了继承人;这次行动、也就是拉帕斯能力的授权,都来自于欣雨。

但我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对付拥有单人兵器的拉帕斯。格斗机器人会对人类手下留情,但是拥有比我更高等级的拉帕斯不会,赤手空拳的我不可能是单人兵器的对手。

“外骨骼增强装置,展开!”

我是第一次直到纯白二号还有这种功能,几个小部件从纯白二号的侧面飞了出来,附着在了拉帕斯的手臂上、腿上、背部,最后附着在后颈的贴片还展开成了一个面罩,将他的头部完全覆盖住了。我还没有发现他消失时,身后就传来了阵阵凉意。

“快躲开!他现在相当于基地格斗术十级!”索菲雅也意识到了她和我的通讯中断不是讯号问题,她直接使用了纯白二号的扬声器。但当声音完全传入我的耳朵时已经晚了。我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就已经飞到了空中。

接下来的场面难以描述。拉帕斯的连续重击让我在空中持续上升、坠落着。他每次袭击的方向都不同。即使我能在空中调整好角度,但在落地的刹那我根本看不见他的影子。外骨骼装置所使用的脉冲装置比我ODMD的钩索更加先进:它能使位移发生得更迅速、更准确,唯一的缺点是耗能太高,但这在巨型机器人的供能装置面前几乎不值一提。索菲雅能从脉冲装置被使用的角度和数值判断拉帕斯下一次攻击的方向,但她声音传播的警告还是来得太慢了。我往往在完全听清她说的话(大部分时候我都因为重击而未能听明白)并理解意思之后,就已经再一次飞到了空中。人造身体的痛觉隔离也是有限度的,在危及到生命的时候,就基本无效了。事后听索菲雅说,听到我当时发出的痛苦叫声,她多希望自己能让纯白二号向空中的我开一炮,早点结束我的痛苦。但在权限更高的使用者面前,她能做到的事情微乎其微。

我没法计算我在空中的时间,但我记住了我被重击的次数:92次。这是到今天为止,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

整整三个月。

最后,偏体鳞伤的我从空中无力地坠落下来,迎接我的并不是松软的土地,而是一个巨型机器人冰冷而坚硬的脚掌。

“噗!”鲜血从我的嘴里喷涌而出,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已经搅成了一团。腰间一侧的ODMD已经变成了一团废铁,和我的衣服碎片一起深深地嵌进了我的腹部。我根本站不起来,甚至连抬头这样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来啊!你平时不是很厉害的嘛、不是很喜欢在我面前耍酷的嘛?现在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的额头挨了狠狠地一脚,我从机器人的脚掌上无力地滚落了下去。

“求求你、不要在打了!”我听见了密尔里的哭喊声。此时索菲雅已经被系统沉默、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

“可以呀公主殿下!只是,你愿意为了这个陌生人向我献出你的一切么?”不、不要答应他,我想这样说,但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我的头发被人揪住、强行提了起来,但这终于让我能看到看台上的一切了。我见过她哭泣的样子,但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地伤心绝望。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提着我头的手放下了,脚步声渐渐走远。正当我以为一切都完了的时候,

“虽然这个交易很不错...但我觉得先杀了他,再来享用你也不迟。”

“不要!”这声声音显得有些模糊,让我不禁以为是我的耳朵已经出问题了。我的头依然垂着,但是,地上的阴影却多了几分。于是我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如果你要杀死他的话,就先杀了我吧!”我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平静了,因为这是她的声音!

艾薇雅!

我想抬头,但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没有办法让她进入到我的视线里。万般无奈的我只能靠着对声音方向的判断,倒在地上滚了过去。但仅仅只是滚了一圈,我就已经痛得再也无法动弹了。

“十绫!”艾薇雅就像保镖一样、张开双臂挡在我的面前,听见我的动静她回过头来。我望见了她眼里泪花和已经碎成布条的裙子和大腿上的血痕。我想让她离开、想让她逃走,想大声地喊出来。但我无法做到。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是救下了这个状态下的我,以中世纪的技术水平,我应该活不过这一天。更不用说纯白二号一炮就能将我们都化成灰烬的威力。一直忍受着的眼泪直到这时才流了下来。

老天啊,难道在我生命的尽头,你连让我所爱的人活下去这样卑微的愿望都不愿意满足么?

“...在我贯穿你心脏后你还活着就已经让我很奇怪了,没想到这次还能从牢房里逃出来。也好,这次就让我把你们一切了结了吧!”

等等...他刚刚说了什么?

刺眼的白色光线传来。

难道那晚在教堂......

尽管没有使用过纯白二号炮击,但这个蓄能过程我太熟悉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那天晚上在教堂里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走马灯一样从我的脑海中闪过。

这个混蛋!

艾薇雅的身体在强光下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轮廓。已经结束了。

一切都沉浸在了没有死角的白色光芒里。在光亮的尽头,我仿佛听见有人对我说:

“对不起。”

......

......

第三章

还是在那个平静的世界。

还是那个早晨的竞技场。

只是,现在的这里,无论怎么看上去,都不像是这个时代所应有的东西了。

无论是那散发着冷酷光芒的未来机器,还是那人性已经彰显无遗的罪恶。

金属贴片一样的东西掉落在了地上,它的旁边是一个气急败坏的男人,他正用尽吃奶的力气,甩动着一个狭长的白色箱子。

“怎么回事?还不如我的剑靠谱呢!”但无论他是摔、砸,还是吃力地将它举起,箱子都没有再出现任何变化了。

“咳、咳。”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清醒过来的。意识恢复后的我一片茫然、仿佛游走在生和死的边缘,努力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记得今天是埃斯通卡娜和拉帕斯决斗的日子。因为早就预料到拉帕斯会使用现代技术帮助他赢得决斗,我一直在想办法抓住他的破绽。

然后呢?然后又怎么样了?我感觉身体很重,仿佛不是自己的。

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趴在我的身体上。我想起了刚刚闪耀的白光射来时,挡在我面前的那个身影。

艾薇雅!

我很想起身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但我挣扎了半天,所能做到的只是用手划过了她的头发。最后我的手无力地摊在了她的脖子上,她身体的微弱颤动让我稍稍放心了些。

不可能。刚刚那一击除了纯能量护盾,没有任何物质能够抵挡。我和她现在都应该死了。但现在身下的红色土地却是那么熟悉、那么真实。

“该死的!你在搞什么鬼?!还想装死?你看我把你交给二号后他会怎么处理你!”我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怒吼声。

尽管决斗场的地面上寸草不生、十分荒芜,却没有任何被纯能量武器烧灼的痕迹。我又想起了白光到达最强时听到的那句话。

“对不起。”能量被射出前强大的波动让我无法辨别声音的来源。那个时候还会有谁呢?这应该不是纯声音,而是某种结合了声音和能量的量子通讯。

索菲雅。

难道是她阻止了炮击?但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在这个想法被证实后,我的内心突然涌来了一阵喜悦。

她没有权力接管中央系统,不接管中央系统就无法控制纯白二号...

我又回想起来在面对强光短暂性失明的那一刻听到的、一句十分微弱的量子通讯:

系统监测到入侵,请立即终止机体工作......很模糊的一句话。但是结合起现在拉帕斯的叫骂声,我就能明白了:

索菲雅使用了某种方法,让纯白二号陷入了紧急状态,最终终止了发射。

但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尽管身体不能活动,但我还是利用量子通讯在努力寻找着她的身影。

我没有收到任何结果。直到两秒钟后,我才意识到了这个结果的严重性:在量子频道中寻找一个以量子方式存在的人,就像是一个人在一个平原上用望远镜去寻找另一个人。如果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只能说明这个平原上只有他一个人存在。而我在量子频道里找不到任何讯号,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在决斗场这片空间里,只有我一个能够使用量子通讯的人存在了。无论刚才发生了什么,索菲雅为了阻止炮击的发生而耗尽了全部的能量,她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而是进入了量子状态的平行世界。我还没能从这个结果中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拉帕斯砸东西的声音就一遍遍地传了过来。

“别砸了。”

“诶?你说什么?”

“我叫你别砸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身上的疼痛已经无法感觉到了,有的只是满腔怒火和无法平息的悲愤。拉帕斯这时沉默了,仿佛没有杀掉我,是他巨大的失责。他侧身站着,用一只手指向了我。

“杀了他们。”他没有再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手上对纯白二号的破坏却没有停止。四个巨大的机器人向我靠拢过来,我根本没有任何跑出去的机会。

先保护艾薇雅。

一个机器人伸出了手掌,我想要用侧身去抵挡,却直接被扇倒在地。此时的我在这堆废铜烂铁面前,可能比一片花瓣还要脆弱。

艾薇雅就躺在我几米远的位置上,一个机器人毫不犹豫,举起了它的脚掌。我知道我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了。

但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它发生,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她为了袒护我而死去。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即使跑到了她的身边,又能改变些什么呢?最多也就是和她一起被压扁。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

让我赶上!我的心里发出了嘶吼,但是到嘴边却只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了。直到脚掌已经低到了我腰部的位置时,我连艾薇雅的手都没有碰到。

不要!

我用劲全身的力气,冲了过去,用我的双手努力想要托住了那块要命的钢板。

一定会骨折的吧、一定会连白色的骨髓液都被挤出来吧?但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了。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即使这要我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没有关系。即使我没有办法陪在你的身边也没有关系。

所以,给我滚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我的生命一头撞了过去。

咚!

瞬间的冲击力让我感觉整个人仿佛被压缩成了一般高度,但是,让我稍显安心的,是我倒在了艾薇雅的前方,钢板的阴影已经从她的头上移开了。

我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因为足部落地的位置改变,在那只本来要要在艾薇雅身上的脚落地了之后,巨型机器人踉踉跄跄地抬起了它的另一只脚,然后重新放下,才勉强维持住了平衡。但他膝盖部分的轴承已经损坏,聚合物外壳裂开了一条缝,无法再进行扭转了。

刚刚那发自灵魂的一击,触发了我脑部的标准能量。

另一个机器人的手掌向艾薇雅劈了下来。

我没有时间来思考,就滚到了手掌之下,用手托住了它。钢板的压力将我的胳膊都压出血来,我的两条手臂没有一处不在咯咯作响。

不能让它再低下去了,我看见钢板已经抵到了艾薇雅鼻尖。我就这样拼死地僵持着,我无法抬举到更高了,但我绝对不会让它落下来。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机器的手掌就收了回去。可能是以为系统故障而无法下压,而仅仅在空中悬停了很短的时间,就再次以更快的速度切了下来。

而这时,我的两只手臂平摊在地上,再也无法举起了。这一次,我是真的再也没有办法了,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在身体的外围游走了。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她死去。在这生命最后的时间里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将艾薇雅的身体用头顶出了手掌的横切面外。但此时的我却再也无力爬出死亡区域了。因为无法站起,我跪在那里,紧闭双眼,静静地等待着生命最后的时刻到来。

抱歉,我无法兑现我的承诺了。好想和你一起去现代呀,为什么在那么美好的时光里、我们却没能够遇见彼此呢?

想带你一起去吃好吃的、带你去游乐场玩,晚上躺在你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你入睡。想要把我生命中遇见的重要的人,默成、夜、欣雨,都介绍给你;如果你也有对你很重要的人的话,也请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吧。

手掌坠下前,接近音速的风压向我袭来。模糊一片的周围我已经看不见她了。

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也只有三个月呢,但是我很开心,谢谢你......

抱歉...最终还是我要先走一步了。

头皮上传来了金属的质感。但这种触感只是像羽毛那样轻轻地划过,就消失了。随后是仿佛空间被隔离的窒息感,整个天空都变成了橘黄色。

这一次又发生了什么?我费力地抬起了头,向天上看去。融化的液态金属伴随着已经缩成一天的聚合物从天空流了下来,却被我头顶上一层薄膜一样的东西阻挡、消失了。周围的温度迅速上升。机器人的手臂已经消失不见,留下的时候左肩上红得发烫的金属连接部分。在透明的薄膜消失的时候,我才看见了那淡淡的熟悉光芒

这是能量护盾!

远处传来了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以为我中心形成了一个圆圈。一个人漂浮在观众台的上方。

他是默成。


默成!

我想叫他,但是喉咙发不出声音。但幸好,他在融化的金属完全蒸发后,就降落到了我的身旁。他的双手都戴了转换手套,背上还有一个喷气背包。

“十!”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明白了我现在严重的身体状况。他把手套解了下来,戴在了我被鲜血覆盖,不停颤抖着的双手上。

“别动,手套会慢慢帮你治疗的。”他看见了一旁昏倒在地的艾薇雅。

“她是?”两支转换手套的全能量运转,我也整整过了十秒,才能说出话来。

“艾薇雅,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噢,这样啊。”他的眼光一下子有点暗淡了。他把艾薇雅抱了起来,放在了不远处的看台的座椅上,大部分人这时候都躲到后排的座位上去了,站在第一排的只有密尔里和伊莉娜,于是默成就把艾薇雅交给了她们。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她们周围设下了护盾发生器。

“该死的!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烫死了?你还在不在乎我的死活了?!”

拉帕斯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抓住纯白二号的把手不放。

“我以基地继承人的名义命令你,现在为止,停止一切对前继承者十绫的伤害。”

“等等、你不会是在搞笑吧?可是那位大人让我好好折磨他、把他杀掉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默成只是这样冷冷地回答道。我现在才刚刚完成内脏的治疗,身体还是无法动弹。

“我才不管!他今天必须死!他一个人我杀一个、你们两个一起来就都得死!”

我很勉强地举起了手臂,将纯白二号从他的手里夺了回来。他很显然没有预料到我的这个举动,因为纯白二号的机能停止,他身上的外骨骼装置也脱落了,现在他又变回了那个虚弱的普通人。他已经没有能力来亲自制裁我了。接下来,我又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熟悉声音。

“十绫!不好啦!”我看见袭暮在观众台上窜上窜下、最后落到了我的面前。这种情况下他的神态简直就像是来郊游。

“又怎么了…还有我应该是说你来的太出乎意料了还是太晚了……”

“没办法嘛…我遇见他了,”他朝默成的方向摆了摆头,

“又像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打得很惨呢…然后还一直被逼问一个叫十绫的人在什么地方……”

“你要是一开始就说出来我也不会为难你了。”默成冷冷地望了他一眼。

“那怎么能说出来嘛?!你穿成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坏人!谁会想到你是来帮十绫的……”

默成今天穿的是基地的标准战斗服,这种像紧身衣的服装在我看来依然十分异样,虽然无论是动作的方便性还是热传导性能这都是最佳选择。加上在这里看上去简直就是直接把自己定义成了坏人一样。

还好他今天没带头盔…我暗自庆幸到。那估计袭暮一见到他就该跑了。

“所以,到底什么不好了?”我可以站起来了。我用一只手撑起地,踮起另一侧的脚尖、缓缓伸直了膝盖。仿佛这是我今天第一次这样做:我从未觉得我的身体如此轻盈。但对我来说,不管现在什么不好了,对我来说最艰难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我的手握紧了纯白二号洁白无瑕的外壳。但无论我如何充能,都无法感受到任何回应了。

“是叛军。”袭暮的表情一下就严肃起来,

“阿拉克洛德家的。”

“大概有多少人?现在的位置呢?”

“四到五千,拉帕斯确实是预谋已久了。他们现在已经冲进城内,骑士团的人在努力阻挡,但人数众多,应该再过一会儿就会到这里来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看台上找个位置好好坐着吧。”

“诶?!”

这个时候,一台大机器人走来,将它的手伸向了默成。他的身上被电光缠绕着,还没等到那瘆人的机器碰到,他就伸出手、置于地面之上。那一开始只是被尘土覆盖的金属,在短暂地颤动之后,就变得浑身焦黑、静止不动了。

“你可能还没有见过、现代技术的可怕。”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轻松地走向了最近的那台机器人。

它察觉到了我,一开始是准备也是准备执行和对付默成相同程序的。但当它的传感器察觉到我手心的火花开始在我身边飞舞、缠绕,最后化身为我手掌中的巨大火球时,它的动作停止了。我知道它正在重新评估威胁。

“杀了他!”

不用想了,你再也不会有机会碰到我,更不会伤害到她了。

就像在冷天里呵出热气,我将火球轻轻地推了出去。但它作用在机器人身上的效果就不是这样了:它整个飞了起来,然后又重重地栽倒在地。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完全无法运转了。

默成一开始只是默默看着,但是当我用冰将第二个机器人冻结起来时,他有些忍不住了。

“直接电击不好么?”他破坏的两个机器人,都是直接通过高伏电压将机器从头贯穿到脚,融毁了机器内的全部电路。

“你不觉得这样很爽快嘛!”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躲避着向我挥舞而来的机械手臂。一跃而起跳到了机器的肩膀处,将它的整支手臂都冻住了,然后再将被冰冻住的部分击碎。

“电击的话就只是‘滋’地一下、多没意思!”

他没有再说话了。我也注意到,今天默成的情绪不太正常。

硬要形容一下的话,他看上去异常地低落。三个月前,在对贝妮特的拯救行动结束后到我消失在时空门前,我们就只见过一次。他作为我的伙伴、帮助我赢得竞选。但看上去,他现在的权力已经远超当时了:他能够使用转换手套、能够单独穿越时空门来执行任务。战斗中,虽然我尽量不愿去想这样的事情来干扰自己,但艾薇雅那好像睡着的样子和默成从刚才就从未露出一丝笑容的脸庞却让我不得不在意。

“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么?我还有呢!”拉帕斯转身向场外跑去,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虚张声势,直到整个地面都开始晃动,银灰色的碳钢手臂从底下伸出。这是今天在这里出现的、基地的第三种机器人:标准战斗机器人。它们就像蜜蜂一般、密密麻麻的,迅速挤满了整个决斗场。我和默成在同一时间一跃而起,悬浮到了空中。

“诶?为什么看台上的人都不见了?”我这时才发现,整个决斗场好像已经只有我们和这群机器了。

“入口的激光炮台,我在来的时候就解决掉了。”默成仿佛看出了我的疑问,办事靠谱果然是他一贯的风格。

“有什么对策么?”战斗机器人是不好对付的,它们现在虽然还没有对我们发起攻击,但如果我们这边先手的话,这样庞大的数量,不一定有胜算。

“嗯,不过可能要点时间。在这之前我们要想办法把它们聚集起来。”

“呀!”不好!我发现了还在最前排那三人。赶紧又飞了下去。

此时,场内的战斗机器人已经发现这边的异常情况了,它们争先恐后地靠过来、利用数量优势建起了一座斜坡,正在想方设法爬到观众台上去。密尔里和伊莉娜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惊讶而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看什么呢?快站上来!”我在她们的脚前虚化出了一块钛板,但她们去没有动。我看见恐惧的表情在她们的脸上游走,最后化作惊慌脱口而出:

“十绫…你的后面!”

我的感应重点被调整到了身后。机器人堆成的小山已经超过了看台两米之高,在我的身后形成了一张血盆大口,迅速地向我靠近。我架设好护盾准备防御,但有人的速度比我更快。一束光从我的侧面袭来,贯穿了机器人聚集最密集的连接部分。因为失去行动能力而落下的残片占了绝大部分,转换手套不具有生成如此大面积坠落的护盾的能力,我极力将体积较大的碎块甩开,但还是有很多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坠向那三人。但是眼看就要砸上去的时候,护盾意外地被启动了。不是来自于我身上的设备,而是事先就在她们的脚下被设置好的护盾发生器。

默成在把艾薇雅放到看台上时设置的!

坠落停止后、我落在了看台上。

“笨蛋!为什么不站上来?!”前一个瞬间我真的以为我就要失去她们了。密尔里和伊莉娜低下了头。

“对不起...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就害怕了...”那个时候,我还并不知道她们不站上去、不是因为迟疑,也不是恐惧。

“我快点把你们送出去吧!这里很危险。”这一次,密尔里和伊莉娜搀扶着艾薇雅,然后一起站到了钛板上。我就站在原地,将板子抬升到一定高度,然后缓缓落在了场外。

送走了最后的目击者后,就应该是结束这场战斗的时候了。尽管对刚刚那竖光的射来方向尚不清楚,但基本可以确定是默成触发的。在这个世界能够使用现代技术又能帮助到我的就只有他了。我想起了他刚刚出现时,现场发出连续的重重撞击声。

“你有带什么设备来么?”

“十二台能量炮自动狙击炮台。”

竟然会带这样的东西......这下我了解了,这种将标准能量通过电磁发射的方式进行攻击的武器,只要能量足够强,能够毁掉整颗行星。

“那对付掉它们应该很轻松咯?”

“不行,炮台不能释放太多次,而这些战斗机器人在受到了一次攻击后、马上就会根据攻击类型对战斗类型进行变化。现在应该马上就会分散开来吧。”

果不其然,机器就像一团散沙般散开了。但依然围住了整个决斗场。看来主要的目标还是我们。拉帕斯已经不见踪影。

要想个办法把它们引到一块...这是很难做到的,因为在经过了一次攻击后,只有在经受到更严重的威胁时,机器人才会采取之前被确认为有危险的队列模式。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默成,你刚刚对那个巨型机器人使用的,是电击么?”

“是的,你有想法了?”

“嗯,你让炮台准备好,听我的命令。”

我用火焰在空中画出了一条痕迹、干扰了它们的热红外感应装置。然后降落在地面上。我用火墙作为落地的缓冲,将一片机器人烧得通红。它们内部的电路板很快就在高温下败下了阵来。其它的机器人虽然察觉到了,但是在高温和无法用视线直接扑捉到敌人的情况下无法开火,只能避开热源区。我用这种方法,很快就将所有的机器人圈了起来。再在圆圈的两侧加大风速,机器人的队列很快就成了一排。

“默成,就是现在!”

我话音刚落,一束截面比刚才要大得多的光就射了过来。他应该在一开始就明白了我的想法,所以一早就调整好了炮台的位置。这样强大的能量,只有将所有炮击的能量聚合在一起才能做到。机器人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穿过那道只要速度足够快、就不造成任何损伤的火墙。它们在高温的近距离烧灼中化为了灰烬,炮击结束后竟然连一块碎片都没有落下。有的只是被能量余波震开的云层,还有机器人从翻越而出在地面留下的斑驳痕迹。我朝默成的方向望去,他依然是冷漠地望着远方,只不过,这时我才看出了他表情中的伤感。这一战是在相别三个月后,我再一次了解他心境的机会。而我惊讶地发现,尽管在战斗中,亲近的感觉让我相信他还是我的朋友默成。但实际上的他却已经完全地变了一个人。

我迫切地想知道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我还有机会知道么?我这时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白色的箱子已经和艾薇雅她们一起运到决斗场外去了。

我太粗心了...想起了决斗开始前,索菲雅一再提醒我,组合剑的强度是不足以和虚化技术制造出来的机器抗衡的。在这里,我永远不会想到的也许就是失去她了。我无力地扑倒在了地上,双手深深地陷进土地里。

那个下午,我和默成在郊外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叛军。仅仅只是天上的飞火就让他们吓得魂不守舍、落荒而逃了。逃出城去的拉帕斯并没有跑多远,就被抓了回来,然后被理所当然地关进了牢房里。不论决斗的输赢,他在决斗场的出入口杀死那几十名贵族的罪行就足够把他置于死地了。照理说,我们是应该这个时候就回去的。但无论是我还是默成,都没有主动提到这个话题。而我又不是一个喜欢不辞而别的人。所以在从地牢出来后,当袭暮向我提议:

“我们一起去卢卡斯公爵家吧。今天的事情出来后,他们也应该知道你不是什么剑术师了。我也想借这个机会亲自去谢罪。”他说得很诚恳,我想起了他痛失亲人的经历,并没有回答。

“那你是同意了?也叫你兄弟一起去吧!”就像是默认一般,我们三人都向卢卡斯公爵那灯光摇曳的城堡走去。

我走得很慢。读书的时候,默成的身高比我要高,走路的速度也比我快些。但如果是我们一起走着,他总会跟着我,保持着和我同步的步伐。现在他走得很快,尽管我已经和他一样高了,他还是几次直接超过了我。有时候还会忘了转向,差点就要撞到树上去。他那专注却又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我不禁哑然失笑。袭暮却一路蹦蹦跳跳、哼着小曲,那样子不像是去谢罪反而像是有天大的好事在前面等着他一般。

最后,我还是来到了这扇熟悉的大门前。想起之前看见它的种种:打败袭暮后他第一次走到这里;后来晚上从这里溜出去参加阿拉克洛德公爵城堡的舞会;在这里见到专程跑来的密尔里和伊莉娜...门是由一节节的木头放在一起钉成的,初看上去有些简陋和老旧,但却显得十分结实。这座城堡是在多少年前建成的我不得而知,一扇门要经受多久的风吹雨打、日晒霜冻才会像这样发出圆润光滑的光泽呢?我也毫无概念。但一想到在这个世界里、要再过七百多年后才有我时,不禁感慨万分。

我没有勇气去敲门,默成没有理由,但就当袭暮准备敲的时候,门却被打开了。两排厚厚的木板中只露出了一条细小的缝,我能看见密尔里的大眼睛显得有些害怕地向外张望着。

“你是谁?”她问袭暮,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后另一侧的我和默成。“我今天......是不是在决斗场上见过你?”

“小姑娘竟然记住了我还真是叫人感动啊!那能不能让我进去呢?”尽管他在我心里的印象并不坏,但此刻他脸上讨好的表情就和想要拐走小女孩的坏叔叔一模一样。我看见密尔里的神情愈发紧张了。

“密尔里,是我。”

她才放松了下来,把门打开了。面对我的时候,她有些不安地在胸前揉搓着双手:

“你是十绫,对吧?”

“嗯。”

我看见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的笑容。

“进来吧,大家都在等你哦。”

第四章

“艾薇雅的话就躺在你的房间里哦,还有那个白色的箱子。”

“好的,谢谢。”

密尔里的话让我放心了下来,当我发现所有人都站在大厅里时,反而有些犹豫是否先上去看她了。

因为戴着手套,只要和她在一个空间里,我仿佛都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这是让我停下脚步、没有冲上去的主要原因。他们的眼神都直直地盯着我们三人,显得既好奇又畏惧。在这样眼神的死死跟随下要直接跑到楼上去,让我觉得有些难堪。这也意味着,在差一点就要经历生死的离别之后,我终于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开始考虑羞耻感这样的小事了。

“你不上去看她么?”看见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知是密尔里还是谁说了一句。

“是哦......大家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当我有些紧张地说出这句话、迈出步伐的时候才发现,即使是知道艾薇雅平安无事了,我想要见到她的心情还是如此迫切。此时此刻,仿佛已经没有比打开那扇我卧室的门更让我在意的事情了。

“你是十绫的朋友吧?......”他们围了上去,都好奇地观察着默成和袭暮。看得袭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默成还是一脸冷漠的样子。

我轻轻地拉开了卧室的门。

风轻轻地从窗外吹了进来,我第一眼看见的是斜靠在墙上的纯白二号。还是那样的一尘不染,仿佛永远都不会沾上灰尘。在决斗场时,我还把脱落下来的外骨骼装置重新装了上去,贴片在靠近机身的时候就直接吸了上去、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但我还是无法感觉到任何内部的反应。我轻轻地把头靠在了那纯白的外壳上面。

我已经失去她了......在以量子形态度过了她生命中的绝大多数时间后,那个带她到基地的人和它们一起度过的时间应该就是她唯一的慰藉了吧。对于人死后的去向,我已经有所了解了。即使是在量子形态下注视着这个世界,那一刻也成了她最糟糕的记忆吧?

“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兑现我的诺言。因为我的粗心大意,最后在命令和内心之间挣扎的她一定相当痛苦吧。

我抱起了机身,坐到了艾薇雅的面前,把它轻轻地放在我的腿上。她什么时候会醒来呢?我不知道。但是,我会一直坐在这里,直到她醒来。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终于,有人来接我了。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从纯白二号的机身滴在了地上。

此时,黄昏时的阳光显得是那么灿烂,又是那样稍纵即逝。我在这里的时间就要结束了。

现代是什么样子了呢? 贝妮特怎么样了?基地继承人的竞选又到了哪一步呢?这三个月来的生与死、重聚与离别,在回去后,除了回忆还会剩下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我能确定的是,肯定不是结束,那一定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床上的艾薇雅显得有些不安,她不停地翻动着,我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

不用担心,我就在这里。我就在你身边。

“十...十绫”

“嗯?我在,艾薇雅。”她很着急地想坐起来。

“不可以、你现在还...”在通过声音确认了我的位置后,她一下子就把我抱住了。两行眼泪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沾湿了她的长发。

“对不起...这里好黑,我好害怕...因为我看不见你......”

“没事的,那是强光造成的暂时性失明,很快就会恢复了。艾薇雅,把你的右手给我。”我拿出了一只转换手套,戴在了她的右手上

“绫君...这是什么?”

“它会让你快点好起来的...”我还没说完,她的两只手就重新绕到了我的身后、把我抱住。我只是一遍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此时,那一直卡在我的喉咙里的话,终于能说出来了。

“和我一起回去吧、艾薇雅,不要离开我。”

“嗯。无论你去哪里,都请让我呆在你的身边。”


夜晚的酒席上,我依然有些忐忑不安地坐在座位上。默成和袭暮分别坐在我的左右两侧。查理国王,玛丽皇后,卢卡斯公爵和他的夫人坐在对面,我们这边还有密尔里、伊莉娜和埃斯通卡娜。我大概把我的来历、决斗背后的事情、我和默成还有袭暮的关系说了一遍。

“我真的不敢相信...十绫你是从未来来的,但听到这个名字和看你的剑技,确实觉得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公爵还沉浸惊讶之中。他连盘中的大半块牛排都忘了吃。

“所以,你才是全国剑术大赛的冠军?”公爵开始仔细端详起袭暮来。

“是的,公爵大人,不能亲自赴任真的十分抱歉。现在公爵大人要杀要剐我都毫无怨言!”

“诶!庆功宴上就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了。来!喝酒!”我们都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那在剑术上,你和十绫究竟是谁要厉害一些呢?”

“当然是十绫,在我拜托十绫帮我来交贵千金剑术前,他只用两招就让我心服口服了。”

公爵和国王都传出了哦哦的赞叹声。而我恨不得现在地上有个洞能让我钻进去。

“所以,你出生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死去六百多年了...比你的太太太太太奶奶还要大......”密尔里显得有些伤感,我则有些尴尬地笑着。

“这样说某种意义上是对的,但一般来说,你死去这个‘事件’,和十绫的时间是不重合的。”密尔里愣住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笑容。默成一向爱吃我做的菜,但没想到我刚刚学艾薇雅做的红酒炖牛肉也没能堵住他的嘴。

“别这样说嘛...”我笑着说道,但我只是单纯地以为,默成所指“重合”的意义,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时,他在狼吞虎咽的间隙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你不知道吗?

什么?我们在量子频道通讯。

时空穿越的机制,也就是时空的真相。

我想起了那个上午在基地里,欣雨给所以继承者上的课。在课结束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告诉我们关于时空的真相。但自己在课后所总结出来的东西,已经在大脑里变得根深蒂固了。

我知道。

但你还是无法理解我刚才的话?

“等等,你刚刚说了什么?”直到我注意到所有人奇怪的眼神时,才发现我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了。然后又赶紧给自己打圆场:

“不不不没什么……”

“我吃完了。”默成一拉椅子,就走出了房间。我连拦的机会都没有、甚至没有叫住他,只能目瞪口呆地目送他离去。他的举动让我意识到,无论在我离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情对他的伤害肯定很深。

“未来人的生活…看来很开放呀……”我无语地看见公爵和国王两人窃窃私语着,但很庆幸他们并没有把这当做一种无礼的行为。

“在你们的时代,还会有国王和公爵么?”

“这种称呼是有的,但他们和平民一样生活着。不再统治着他们了。”

“那还真是可惜啊......”查理国王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夫人用手臂戳了戳他。

“那位拉帕斯…真的是本人么?”这次是公爵夫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看他战斗的姿态,实在是不像一位剑士,倒有妖魔附身的邪气。”

“是的。在现代,人能够通过技术来强化自己的身体。”其实当我知道这不是我原来生活过的世界时,心里的包袱一下子小了很多。即使我的存在会给这里的未来带来变化也没有关系吧?不如说快速进步的社会对于这个稍显愚昧的时代是一件好事呢。

“十绫的身体也……”

“是的。”在听到拉帕斯的身体被改造过时,他们露出的都是批判和厌恶的神情;但是听说我也一样时,他们的表情就变的暧昧了起来。我赶紧解释道:

“这算是科技发展的必然过程吧…不过我自己的身体还在,只要我想的话就能换回去的…这才不是把肉体出卖给灵魂什么的哦?”

总感觉是越抹越黑…我已经感受到了对出卖自己肉体给魔鬼之人的鄙视视线了。

“十绫更换身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密尔里还骗得了你的关心真是不好意思。

“算是吧...为了兑现一个已经离开的人的承诺。”

“那些巨大的、会发光的物体是什么?”

这个真的很难解释,那个时代应该没有机器人的概念。我突然灵机一动:

“你就把它当作现代人制作出来的木偶吧。”

噢~周围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叹。

“未来的人竟然能制作出那么精细的东西来……”本想向他们解释,这并不是现代人制造而是基地制造的,但如果要谈到基地这一切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你很快就会回去么?”最后,还是皇后问起了这个问题。所有人的关切目光都朝我投了过来。

“是的...我并不属于这里,而回去以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真是的,这种时候、到底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呢?

“这样啊......”

“不过请放心吧。拉帕斯皇子的身体会被调整回原来的状态,那些木偶也不会再出现了。”除了伊莉娜和密尔里在场的人都显得松了一口气。

“关于查纶皇子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即使是我们也无法让死人复生。很抱歉。”

伊莉娜的话...没事吧?

她自从决斗以来,我就没听她说过一句话,也没见她脸上阴沉的表情变过。我有些担心。本来想在晚上去找她的,但晚餐还没有结束,她也消失了。

“皇兄啊,今天就请在这住下吧...”公爵搀扶着有些微醺的查理国王,慢慢地朝楼上走去。

“不,再喝...再喝!”他手上还拿着酒杯,动作有些不依不饶。

“十绫,我也先去休息了。”密尔里离开了座位,跟我告别。我向她挥了挥手。

有我家从厨房到阳台长度的餐桌上就只有我一人了。但是菜还剩下很多,刚刚一直在聊天,我根本就没吃几口,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饿了。我没有切开牛排,直接把那还渗着血丝的肉咬进了嘴里。肉里迸发出的热气模糊了我的双眼。

一切都结束后,终于又到了我独自一人的时刻。之前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经历过多少次了。高中时,我和默成举办的中秋晚会结束时,我坐在空无一人的活动中心里,端着从晚会上拿的零食等他打工结束;运动会闭幕式的时候,我一个人一直在操场上坐到晚上,直到所有认识的同学都变成了陌生的散步老人;还有今天。明明想要早点上去、早点陪在她身边的我,却一直在餐桌旁坐到了所有人的离开。我也想过,为什么每次活动的结束后,我都是独自一人呢?我喜欢孤单的感觉么?不。我只是不舍得大家在一起的时间结束。相比于在快乐的时候高兴、在难过的时候悲伤的他们。我的生物钟总是要慢那么几拍。一个人的时候沉浸在幸福之中让我十分难过,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被痛苦所包裹的我无所适从。想起我已经失去的他们,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不过,至少现在,是应该感到幸福的时刻吧?我一点味道也尝不出来,自己却被一种强烈的情感包围着。

在艾薇雅答应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我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停止在这一刻了。


夜晚的城堡,在十绫晚上总是反复踱步的那条走廊里,月光射了进来。是那么得美丽、静谧。只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在艾薇雅的身边、甜美的睡着了。

站在走廊上的,是另外一个人。是一个第一次到这里来、却不是因为迷路而在这里辗转犹豫的人。在身体的阴影下,他的眼神显得阴暗可怖。

“去把他带回来吧。十绫,我要亲眼看着他在绞刑架上死去。”那一刻,他冲出去的速度比谁都快。

是啊,经过高等文明教育的现代人,会想到什么过分的折磨方式呢?他想。他不愿再看到自己的好友在图像中死死挣扎的身影了。在二号成为继承人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来,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这时间还停留在中世纪的平行世界改造成了一个针对自己好友的修罗场。从其它基地分部被调用来的设备被不断运往那个世界。他曾不止一次地害怕着,曾经失去珍爱之人痛苦又要再来一次了。

然而,十绫却用表现告诉他,并没有。

尽管他不能完全明白那种像神一样的技术,任意生成自己想要的东西、改变现实、是如何做到的。他即使在获得了戴上转换手套的资格后,也完全没有领会到这一点。十绫却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做到了。他看见了那天在雨中和斐楠对峙时他的眼中所闪耀的东西。

坚持。那是想要守护某样事物时,面对多大的危险都绝对不会后退的勇敢。他也曾在十分短暂的一瞬感受到过,但仅仅只是那一刻。

然后他就永远地、痛心疾首地失去。那之后,甚至在梦中他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喊:

让我解脱吧!我再也不想生活在这个地狱一般的世界上了!

但是却无法做到。他知道凭借二号的信任,他随时都可以破坏掉时空门。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每一个平行世界都有对应坐标的,只要找到坐标、再建一个门就好了。况且,那么多未将十绫设置为友方的现代设备被送了过去,他的处境总有一天会变得岌岌可危。虽然他早就知道十绫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有了自己珍视的东西,但怎么又能够确定在这个他出生和生活的世界就没有呢?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所以在二号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连下级对上级的礼貌都忘记了,直接摔门而去。

是啊,回来吧、十绫。给我一个解脱吧,这个世界需要你。

所以,此时默成正靠在窗台上。尽管这是他在来之前就决定好了的,但在错过了一整个下午的机会后,他依然在思考着:

我应不应该把这三个月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我应不应该把他带回去?

他的思考之深入、思维之紧张,哪怕只是一片树叶被风拍打在了城堡的墙壁上都能让他紧觉起来。

而此时,仿佛是爬行的老鼠滑动了砖块的声音从前面的走廊里传了出来。这刺激之大,让在现代多日执行任务的他一下子警觉起来。

“什么人?”他拔出了口袋里的枪。热成像仪已经让他看清了有人躲在墙后。

“请问是…默成先生么?”他看见一个小巧的影子从出现在了月光下。对方的一只手握在胸前,另一只手则别在身后。这样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怀疑。

“把你身后的手放到前面来、赶快!”他喝道。

“怎、怎么了?”对方是位女性,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害怕,她的手握紧、十分缓慢地从身后移到了胸前。这更证实了默成一开始的想法。

她手里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一刻都没有犹豫,默成在一个翻滚后,就把对方绊倒在地了,他把那她的两只手死死地按在了身后。

“呀!”

“你有什么企图?说!”他几乎没费力气就扒开了对方的手,但是里面却空无一物。既然如此,为什么刚刚又要一直背在身后呢?

“好痛……”地上的人发出了呻吟。

“你是谁?”他加大了手上扭着对方手臂的力度。

“我叫伊莉娜·奥尔黛西亚,是邻国的公主。白天的时候我也在决斗场上,今晚是想来谢谢你的。”

“谢我干什么?”他并不相信这个解释。

“当然是谢谢你救下了十绫啊!”

“十绫是我的朋友,我救下他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伊莉娜沉默了一下。

“谢谢你没有让我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在我的面前死去。”

这算什么?真是无聊。默成放开了按住她的手,站起身来。这个女人只是为了这样无聊的理由才特意来找他的么?不知为何,他的思绪一下子躁动了起来,让他没有办法再好好思考,现在他想要离开了。

“等等啊!你为什么就走了?”

“你不觉得,你直接把你的满腔喜悦去告诉他会更好些么?”他有些快意地说道。回头一看,默成发现她还跪坐在原地,紧紧地咬住嘴唇。原因他也是能猜到的,因为十绫在意的,并不是她啊。但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个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的少女,连自己都有些意外地想到;

其实释水和她还挺像的。如果自己没有那么相信她的话、没有让她一个人去执行任务就好了。想到这里,再看见伊莉娜的面孔,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过分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仿佛过了很久,他才再次听见伊莉娜的声音。

“十绫在现代,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吧...就显得很普通,明明在同学里面都不起眼......”他发现伊莉娜听不懂“同学”这个词,他只好和她解释:

“在未来,所有人在十八岁前都要经过统一的教育。我们把其中被分配到一起接受教育的人称为同学。”然后默成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把最重要的事情说出来。

“也挺不可思议的...在我们都失去了亲人的时刻,他能够挺身而出,想要去帮助别人。”是啊,但是为什么到了最后、还会是这样的结果啊?这个世界真是无情。他发现伊莉娜对他和十绫的事情似乎十分感兴趣,就接着讲了下去。大概一个小时后,他才收住了话头。

“很快你就会带他回去么?”

“是的,明天。”尽管此时的默成依然纠结不已,但还是十分确定地回答道。他注意到伊莉娜垂下了头。

“要是我和他同在一个世界该多好......”默成没有说话。

“我第一次见到他呢...还是在皇宫的舞会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我的第一眼的时候好像就已经认识我了。我还以为这又是什么看上了我的领国王子的把戏呢!直到密尔里向我澄清时。十绫君还真是个冒失的人呢!竟然会把别人感谢他找到了自己最重要朋友的谢礼弄丢了。后来,当他帮埃斯通卡娜找到了哥哥时,我对他就一下子......”伊莉娜突然显得有些羞涩,没有再说下去。

“他明明不是公爵家的人,即使他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剑术师...也愿意为他们做这样的事情。这个世界上真的不会有比他再傻的人了。我当时是这样想的。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十绫会这样做也是因为这一切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吧。”伊莉娜低声地笑了出来,她的右手握住、扣在了鼻子上。

这又有什么呢?既然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那么为了缓解自己的处境帮一些小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默成又一次觉得,他面对的可能还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但当时,我只是觉得,他比我所有的追求者都要好。”

夜深了,十二点的钟声刚刚敲过

“那时,虽然还不知道这一切,但我已经意识到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回去之后,尽管会时不时地想起他,但我没有再抱任何与他相见的愿望了。但命运就是这样巧合,父亲让我在骑士崖静心修炼的时候,我就又碰见他了。爬上骑士崖,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个传说,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做到、而且还是他时,我就想这可能真的是上天的安排吧。

“其实那段时间,我正被相亲的事情所困扰。我一方面已经放弃了、想要草草地结束我这一生,以后只作为一个附属品而活着;但另一方面,我又十分不甘心,想要在这么多的候选者里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不知道为什么,十绫来了之后我对自己的打扮就一下子挑剔了起来...即使只是打个手球也要对着镜子找很久时间的衣服...让他帮我找心上人只是个幌子、尽力地在他面前表现自己,但他却...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呢......”

“什么?”不知道为什么,默成突然发现自己有了兴趣。

“他带我去见了一位国内久负盛名的贵族。然后告诉我,嫁给了他,我即使失去了名声上的自由,但我却依然可以...可以去寻求偷情的欢愉。”最后的五个字,她是很艰难、很厌恶地语气。

“现代就是这样哦。你怎么能指望自己找到一个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满足你的男人?”默成觉得眼前的她实在是太幼稚了。

“但是......”伊莉娜也是知道的,世事并非都能随心所欲,她自己也有不得不勉强自己的理由。她发现,在遇见十绫前从未有过的不甘心,在他出现以后被放大到了极致。

“当时我无法原谅他,但是很快我就明白了,这就是他周围的环境教给他的东西。我虽然不知道他从哪个残酷的地方来,但他做出的这件事情、还有那么多愁善感、乐于助人的他,只是让我更着迷了。”

这算是什么理由?但是不知为何,默成从内心里却能够理解。

“喜欢他的话,你以为我没有说过么?当然说过啊你这个笨蛋!可是已经晚了啊,为什么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没能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呢?如果那个时候就说出口了的话,是不是结果也会不一样呢?听到他被骑士团关押的时候,我只想救他出来。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

默成并不了解十绫和骑士团之间发生的事情。但听到这样讲的伊莉娜他却十分庆幸,这个天真的少女没有出身在现代。一片痴心而没有好报的事情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

“但我为什么这么没用呢...在听到他有心上人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都裂开了,再也没有了说出那些话的勇气。我本来还是抱有希望的呢!只是这样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他得到幸福、我觉得也不坏。直到在决斗场上,我被恐惧而麻痹了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绫面对危险的时候。我看见了她呐、听密尔里说是叫艾薇雅吧,决斗前我在后台见到了她一次,她被绑在椅子上,拉帕斯手下的人不断抽打着她。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在教训自家的新女仆...

“在十绫倒地不起的时候,只有她冲了上去、挡在了他的面前。即使她很有可能救不了他,她还是义无反顾。而我却只是......”

伊莉娜的每次停顿都显得很艰难,仿佛需要一点勇气才能够再继续说下去。这勇气不知道是来自于和十绫相遇的点点滴滴,还是来自于眼前的这个陌生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和忍耐、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我什么都没有做到!我只是站在那里!连在我想要在他身边共度一生的人面对危难的时候都是如此!我还有什么资格说他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还有什么资格去继续喜欢他!”

绝望的恸哭声响彻了整个城堡。

默成握紧了拳头: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为什么要听命于二号那个混蛋?为什么从那么详细的任务简报上都没能看出来这个任务的危机重重?为什么在他找我的时候就像一条狗一样贴了上去、而让她一个人去执行任务?自己的错误是令人惋惜、痛苦的,但是听到另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哭诉她相同的过错时,带给当事人的除了恶心就别无其他了。

“别哭了!”他丝毫没有掩盖自己声音中的凶恶,伊莉娜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有些惧怕地看着他。

“自己犯下的过错得认命!好好看清自己随便找个农民嫁了吧!”

“你怎么能......”伊莉娜捂住了嘴巴,她从未想过面前这个和十绫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竟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

“我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你以为所有人都和十绫一样么?都会对你好、这个世界也是,只要自己努努力就能达到吗?如果你只是这么天真的话就滚回娘胎里去吧!没有人有义务这么做的!他们要么是另有企图、要么就是摔坏了脑子!你只能在一次次的吃亏和痛苦中变得麻木、然后去适应它!”

默成本来好像说下去的,但他突然发现,作为一个高中还没能毕业的十六岁学生的自己已经词穷了。而再这样说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该走的人已经走了、而活下来的人还得活着。看看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在墙角缩成了一团的伊莉娜。他感觉自己的气已经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怜悯之情涌上心头。

“如果言重了我很抱歉,但这个世界、真的就是这样的。”

他匆匆离开了走廊,才发现他今晚必须思考的那个问题却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阳台上,寂静无风。密尔里靠在石柱上,遥望着远处的森林和弯月。这几天,她都有些心烦意乱,而今天尤而甚之。

她所想的,也正是伊莉娜那无法改变、无可奈何的叹息。

那一刻,仿佛有藤蔓从地面伸出,死死地缠住了她的全身。她并不明白,那是死亡的恐惧。她所看到的,只是她的心上人趴在地上、艰难喘息的样子。她所想到的,只有她僵住全身、始终未敢上前一步的软弱。

即使只是普通朋友的话,那个时候也应该挺身而出吧?为什么我却......

密尔里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看到了艾薇雅那毫不犹豫冲上前去的身影,她多多少少会心有不甘。但我们的密尔里毕竟不是伊莉娜,乐天派的她不会后悔已经过去的事情,再说,那晚在教堂之后,绫对艾薇雅的感情她是最清楚不过的。现在,只是他很快就要离开这个现实和她之前对他的感情联系了起来,让她患得患失、烦恼不已。

要说到烦恼的话,其实并不只有这个。

“作为公主,为这个国家保留下高贵的血统是你的首要职责。”这是宫廷里的管家婆常常和她说的一句话。虽然密尔里并不喜欢她,但这句话这几天却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绫如果出生在这个年代的话,肯定是一位帅气又多金的王子吧。如果没有那件事请的话,这将会是这句话唤起她的第一个想法。

当那个密尔里只是觉得有些粘人的、平时不爱说话却喜欢出风头、无论任何时候都理所当然地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他说出那句话来的时候,真的是让她猝不及防:

“我喜欢公主殿下您!”

“格里芬?!”想一想,在莱斯帝国的历史上,好像曾经有两例公主和平民结合的事例。她们都在宣布这件事情的那一刻失去了公主的身份,也从此被从皇室的名单中删除了。这些还是听母后大人讲来的。结束时,皇后还无不向往地说道;

“嫁给平民其实也不错,皇宫里的生活呆久了也会无聊的。”她明白母后的想法,她也清楚格里芬的感情,知道那是真实的,就像自己对绫的感情一样。只是,不管如何回忆他之前在她身边的一切举动,这突如其来的告白都太突然了。

“让我考虑一下。”就这样随便的么?密尔里在心里责怪着自己,当她看见这个日夜守护着自己的人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时,她的内心其实并不比在决斗场上看到十绫遭受痛苦的时刻要好受。

只是,她觉得自己对格里芬并没有对绫那样强烈的情感。那种只要一见到心里就会小鹿乱撞、变得快活起来、无限地靠近他的想法;那种在看见他难受时,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心甘情愿地为他去做任何事情的情感。

但格里芬对她来说,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名义上想要追求她和暗地里喜欢她的人都不少。但只有格里芬说了出来,他向她毫无保留地表达了自己日日夜夜,绵远流长的芊芊情愫。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有点奇怪,但在一位公主出嫁前,一直照顾着她的管家和侍卫就像是半个丈夫一样。

那就接受他吧!为什么还在纠结呢?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不不不!

她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不讨厌格里芬的。反而因为他的长期陪伴而有些好感。但只要一想到他会成为她一直希望十绫所成为的那个人时,心里还是会有些犹豫。真的要说起来的话,她还是会喜欢稍微强硬一点的类型呢。

那么父亲那边的话要怎么办呢?虽然这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但却是是需要忍受异样的眼神去禀告一下了。

夜晚的凉风吹动了她的头发、也拨动了她心弦。当她把遮住她视线的头发拨开时,发现格里芬就站在她面前。

“格里芬?!”决斗之后她就没有见过他了。准确地说是在决斗前被他告白后。作为贴身侍卫这是严重的失职。但其实密尔里知道,格里芬一直都呆在她身边。他从未让她发现过,只是多了一双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她、而她一回头就闪躲地比谁都快的眼睛。

“我的话就是不行么?”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孩子,一双大眼睛有些委屈地看着密尔里。这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她嗫嚅着,

“我觉得你很好。”

“即使是我喜欢殿下您的事情?”

“诶?”看见公主殿下的反应,格里芬显得既难为情又无奈。

“我喜欢公主殿下您,想要每天都和您在一起、想要让公主殿下您开心...想要每天晚上都能和您在舞会上一起跳舞!”

听到这里的时候密尔里脸更红了。是舞会呢...她回想起了第一次和十绫跳舞时对他的捉弄。还有每次都站在柱子后面的他。她自己对舞会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着真正只要跳舞就好的舞会。但那应该是最让格里芬对自己着迷的时刻吧,身着盛装的她在大厅里翩翩起舞的样子。这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发现,原来即使是在同一场合,身份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感受的。

“每天都去参加舞会的话有点麻烦...又要化妆又要换衣服我才不要呢......”她一边低下头,但一边又忍不住地偷偷观察起格里芬的表情来,他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以后要去见父皇和母后的话...能不能和我一起呢?”

傻瓜,就不能听人家把话说完嘛。她抬起头来,向格里芬露出了有些羞涩的笑容。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激动地跑上前、把密尔里抱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圈。

“快、快放人家下来啦!”

"对、对不起公主殿下!"

“以后再对我用敬语我可要生气了哦!”

“好、好的!”他小心翼翼地把密尔里放了下来,动作之轻慢就像是放下了一件易碎的工艺品。

“刚才……碰到了?”密尔里架着手臂,托起了她丰满的胸部。

“没!没有!属下不敢有那样的非分之想!特别是对公主殿……”格里芬弯下腰承认错误,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抬头望见了密尔里那有些严厉、又显得难过的眼神。

“密…密雪里!”紧张的侍卫先生兴奋得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

“是密尔里啦……”

“属下记住了!”格里芬很认真地挺直了身体,但似乎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样做的不合时宜。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唉……”

虽然和想象中的心上人可能有些不一样,但是此时的密尔里觉得眼前的这位小伙子也挺可爱的。

夜深了,弯弯的月亮在云层的笼罩下散发出了心形的光环。

第五章

几天之后。

这是个宁静的平凡早晨。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第67天。今天,艾薇雅好像很早就醒了,在我睁开眼前,就安谧地和我面朝面躺着,她的右手和我的左手十指相扣。我感受到了她指尖上的颤动,便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艾薇雅、艾薇雅。”

“绫君,早上好。”她几乎没有迟疑就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我本来也条件反射地想会早上好的,但就在我思考这么说合不合适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时机。

“怎么了、绫君?”

“哎呀,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好像并没有和别人说早上好这样的习惯呢!呵呵...”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那么君在早上醒来的时候,会怎么和别人打招呼呢?”我感觉到艾薇雅的笑容里参杂进了一些使坏的成分。

“应该是起来直接问妈妈早饭有没有做好吧......”想起在这里,我每天都早起在庭院里耍剑的一般状态,这样的大实话让我更不好意思了。不过这就是我读书时工作日的真实情况,如果是周末,闲不住的我在父母醒来前就坐在书桌前看书了。

“那和我一样呢~”她好像沉入了回忆中,“我也是第一次。自从和姐姐分开后,比公爵家的人起得要早很多的我也很久没有能道早安的对象呢......”

觉得我早起看书是为了学习的话果然还是想太多了吧...

“公爵家不是还有其他的女仆和管家么?”

“嗯~嗯,不过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如果不是在厨房或者庄园里的话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见哦!”我能明白的哦。即使那晚没有听见她的讲述,只要看见她的表情,我就知道那是艰苦的日子。但是幸福不都是在困难的日子里坚守住了内心的美好所以才会到来的么?

“不过我还是很庆幸...我能来到这里...能在这里遇见十绫君......”她把头埋进了我的胸口,我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

“我也是。以后让我们一起说吧。”

“诶?”

“早上好,艾薇雅。”

“嗯。”她抱着我的手更紧了一些。

“早上好,绫君。”


“绫君,你有关于姐姐的消息么?”过了一会儿艾薇雅转过身来,她的眼神中写满了担心,“决斗前我就听到了很不好的事情...那些人,把查纶皇子的死和姐姐还有你联系起来。真的让我好生气...”

我心里一紧。在决斗场的战斗之后,我们把拉帕斯关进了地牢里,在那之后,我就直接去了奥莉薇蕥的牢房。在战斗之前,我其实就已经决定好了要这么做。拉帕斯被抓,奥莉薇蕥作为坏人的理由也消失了。即使她之前做过错事,但我觉得她依然有活在这个世界上、享受这个世界宁静和温暖的权力。

“你走吧。”我融化了关押用的铁栏,帮她解开了手铐和脚铐,给她注射了索菲雅给我的解药。

“为什么?你不想让我一辈子关在这里、受到应有的惩罚么?”

"我并没有这个资格,而且,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离开...是什么意思?艾薇雅呢?”我并不是不想把我的来历和她解释,只是这样说和解释在这三个月前发生过的事情并无区别。。

“就是说,可能在余生里,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我和她都是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我想带她一起回去。”

她看上去有些担心和难过,她肯定还想再见到艾薇雅吧,如果她当时说出来的话,我其实可以马上带她去见她的。但她并没有,在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她的手握紧放在胸前,脸上露出了安详的表情。

“那...就好了,我为你们祝福。”两行眼泪从她闭着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对不起。”说我把艾薇雅从她身边夺走并不合适,但她此刻的悲伤确实是我造成的。这让我不由地有些愧疚。

“你不用道歉的,这是应该发生的事情...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她平静地说道,却无法抑制声音中的颤抖。

“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事情么?”我最后问了一句。她把头扭向一边,睁开了眼睛。却仿佛在注视着什么并不停留在那个黑暗角落里的事物。我知道,这是人知道自己的愿望不可能被满足时的表情。

“你能消除我的记忆么?关于你的,关于艾薇雅的,关于拉帕斯的......”

“......”

“你走吧,你帮不了我的。”

“可以哦...我可以做到。”

“你说什么?”

这是我曾经在基地接受过的训练之一。因为基地的武器远远超出了当前时代的科技水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欣雨要求我们在执行任务前掌握这项技能。本来是有一种专门的设备来进行这样的处理的。但转换手套也能够做到相同的事情。我曾和欣雨一同去过养老院,帮一位一直思念着死去儿子的老奶奶删除了她曾经有这个儿子的记忆。当时我对欣雨的话印象深刻。

“人的记忆是可以被消除的,但思念的情感却不会。有迹可循的思念除了痛苦以外,还会让人觉得幸福和安宁;但空洞的思念只是一种折磨。”欣雨坐在椅子上,看着远处一边推着小车一边缓慢前进的老人,不无伤感地说。

“思念一个人是很痛苦的事情,但是却没有比连自己想要思念的人都忘记了更痛苦。

“她曾经帮过我的忙,所以我决定满足她的要求。但如果当事人没有要求,你不可以只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就自作主张。”当时的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直到现在,没有这种经历的我都无法明白那样的感受。既然都忘记了,怎么还会思念呢?但我并没有忘记他的忠告。

“我可以哦。只是你确定要我这么做么?”一辈子不能活动任人摆布的痛苦,和苦苦思念却再也无法相见的痛苦,哪个会更强烈一些呢?

“嗯。我确定。”她几乎没有犹豫,这次的声音平静的就像无风的湖面。我再也没有反驳的理由了。她依然跪坐在脏乎乎的地上,我走上前去,把右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上。

人为了逃避痛苦而犯下的罪过应该被原谅么?

“请不要动,一下子就好了。”

我启动了转换手套,开始了操作。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查纶皇子那虚弱又真诚的笑容。

如果要用一个比喻的话,人的思维很像网站上的搜索系统。记忆中储存的东西并不是像图书馆里的书一样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一起,而是以某个人、某样物品、某件事情以中心发散开来。所以,如果是像她的要求一样,删除和这三个人有关的记忆,是很容易做到的;相反,要是有一个人和我说:“请删除我去年今天的记忆”,这恐怕就难于登天了。

我先寻找的是拉帕斯的。奥莉薇蕥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非常之多,大部分都不堪入目的折磨和虐待,我看都没看就删掉了。随着拉帕斯的记忆涌现出来的是她和艾薇雅在一起的时光。除了一个个关于事件的记忆外,我还可以看出在和两人的相处过程中、艾薇雅带给她的情绪上的变化。拉帕斯一开始就像一个红色的光环把她牢牢罩住;但很快,一个小小的金色球体开始膨胀起来,把她的记忆点亮了。从此之后,我可以看到她的记忆已经不再和她的意识完全相符了。

如果艾薇雅直到我杀了他,她还会愿意做我的妹妹,一直呆在我的身边么?这是在认识了艾薇雅后,奥莉薇蕥每次杀人前想到的最多的。无数的丝丝细语和刀刃已经架在脖子上的于心不忍,汇聚成了她对这个一直被她当作妹妹来看待的少女的爱。我开始逐渐明白,她想要我删除和艾薇雅有关的记忆是有理由的。艾薇雅一直是她在善恶之间徘徊、在好坏之间纠结的原因。和她在一起的漫长时间里,她也慢慢地无法承受自己心中庞大的罪恶感了。不再想起她,其实是对奥莉薇蕥自己的一种解脱。

艾薇雅的记忆删除完毕,接下来是我的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欣雨和我说过,清除关于自己的记忆是一件别人觉得无所谓、却让当事人很尴尬的事情。人所表现出来和心里所想的还是会有所差别的。即使记忆消除后什么都不会记得,但这种微妙的差异会让人觉得异常尴尬。奥莉薇蕥对我的态度多是排斥居多,我觉得她内心里一定还有很多想骂我的话吧。这让我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先开始搜索起了和剑术师、十绫、卢卡斯公爵家相关的讯息。

先印入我眼帘的是一个人弯下腰去的身影。她捡起了地上的什么东西。我听见了我在旁边的声音:

“哦这样啊...那我去把公爵和公主叫来。”

“没事的!我去找他们就行。”这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她从地上捡起的东西就是伊莉娜给我的包裹,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对她擅自拿走了我的东西这件事情现在已经没有了责怪她的意思,不过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呢?直到现在我还有些好奇。

我从这一条开始删除了。在觊觎她记忆的过程中,我有意无意地感受到了她对我的看法。本来以为,在拉帕斯让她来监视我的时候,她就已经对我充满敌意了。但实际上,我只感受到了好奇。还有一些稍显复杂的东西。

艾薇雅不在的时候,她的心情显得有些空落落的,多数时候都很糟糕。但让我惊奇的是,差不多在到了我和她认识一个月之后,那正值我第二次潜入阿拉克洛德城堡,在我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有了类似的感情。这种强度连她自己都无法感觉到,就更不要说别人了。这不由得让潜入她记忆的我感到了阵阵罪恶感。

不管,其实统统删掉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奥莉薇蕥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难受。

“不要...”

“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好。”我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感到身体不适。

从在阿拉克洛德城堡到她陪我去卓尔尼亚,我发现失落的感情在不断加剧。直到骑士崖下,她最后对我说出的那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完全不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因为在之后的几天,她对一个叫绫的人都一直抱着思念的感情。

怎么会这样......

我一边继续向后看,一边偷偷地注视起奥莉薇蕥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脸比我刚刚来的时候红多了。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删除的关于艾薇雅的一幕。在一天下午,奥莉薇蕥去找艾薇雅的时候,艾薇雅冲上去抱住了她的姐姐,在接下来两个多小时的重逢里,艾薇雅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姐姐,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只是因为艾薇雅所说的话而感到有些小小的激动,却没有注意到当时奥莉薇蕥的情绪波动。她好像不太高兴...但是很快就隐藏了起来。

不可能吧?我真的不敢相信,于是我又继续向靠近现在的时间寻找关于我的记忆了。

在我照顾她的十多天里,我感觉到她在极力隐藏自己的感情,所以我无法看到她对我的态度。但尽管她的话里都是想死、让我走的话,却一次比一次虚假、一次比一次不是发自她的内心。

然后就到了在教堂面前被抓的那个上午,我所看到的东西再一次和我当时所想的大相径庭。我一直以为,她在最后露出绝望表情的原因,是自己最终还是没能逃出骑士团的追捕、对于自己擅自出行的举动后悔莫及,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她很害怕,害怕之前的那些事情被别人知道。骑士团的人早就知道了,所以她害怕的并不是这个。

她害怕的,是我会知道。到这里,她终于再也无法隐藏了:她害怕我会知道,她害怕我会和她站在对立面上。因为她对我抱有某种特殊的感情,而这是什么已经无需多言了。

“求求你,十绫。不要再继续了!我不想忘记你!”她向我祈求道。

那天在地牢里,她之所以会向我吐露所有,是因为她以为我已经从袭暮和大团长那里得知的全部。而她的形象,在他们的眼中比真实的她要丑陋得多。在知道我愿意相信她的瞬间她很感动,所以她告诉我的确实都是真相,她不愿意再为自己洗白了,除了一个地方。折磨着她的并不是被我激怒的拉帕斯,而是在那段时间她还在不断地完成着拉帕斯布置下的阴暗之事,那种害怕事情暴露、想要一了百了的心情是最强烈的。这就是我所看到的最后一幕了。在我离开的时候,她伤心欲绝,却没有自我了结的手段。然后就到了现在。我发现从我进来,她就一直都在害怕着。她不知道我在知道了这些事情后会如何对待她,尽管我是除了艾薇雅以外对她最温柔的一个人,但我也是除拉帕斯以外她接触最多的一名男性。在她的眼里,男人都是残暴无情的动物,她害怕得知真相的我会和拉帕斯一样。

坏人也会害怕自己做过的坏事暴露的。因为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在这个丑陋的世界上找到他们在乎的人。这句话在我的脑海中回想着。

我该怎么办呢?她已经受到了惩罚了啊,在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但这些惩罚能抵得上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么?这点我不得而知。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是可以确定的:因为我和艾薇雅的存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走狗了。她也是一个真正的人,

她也正在变好。

我不确定她不会重复她之前犯下的错误,但我愿意相信她再也不会了。

“没有人会对已经决定改正错误的人动手的哦,奥莉薇蕥。”我摸了摸她的头,她的身体抖得很厉害,

“请忘记我吧。”我下定了决心:她没有任何理由去记住一个给她带来痛苦回忆、再也不会见面的人。

“求求你了...不要...我错了......”药物的效果还没有完全发挥,但她却举起了手臂,抓住了我的手。

“我很抱歉。”转换手套和她大脑的连接开始了最后一次运转。奥莉薇蕥的眼泪不停地从眼里掉下来,她无力地抓着我的手,没有放开。

“你是第一个以贵族身份把我当平等的人来看待的。那么多次我让你离开都不是真心的...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难堪的样子……”她哭着说。我知道啊,我都看见了。我的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揉搓着。

“那次剪头发也是…那段时间每次都要麻烦你花四五个小时帮我洗头然后梳理好,我就擅自叫皇宫里的女仆帮我剪了…你总是观察着却什么也不说,能听见你说我头发好看真的好开心……

“但是我错了…我知道你能看见我想的东西,这个世界上两个对我最重要的人都要离开,我真的难以接受,所以才说出那样我以为你一定做不到的话来的。我还想要在你的面前逞强。也许这就是查伦皇子对我的惩罚吧。我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当艾薇雅这样和我说的时候,我只是很难受地觉得她要被别人带走了。我也不知道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要怎么样过下去,可能以后也不会有人告诉我了。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觉得我很幼稚么?明明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我会的。我相信你。”听见我的回答,她惊讶地抬起了头。

“因为从没有真正喜欢的过一个人的我,在见到艾薇雅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这是一种无法违背、会一直伴随着你的感情哦。我知道你现在依然害怕着我。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过分的事情的。我消除我的记忆也不是因为任何为难你的理由,只是想让你明白,对一个以后都见不到的人抱有喜欢的感情,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你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都太过痛苦了,我不想再让你的痛苦持续下去……”我蹲了下去,眼神和她的眼睛平齐。

“如果艾薇雅问起我的事情来,能不能就告诉她我生了一场大病,把你们都忘记了?”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的手这时才从我的手臂上放了下来,轻轻地捧住了我的脸。

“谢谢你……”但她已经泣不成声了。在我的工作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听见她的嘴里不断地默念着。

“十绫,我喜欢你…”

结束以后,我重启了转换手套。她的大脑也进入了类似的状态。突然的记忆遗失会让人不知所措,所以这个时候会立即进入深度睡眠。

她倒在我的身上后,我把她轻轻地抱了起来。

该带她去哪里呢?这里肯定是不再适合她了。走出了地牢的我在路上茫无目的地走着。骑士雕像下的教堂先引入了我的眼帘。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最后还是放弃了。

有信仰的人总是活着很辛苦,我不希望奥莉薇蕥在失去了记忆后还要这样活着。

就在这个时候,我碰见了曾经和我一起去易先生家去草药的皇宫侍卫。

“绫先生!准备回皇宫么?”他还认识我,和我打招呼。我才注意到我此时离开的方向正好是去皇宫的。

“不是…不过……”我突然觉得,让奥莉薇蕥去皇宫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曾经就是女仆,伊莉娜也比埃斯通卡娜还有拉帕斯要容易照应多了。

“你能帮我个忙么?”

“没问题的!请说吧绫先生。”

“嗯…”其实我思考了一下,消除了记忆后的奥莉薇蕥,再把她和莱斯帝国还有阿拉克洛德公爵家联系起来就不太合适了。我突然想起了她曾经和我讲过的、在那个偏僻的小屋里,发生的令人心寒的故事。

“我刚刚从一家农户经过,他们家刚刚遭遇了强盗,男女主人都被杀死了,碰巧出门的女儿在门槛上哭着,我看她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个很难办诶…她是卓尔尼亚人么?”

该死!我怎么把这个国家像入关一样的严格政策给忘记了!但这并难不到我,有转换手套的我不但能看出侍卫的心思,仿造一块卓尔尼亚的入关牌轻而易举。

“是的,我刚刚带着她进来,她已经累的睡着了。”

“那就没问题!”他的脸上一下子开朗起来,“请放心地交给我吧!卓尔尼亚是不会对国民的苦难坐视不管的。”

那个时候的话,尽管有些令人心寒,却并不想现代那样空洞,于是,我就把奥莉薇蕥交给了他。一直送到皇宫,我才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去。

此时,我用那不断颤抖着的声音把奥莉薇蕥的话告诉了艾薇雅。

“她在卓尔尼亚生了一场大病,虽然现在好了起来,但是已经不记得我和你的事情了。我把她留在了皇宫里。”

艾薇雅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她这种对我无条件的信任反而更让我觉得心酸。

“在走之前,能带我去见她一面么?”

“没问题哦。我也挺想去见她一面的。”


说来也奇怪,没过一会儿,她竟然在我的怀里安稳地睡着了。而因为最近发生的这么多事情,我却再也毫无睡意。在帮艾薇雅盖好被子后,我便拿上了纯白二号、去找了隔壁房间的默成。当我推开那未锁的房门时,我发现他就像一条蓝鲸一样,不可移动似得趴坐在床上。他的眼睛闭着,但并不像是睡着了,而是在使用某种直接在大脑内呈现画面的神经装置消遣。在我进来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我的气息,睁开了眼。

“你一晚没睡?!”

“这床太硬、我睡不着。”

“......”

“你提着那东西干嘛?”他指了指我手中的纯白二号。

“想问问你如果带回去、它会怎么被处理掉?”这事多少勾起了我不好的回忆,,让我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沮丧。

“硬要说‘处理’的话应该是被虚化掉吧...但为什么要处理掉?它应该不止搭载了自动修复装置、还有永动系统才对。机身是会自动判断是否要进行自毁处理的,既然它还完好无损地存在着就说明还能使用啊。”

“真的么?”感觉默成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突然打住了。

“给我看看。”我把纯白二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手里。他戴上了手套,无法用耳朵捕捉到的交流在他和纯白二号间展开。

检测到高级登入许可,机体限制解除。

纯白二号像一个箱子一样慢慢展开。我惊讶地发现,虽然在使用的时候它能变换成各种不同的形态,但实际上机体的内部是几乎没有多余空间的。

“质量和能量之间是能够相互转换的,如果留出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来,那只是一种结构上的浪费。硬件部分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系统却是不可用状态,让我查看一下永动装置的部分。”默成将已经查看过的构件合在了一起。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

“发生什么了?”

“你来救我之前,拉帕斯想用这个杀我,但是在能量炮充能就要完成的时候,炮击被终止了。”他的眼神明显在说“为什么会终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炮击会被终止,但是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感应不到纯白二号内的能量波动了。都怪我...本来她在后面藏得好好的,要不是我不小心暴露了纯白二号的存在......”我低下了头,现在我感觉很难受。

“我知道了。”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冷静,语气平淡到都让我有些小小的不满了。

大概过了五分钟,他才把机身重新合了起来。

“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

“这台仪器内部有一个机制,就是在机体遭到不可逆转的损坏时,能量会被释放出来,破坏残留的机体部分。永动系统则会被封存起来。封存所使用的容器应该是在当时使用机体剩余的全部能量零时制成的。据我所知,封存状态的永动系统无法被外界感知到,它的外形也只是日常生活中极其平常的东西。很奇怪的一点是,这台机体是完好的,这种情况下被封存的事情一般不会发生...”

“就是说她现在还活着?!”我对他后面的讲解其实一点都不关心,只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问道。

“我不能肯定,但是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性。不过如果你想要救她的话就要抓紧时间了,被封存的永动系统无法产生能量,如果时间过了太久的话会因为能量过低而以量子形态消散、不能再被我们的世界所探测到了。”

“那我们快走吧!”

“诶!你确定?它只是一个永动机而已...而且据我所知还是五个现存的永动机中永动机数值最低的一个......”默成的话冷淡地让我有些惊讶,但很明显现在并不是和他计较这个的时候。

“既然还有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拯救她。况且是因为我的过错索菲雅才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必须努力去挽回!”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好啦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联系基地。”默成离开的背影显得有些无奈和气冲冲。望着他的背影,我感到心中的担忧在慢慢扩大着,它时而像一个黑点,只是一个碍眼的存在;但时而又幻化成一片黑影,遮挡住了我的视线。

他在回避着一些基地里发生的事情。但这种回避,好像并不是有意而为之,而是迫不得已。是不愿意让我也一起难过,还是什么东西在时刻监视着他?

但我很快就意识到,现在不应该是怀疑的时候了。因为默成告诉我,时空门的打开时间被设定为上午的十点钟,而现在已经过了八点半。

我在这个世界剩下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半小时。这个时间,对于离别这个过程来说太长了;但对于告白一个世界来说却太短了。我向默成借来了喷射背包,就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不少人想要道别呢。走之前,我叫醒了艾薇雅。

我第一站,是易先生的二层小楼。此时他没有挑拣草药,而是优雅地靠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着。

“易先生!”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降落下来,走到他的面前。

“哇,年轻人。我没记错的话你昨晚应该是在莱斯帝国才对吧?莫非你是飞过来的?”我还真是飞过来的,不过我并没有接他的话茬。

“我马上就要走了,来向你老人家道个谢。”

“有啥好谢的...我就是个靠天吃饭的人。老天帮我我就帮你,老天都不帮我你也就别指望我能帮你什么了!”他这种看上去一本正经的玩笑总是让人忍俊不禁。笑完之后他又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果然是要去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吧?”我点了点头。有时候我真的会敬佩老人家的这种直觉,他只要看见我认真的表情就知道。以后可能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好好干啊......”

“嗯,我会的!”

“别舍不得公主殿下,以后还会有很多好的女孩的......”

“易先生你真的是......”

“好了快走吧!让我一个老人家好好看看日出!”我有些无奈地望着升到半空中的太阳。

“好好、您多保重。”

第二个人我去见了龙科内·美第奇,他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乱。自从上次带伊莉娜去过以后,和他说过的那门婚事就再无下文了,对此我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特意去道了个歉。

“没关系。”他只是很平静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伊莉娜殿下的心上人不会让她再等太久的。”

他留下一句奇奇怪怪的话后,就又躲进书房里了。中世纪的人看来都很喜欢做个预言家啊......

在卓尔尼亚,我还去了圣殿骑士团、骑士崖、和我多次练习标准能量的地方。那残破的石头仿佛一直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我,我把细小的石头合成一块,然后又放回了原处。

最后的话,还是要去那里吧。

我慢慢地走到了皇宫面前。守门侍卫是认识我的,我曾经在帮伊莉娜寻找结婚对象的时候多次出入过这里。所以他没有任何阻拦就放我进去了。

“绫先生是来看那位女仆小姐的么?”皇宫里我遇见了一位女仆,她原来是伊莉娜的贴身女仆。

“嗯,算是吧。”

“她很勤快,很讨我们大家喜欢呢!”

“那就好。”

“只不过,有时候总喜欢发发呆呢。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让我们大家都很担心。绫先生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么?”

“不是很清楚呢。”

“这样啊...”

“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么?”

“嘛...也不能说经常,但每周总会有一两天吧,一个上午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哦对了!今天也是,一大早就没看见她了。”

“应该是不怎么适应新的环境吧,毕竟能在皇宫里服务的女仆还是少数呢。”

“说的也是...”她有些怏怏地离去了。似乎并不否定也不赞同。我感觉自己的脸僵硬着、直到她离开。

那么,该去哪找她呢?在发现她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之后,我本来想四处转一转的。但所剩无几的时间打消了我的这个念头。我启动了转换手套的搜寻功能,将我记忆中她的形象和周围的人进行对比。最终在花园的角落里匹配到了。

皇宫后面的花园是很大的,虽然不能和密尔里家后院的相比。在转换手套锁定的方位,我看见了一位少女,她的头发垂到肩部,双手背在身后。

我轻轻地走上前去。

四周空无一人,她并没有显示出任何被惊扰到的样子。突然,她说话了。

“你知道这种草的名字么?”我并不知道,但是手套告诉了我它们的名字。

“迷迭香。”

“嗯,我很喜欢它们的味道。总觉得,好像它们唤起了什么我已经失去的东西。”她的声音中有些感伤。

“听说,这里的人会在死去的人坟上种上一棵,代表着他们之间美好的回忆。但我看到它们的时候,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即便如此我也会觉得很幸福。”

“嗯。”我只是静静地听她诉说着,但她的话语却像石子一样,在我的内心激起了片片涟漪。

“时不时地、我脑海里会想起小女孩铜铃般的笑声,风吹过峡谷发出的尖锐呼啸声总会把我的心揪紧,我还梦见在我病重的时候,有一个人坐在我的床前给我喂粥...在市场上,看见卖红薯的人总会忍不住过去买一个……为什么呢?明明记忆里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感觉会这样熟悉呢?”

她的手轻轻撩过迷迭香的草丛,蓝白色的裙子和我上次见到她给了我感觉大不一样了。

“姐姐。”艾薇雅叫了她一句。

“姐姐...你是在叫我么?”奥莉薇蕥看了看周围,她显得有些惊奇,似乎对这个称呼不是特别地熟悉。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艾薇雅呀!”艾薇雅上去抓住了姐姐的手,迫切的眼神望着她。

“对不起...但我好像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你......”艾薇雅抱着她,哭了起来。

“这......”奥莉薇蕥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但她并没有抗拒这个动作,她的手也慢慢地搭在了妹妹的背上。

“这位先生…我们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吧?”

“是的,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知为何,见到您我总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当她转过身来看见我时,一下子就低下了头:

“请原谅我的失礼!我总是这样、一个人在花园里发着呆……”

“不喜欢皇宫里的生活么?”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很喜欢这里…只是……”

即使不用转换手套,我也知道她现在有些害怕。

“没事的哦,我们也是平民。”平民和贵族间的服饰相差很大,而我今天应该算是贵族着装了......

“真的么?”她显得不敢相信。

“难道我脸上写着贵族两个字?”这一次,她趴在艾薇雅的肩膀上偷偷地笑了。

“当然不是,只是您的长相和穿着、都像是一位贵族。我到这里来,因为我很喜欢这种草的香味。好像它们唤起了我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但她思考了很久,最后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可能也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吧。”

我对我修改记忆的结果既伤感又满意。

当你看一个人第一眼的时候,你就知道她以后会喜欢上你。这种感觉真的十分奇妙。在失去了生命中痛苦的部分后,奥莉薇蕥所展现出的真实性格有几分艾薇雅的魅力,意外地让我觉得有些可爱。

艾薇雅的头这时候才从奥莉薇蕥的肩上抬了起来,她虽然眼眶还有些红,但是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了。她向奥莉薇蕥露出了一个坚强的笑容:

“我叫艾薇雅,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奥莉薇蕥,是这几天才到这里来的女仆。”她握住了艾薇雅向她伸出的手。然后又向我伸出手来。

这其实是一个让我很为难的举动,消除记忆后,我不应该再告诉她我的名字了。当我在她身后落下时,我只是想确认下这确实是一个适合她的地方。在我的印象中,她并不是一个会向陌生人主动搭话的人。我没有意料到她会向我询问草的名字,更没有意料到会发展到这一步。

"你能帮我采一株迷迭香来么?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奥莉薇蕥看上去有些疑惑,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疑问就回头走向了草丛。当她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用转换手套将自己隐身了。

“喂!你还在吗?”她向空无一人的花园呼喊着,迷迭香的香味飘进了我的脑海,让我又想起了和她相遇的一切艾薇雅依然靠在她的肩膀上,我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我悄无声息地走出了花园后,等到慢慢艾薇雅慢慢从里面走出来,才启动了喷射背包。

在半空中,奥莉薇蕥还站在原地。

“那样的打扮...应该是一对不愿意打扰我的贵族吧...”她看了看手中包围着白色绒毛的紫色小花它们形状各异、上面还留有透明的露珠。

“真是一位温柔的人呢...如果以后还能遇见就好了。”

第六章

这是一个封闭的昏暗房间,我不知道为什么默成会选择最终把时空门开启的位置设置在这里。虽然我也并不知道究竟设置在什么地方才会比较合适,但门打开时散发出的梦幻蓝色光芒总和这阴冷的空气有些格格不入。

我们回来之后,艾薇雅只是和她一直以来一样,在城堡里穿梭着,做着她应该做的事情。虽然我再也没见过比她更坚强的人了,但现在依然不由地为她担心了起来。

“艾薇雅,我来帮你吧。”

“不用,绫君。你像平时一样就好,我不会忙太久的。”

“你姐姐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是我没能照顾好她。”

“这不是十绫的错,姐姐肯定也有是难言之隐吧...那段时间一直在想十绫的事情,要是当时能坚持和你一起去就好了...”

她的自言自语让我插不上话,只能在一旁难受地听着。

“至少以后,让我们一起创造美好回忆吧。”她把叠好的衣服抱在胸前,笑了出来得有些辛苦。我轻轻地把她搂住。

九点五十,时空门已经有一点启动的迹象了。默成其实并没有做任何准备,他应该只是向现代的人传达了开启的讯号。我看见淡淡的蓝色光屑从墙壁的中间掉了出来。但没有飘出很远就消散了。但这只是我肉眼所看到的,量子状态下,能量源源不断地从异空间涌向了这个房间,房间里的熵值在急剧上升。

除了这久违的基地奇观之外,默成的样子也十分吸引我的注意。他眼神可怕地直视前方,但却一句话都不说。可能是正在和谁量子通讯。

到底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如此在意呢?看着他样子的我都有些恐惧。

艾薇雅下来了,她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远远要长于我,以至于几乎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人了。所以她执拗地带上了她在这里的全部家当。当我告诉她现代世界什么东西都有、完全不用担心时,

“这可是我和十绫相遇的回忆呀。”她只是这样回答道。

在她的身后,公爵一家和国王他们都来了。还有睡眼惺忪的袭暮和应该是刚刚才赶来的大团长。

“谢谢这三个月来你的帮助!阿尔弗雷德不会忘记你为我们家族所做的一切的!”卢卡斯公爵像第一次见到我一样,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哪有哪有……”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总感觉是我自己把这麻烦引来的。此时,伊莉娜直接走到了默成面前,在默成抬起头、露出凶恶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就挽起他把他拉走了。

公爵松开我的手、走到一边去之后,来到我面前的是密尔里。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侍卫格里芬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那个,”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边的艾薇雅,样子有些忸怩:“那个…要幸福哦!”

“谢谢公主殿下……”艾薇雅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肩膀。我从格里芬看着密尔里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以前从来没有的东西。

那软绵绵、源源不断的爱慕和情意。最终还是成功了么这两个人……从格里芬和她之间的距离我也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变化。那真是恭喜了。不过,我发现侍卫先生还在不断介意着从国王那边来的目光。

还在考虑什么时候告诉父母嘛……其实我觉得现在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你也是…公主殿下,和格里芬。”我没有再加侍卫二字了。

“绫!”密尔里嗔怪地望着我,脸一下子就红了。公主殿下还是那么好懂。男主角则有点紧张了起来。

“国王、皇后大人,听我解释!”

“格里芬,当初找你做密尔里的贴身侍卫,就是觉得你对公主感情比其他人都要深,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哦!”王后对他报以了淡淡的微笑,

“只是,你可能要好好说服一下你的岳父大人了。”国王在一旁高高地昂起了头,从他近距离站在密尔里身边起,我就看见这个五十多岁的慈祥老头一直在吹胡子瞪眼睛。

“格里芬!我们要好好谈一谈了!”

“是!”格里芬原地立正,行了个礼。

嗯,问题不大。

埃斯通卡娜这个时候来到了我的面前。她的表情平静一如既往。我知道,她现在已经是公爵家的下一任当家了。

“公爵家以后就要靠你了呢!加油!”最后的话她好像没有听懂,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但我其实觉得,那是她在得到又失去的反复过程中已经变得淡然了。我的离开也是这样,其实我一直挺心疼她的,但是在决斗之前,我其实已经感觉到她不再需要任何关心了。她已经是一位能够独当一面的优秀女性。所以当她用颤抖的声音向我说出“谢谢你”时,我真的没有想到。

“你哥哥的事...我很抱歉...”

“你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了,阿尔弗雷德家族很感谢你。”她露出了伊莉娜在第一次见到我时露出的微笑。

“你走了以后,团长就要我接手骑士团了。”袭暮的样子有些无奈,不过还是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稍许激动的。

“祝你好运。”现代的我听说过圣殿骑士团这个名字,好像最后的下场不是很好。就看他能不能改变历史了。团长什么都没说,只是和我握了握手。

在这段时间里,蓝色的洞口越变越大,最后已经成了覆盖整面墙壁的漩涡,溢出的能量在漩涡的环臂上闪烁着、有大有小,关上房门的话就有一种梦幻星空的感觉了。

“这就是...通往未来的大门?”密尔里的眼神中透露出了无限向往,“未来也是这个样子的么?”

“不,未来比它所向人们呈现的,要艰难得多。”但我发现,我的眼睛也在那个蓝色的漩涡前移不开了。漩涡在最大的时候维持了一段时间,然后开始变形成门的形状,漩涡的边缘出现了小小的字样:

请勿靠近时空门的边缘部分,时空会在此处发生偏转但无法进行时空传送。基地。

表示它已经进入了运转状态了,在和所有人都告过别了之后,我依然没有看见默成的身影。时空门能维持多久呢?实话说,我虽然很想回去,但我此时没有任何一点先和艾薇雅穿过去的愿望。

十分钟之后,默成终于来了。他比刚才还要让人不敢接近,一脸急躁而又羞愤的样子。他没有看身后的任何人一眼,没声好气地说道:

“我们走吧!”

他头也没回,先穿过了门。

我站在门口,虽然房间里的地板都是一个高度的,我却像一个刚刚爬上山顶的人,回头俯视着自己一路走来的痕迹。虽然有好有坏,但我想我会怀念在这里度过的日子。

我向他们挥了挥手,穿过了时空门。


时空门之间的子空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边来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时空波动,时空穿梭于两个空间时会在中间设置一个空间,用于连接两个世界,同时让开启时空造成的波动不会影响到对应的世界。艾薇雅应该就是误入了波动产生的其它时空门。

但子空间的问题在于,如果在进入时空门后就直接进入了子空间,时空门是无法关闭的。因为本应进入另一个世界的生命体没有完全穿过时空门、而是停留在了子空间内,此时的时空门是被禁止关闭的。而子空间是和真实世界存在很大区别的。只要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在我第一次穿过时空门时,我并没有经过子空间,这也恰恰证明那确实是一次人为的阴谋。

除了是一个安全措施外,子空间也是被我认为除了领域之外最梦幻的地方。在这里,人走在看不见的平面上。脚下和天上被设置为了蓝色的天空。只不过,这里没有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星星,所有圆圆的光点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它们之间的距离都一模一样。

这应该是人为刻意设置的...我对其的寓意其实有一番自己的解读。

梦幻的星空是让人向往的,但科学和规则的美丽则超越其上。

当我拉着艾薇雅的手、一边走一边和她讲的时候,她只是平静地笑着,默默地注视着我。我才想起来,她在童年的时候就已经来到这里,对于现代的科技都不曾了解多少。

“不好意思,和你讲这些、会不会让你觉得很无聊?”

“嗯~嗯,”她摇了摇、然后轻轻地低下头。

“很少见到绫君这样专注的样子…有点迷人…呢。让绫君着迷的东西…我总有一天也会喜欢上吧……”

“......”

就这样,她作为我的忠实听众,我们一切在这美妙的空间里慢慢走着。子空间是不存在距离和时间的。任何时候你的“走”,都只是一种内心上的感觉。当你想要出去了的时候,白色的门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当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默成是早已在那等待多时了。

“十绫,你应该知道子空间内的通讯规则吧?”他的声音有些伤感。他看上去不像打算穿过时空门,而是要和我开始一场对话。

“子空间可以被用于远距离的瞬时通信,你是指这个么?”

“不是的。子空间内的除了量子的变幻外,其他讯息是无法通过任何手段被外界侦测到的。”

子空间是一座桥梁,而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空间,因为它没有世界对应的坐标。不知道他为何在这时提到这一点。

“所以,请记住我在这里说的话。回去之后,我可能就是你的敌人了。”

我并不是特别意外,只是在那个世界时所感觉到的那种隐约的不详、在这一刻化作了现实。

“二号已经是继承人了,我在那个世界所做的一切,都是奉命行事。他一直在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你现在是为他工作了?”

“算是吧。因为我除了留在基地,确实无处可去了。”他露出了伤感的笑容。

“二号已经通知了他的国家政府。向他们昭示了基地的存在,并且基地会支持他们的侵略行为。现实中再过几天,我们的国家就要沦陷了。”

“天哪...”我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虽然我记得,在我决定参加竞选的时候,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

“我接到的命令只是把你带回去。所以我并不知道他打算对你做什么。你最好小心一点。这个时间点我也是考虑过的。他这时应该不在基地,好好珍惜你的时间吧。纯白二号的报告里我报了‘战损’,你最好不要让二号知道这件事情。”

默成说这些话的时候,艾薇雅就站在我的身后。这几天里,我已经和她说过了我在现代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参加的基地继承人竞选和在那之前的我自己。我也和她强调过,我对在我走后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所以我不知道和我一起回去会有什么危险。但她只是有些害羞地说了一句:

“我想和十绫在一起。”

这句话让我十分感动。她现在依然牢牢地握紧我身后的手,即使我失去了成为继承人的资格,也清楚地知道即将面对的危险,她已经给了我足以面对一切的勇气。

那里是我生活的地方,那里还有我想要见到的人。

“还记得我小时候总是让你陪我玩的游戏么?”在我的脚已经碰到了门散发出的白光时,默成说道。他的表情让这句话看上去更像是他自己的喃喃自语。

“希望我不用把你当作日本人来看待。”

我理解他的意思,但这之后所隐藏的东西总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沐浴在白光中,我跨越了时空门。


穿越时空门以后,我脑海中最早浮现出的是那天带血的病房,我会直接从病房里面走出来,但看来我的想法是错的。我出现在了一处看上去像是军械库的地方。这个过程中,我和艾薇雅的手一直握在一起。她紧随其后也过来了。

“默成说...他要从另外一个入口进入,这样的话不会被二号怀疑。”他总是考虑的很周到。但我并不知道我到底被传送到了哪,于是我激活了这个房间里的控制装置。

“现在是哪一年?”

“2014年12月5号上午十点三分。”

“你能识别我的权限么?”

“可以。您是基地继承人候选者十绫,您拥有接入基地内除继承人和其它继承者专用设备外其它一切设备的权力。”

“二号不是已经成为了继承人么?”

“是的。但是由于现任基地继承人欣雨还在任期内,没有与他交接继承人的权限。所以在候选者二号获得继承人身份前,您的一切权利将会被保留。”

“我现在在哪?”

“基地太平洋总部。”

默成将我传送到了恰好的位置。我的身体跟换就是在这里进行的。同时,这里也有基地最大的培养中心。从人工智能到人造身体。在标准能量储藏室,我切割纯白二号的核心花了整整一个单位的标准能量;我也在培养室里找到了索菲雅原来的身体。

“那位救了我的小女孩原来长这样的嘛?好可爱~”没有的事!在我眼里你是最可爱的!

值得关注的不应该是这一点吧...在培养夜里浸泡了九十多年,她的身体十分脆弱。不能做任何运动,甚至经受不住衣物的摩擦。我只能先送她到了实验室。那里有生成组织细胞的医疗设备。之后我独自去了资料室,在里面查阅这几个月内发生的事情。

一篇文章写写道:继承者二号声称,他没有预料到在那个时间,会有人正好穿过他设立的时空门。而在六号继承者十绫被发现失踪以后,他又表示自己无法再开启通向那个世界的通道。误入时空门的并不止六号继承者一人。事后查明,由于这一处时空门的开启,世界在其它平行世界中的次序被扰乱、导致在同一时间,世界各地都出现了目的地不明的时空门,失踪人数多达数百人。

这很明显是撒谎。而后面的内容让我站不住了、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由于时空门是双向的,从正面和反面进入将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在六号继承者十绫穿过时空门的时候,躺在病床上刚刚苏醒的少女贝妮特看见了这一幕。但由于缺乏对时空门的了解,她也在随后从相反的方向进入了时空门。事故发生之后,这是调查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实。时空门的正面和反面是毫无规律的,就像是双面的镜子照出来两侧不同的风景。即使已知一面的坐标,也无法知道另外一面的。而在这个时空门被开启的时候,继承人十绫进入的为正面,贝妮特进入的为反面。

我绝无可能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当被问及时空门开启时的正面坐标时,“我不记得坐标了。”他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我。他不可能不记得的,难道后面拉帕斯的那些基地装备都是凭空生出来的?

因为在竞选期间,又没有办法找到这一行为的刻意,这件事情就以事故结束了。后面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因为我不在,他的时空门研究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积分最高的科研项目。再加上他的外勤本来就比我要频繁,在击败了所有的其它继承者之后,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继承人。

这一番话让我看得心生绝望:这也太没有天理了吧?这样都可以让竞选计划继续下去么?这一刻,我开始怀疑起这个组织的真实意图。更自觉实在是对不起寄希望于我的方渊。但我感到好奇、又开始查找夜和释水的下落时。我发现她们都在执行外勤的时候不幸牺牲了。原因是发现时间太晚,已经完全停止了脑活动。这完全是不符合常理的,外勤一般只会持续极短的时间。几个小时、甚至在几十分钟内就结束了。这要远远短于大脑在身体失去生命体征后还能够被抢救过来的时间。我再仔细一看,导致她们牺牲的都是同一次外勤。我现在知道默成看上去那么不正常的原因了,除了她的死,释水在基地的资料中显示的是人造人。在她死后默成肯定也知道了这一点。

怎么会这样...当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实验室时,索菲雅刚刚从开启的医疗舱里坐起身。当她看见我的时候,紧紧抓住床边的手一下子放开、然后摔倒在了向我跑来的路上。

她走路的样子看上去比一个婴儿还要蹒跚些。我赶紧上前去扶起她。

“没事吧?”

“拜托,把我放回去。”

她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臂,恳求的目光望着我。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把她放回去并不是指把她抱回病床上,而是指把她的身体再次放回培养罐里。

“那你怎么办?”我指的是她的意识。

“随便。纯白二号只制造了一台,你又用能量把它毁成了那个样子...随便找一个容器就好了。”

“就算你说随便我也...但是为什么?因为时间过了很久所以呆在里面感觉难受么?”

“不是...只是我这样,只会拖累你的。他们、他们很快就要来了。”她喘着气说道。我和艾薇雅互相看了看。

“但是...但是,应该把你‘放’到哪里去呢?”

“你找一找,十绫的权限应该是可以的。大部分基地都应该有用于人工智能训练的量子机器人,找一个不在使用中的就可以了。”

索菲雅的判断我是不会怀疑的,如果说欣雨的威信曾经在基地里是第一的话,那么她也有第二了。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那是一个曲线优美的白色球体,不用想就知道是纯白分部的产品了。似乎没有任何攻击能力,因为大部分时间是用作科研用的。但为了方便运输,这样一个比足球稍稍大一些的设备竟然有时空传送的能力。我在能量收集器中把能量充满之后,就把她转移了进去。

“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我应该能帮上你们的忙了。”

这话让我和艾薇雅都笑了。

“二号差不多一刻钟之后就会到达。他现在已经见到默成了。他帮你删掉并制作了所有你经过的监控画面,二号现在以为我已经在战斗中战损了,而你只是一个人回来的。”

我很感激他做的一切,我知道他还是我的朋友。

“让我一个人去见他吧。艾薇雅就拜托你了。”

“不行十绫...”她握住我的手抓得更紧了。

“没事的,艾薇雅小姐。作为前基地继承者,继承人无权动十绫他一根汗毛的。”

艾薇雅的样子看上去不是特别相信,她有些不满地看着我。

“十绫,这是真的么?”艾薇雅又望向了空中的球体,“那他为什么要特意派默成去把他接回来呢?”

“现代人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艾薇雅小姐,他们会有穷尽一切疯狂想要达到的丑陋目的,也会有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们真实目的的各种匪夷所思做法。当一个已婚男性和他中意的女人发生了一夜情后,他还会想占有她。为了得到她,他甚至把自己贤惠却相貌平平的妻子杀死。”

索菲雅这番话说得深刻的让我哑口无言,不过后面的例子实在是有点...这应该不可能是一个九岁女孩的真实经历吧?

“那么二号的目的是什么呢?”艾薇雅好奇地问道。我感觉到那个白色球体很明显地转向了我,然后又转了回去。索菲雅似乎在犹豫着应不应该在这个状况下告诉她。这时,我感受到了从顶上传来的轻微震动。

“没有时间了,二号已经回来了。”

“艾薇雅就交给你了!”

“喂!”

实话说,我也并不清楚二号让我回来的目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动我的手。但如果让他见到了本不该在这个世界上出现的人,那后果肯定是不堪设想。一定要和艾薇雅分开,我也确实觉得自己在逃避。但本来就脆弱的自己在面对自己危险的情况下,是无法再承受在意的人也处于危险之中了。

大门在我的身后关上,我兀自走过了走廊,进了电梯。

第七章

二号今天心情很好。他感觉自己即将进行一次升华,是关于死亡和痛苦的究极思考。他早早地就带上了自己全部的随从,参加会议去了。

那些原来只在电视上见过的领导人此时毕恭毕敬地坐在自己旁边,就像一条条小狗在那里摇尾乞怜,只是为了能给自己的国家一点更多的权力,这种感觉实在是不能再舒服了。嘛,自己的国家当然是要给各种好处的,先送20艘空天母舰,把整个国土罩得密不透风,再把那场伟大的侵略战争打赢,这样国土面积就能整整提高一倍了。国土面积只相差一万平方公里不到,这是何等的巧合啊!能被占有的一方完全应该感到荣幸才是吧。况且,他也挺喜欢现在的领导人的,尽管他略显粗俗、满口胡话,他却觉得这是接地气的表现。国家光靠白手套是无法管理好的。

十绫的研究者形象在他眼中就是软弱和无能的表现。

那种人能干出什么事情来?还有这个同样孱弱的国家,他现在已经持有了关于这次入侵全部的资料。要真是一个像样的国家,怎么可能在当晚的第一波入侵时就完全失去了防御能力呢?只是他可能完全没有考虑过,在和平时期一个国家的军事力量和它的管理好坏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二号看了看表,距离会议结束还有十分钟。

就让我看看总是自恃清高的你听到我的话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吧,十绫。


电梯门打开了,我听见前面走廊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虽然我不指望他会一个人来见我,但这样多的人数还是让我有些害怕。我尽量保持镇静,向宽敞的大厅走了出去。

我现在所处的空间是战斗室那一层的入口,因为要保证各种设备的可通过性,这个入口被设置得很宽很高,四周都设置了长六边形的自发光材料。

“哟!别来无恙?十绫,这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

我真想一拳就揍上去,打歪他那高高翘起的大鼻子。他们一行差不多有十个人。我认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曾经的人造人候选者,不过我并没有见到夜的身影。

“好得不得了呢!还真是谢谢你的照顾了!怎么了?你的身边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类愿意与你为伍么?”

其它三四个人我虽然不认识,但是那呆滞的眼神告诉我他们不是人类。

“你!你可知道我现在是继承人了?”他还是那样,一上来就给人想要干架的感觉。不过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是很快就缓和了下来,他也意识到现在完全没有必要和我争这口气。

“我说,你要不然还是来基地工作吧。我可以给你一个好位子哦!”

“你的好意我领了,不过还是算了吧。”我主要的兴趣还是技术和设备开发上面,但一想到我所有的杰作都要被这样的人所利用,我宁可它们不被造出来。

“那还真是遗憾呢...你知道么、我今天刚刚在联合国开完会,你的国家马上就要和我的合并了呢。”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但我还是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我想他是看出来了,我在这种事情上的伪装向来很拙劣。

“真难办呐...他们还叫我去做地区主管呢。不过如果我硬抢的话,给我总统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吧。”此刻,他凶恶的嘴脸终于显露了出来。我开始明白,他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让默成带我回来了。因为我此刻内心的感受,远远比我在格斗场上要死去难受得多。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罪恶感。此时,我陷入了一种死循环。要是我成为了继承人会怎么样呢?我不住地这样想着。夜、释水还有贝妮特她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我的国家是不是就不会陷落、不会和别的国家合并了呢?这种虚无的幻想是最为致命的。我明知这一幕是不可能被重现的,但由于造成这一在我看来悲惨至极结果的原因是我自身的一个小小失误。这就愈发让我觉得自己厌恶至极。

因为我自己的无能和失败,我最终什么都没能做到。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了,我知道我现在看上去十分地狰狞可怕。

“没事,要是你哪天改变主意了,记得来找我。”他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即使我提前关闭了肩膀上的皮肤触感,只要一看到这个动作,就足以让我爆发了。况且我是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他在我衣服上那轻佻的动作,我反手抓住他的手臂,用膝盖把他重重地踹到了墙上。我没有想杀他的意思,只是想藉此出一口恶气。在候选者中,人造人基本都担任着执行外勤的战斗角色,因为他们现在都一拥而上,把我牢牢地按住了。

“去你的...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下次你求着我要进基地我都不会答应你的!”他一手捂住肚子,一脸呲牙咧嘴。

“我是死都不可能为你这样的人做事的!”我也不甘示弱,不过我看见他把手指按得嘎吱作响,直到我是免不了受一顿皮肉之苦了。

“我还要感谢你呢,本来还怀疑让你到现代来是不是一个好主意,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这样愚蠢莽撞的举动,给了我折磨你的理由。”

尽管他不是人造身体,但那结实的肌肉打在人身上应该不会太舒服。

“就让我来测试一下人造身体的强度吧。”

他的拳头打了过来。


夜里,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并不是由于身体上的痛苦,而是内心的煎熬实在让我无法入睡。

以后该怎么办呢?他关不住我多久的,离开基地以后,我肯定就要想办法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上谋生了。我望着那墙壁的奇特纹理发呆。这个地方,即使是牢房的设计都这么用心。

我在这度过的这段时间,到底算什么呢?那些理想,终究只是南柯一梦么?我很不甘心,想哭的冲动在这一刻尤其强烈。以后可能是没有机会再见到艾薇雅了,我已经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看出了一些规律:只要是和我有关系的普通人,最终都会落得悲惨的下场。这次出去之后,我的生活依然被监视着的可能性还是很高。

我仿佛又回到了袭击发生之后,那段时间的盲目和无助感。想要改变固然是好事,但这种结果我已经无力回天。

人还是要慢慢去适应生活啊......

我闭上眼,再次尝试入睡。不过这次,我很顺利地就睡着了。因为在梦中,我听见了艾薇雅焦急呼唤着我的声音。

“绫君、绫君!”

“让我休息下吧,我真的很累了。”

“不,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呀...快起来、十绫!”

我感觉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我终于确认这不是梦、而是现实发生的事情。

“艾薇雅?你是...你是怎么进来的?”起身后,我发现她果然就站在我的身后,一脸担心地望着我。还有一个白色的球体在那里悬浮着。那个宛如梦魇一般的东西就出现在她们后面。

时空门。

我第一反应是很绝望的:完了,她们都被二号发现了。但我仔细看了看,时空门的另一侧很平静,而且样子有些奇怪。这里是不可能有支持时空门生成的底座存在的,但这个漩涡的形状看上去又像是一个入口。

“这、这个...”我指了指时空门,“是怎么生成的?”

“对了,我差点忘了!这个不收起来的话很快会被人发现的。”艾薇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面对时空门伸出了右手,我注意到了她食指和小指上之前从未有过的金属圈。当她把手举起来之后,时空门的漩涡就开始慢慢变小,最后那蓝色的漩涡看上去就只有一张明信片的体积了。这时,指环变成了两段窄窄的长条,从她的手指上脱落下来、包裹住了那蓝色卡片的边缘。现在,漩涡已经完全不动了,它变成了一张“静止”的真正卡片。

“是用这个哦!索菲雅带我去一个大仓库里面找到的。”她怜爱地把那张卡片收进了衣服的口袋里,样子看上去很开心。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神奇的东西吧。便携式时空门确实有些意思。但此时,我实在是没有精力笑出来了。

艾薇雅突然把手绕到了我的脖子后面,然后把我的头埋进了她的胸脯里。

“艾薇雅?!”

“我明白绫君的痛苦。”她摸了摸我的头发,那已经被血染红的白发在她用手扫过时显得湿漉漉的。在我关闭泪腺之前,我的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沾湿了她的衣服。

她肯定感受到了。

“没关系的,绫君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爱哭的绫君我也不讨厌哦!”

“......”

“艾薇雅...那个......”一直没作声的索菲雅说话了,“我明白你是想让十绫的心情好起来,,但实际上他在听了你的话之后心情变得更加低落了哦?”

“诶、诶!是这样么?对不起绫君!”

“......”嘛虽然这是事实,但这个时候果然还是要说:

“没有的事...”万幸的是,索菲雅这次没有再揭穿了。

“你的话让我很高兴”这样的话果然还是说不出来。在我意识到自己的痛苦之前,她早就有所察觉了。然后告诉了艾薇雅。

此时,我感觉到球体上下调整了一下位置,随后它的正面对准了我。这有一种一个人在左右扫视了一番后最后定眼看向她的说话对象那种感觉。

“十绫,有件事我要和你说。”她雨中深长的声音让我有些恐惧。


默成是很晚才回来的。他一直用外勤任务在麻痹着自己。

今天又杀了多少个人呢?他记不太清了。最开始的时候,只要对方不是一定要击杀的目标,他都会使用电击器或者是震荡波这种非致死性的武器。但越是这样,他内心的疑惑就越大:杀人到底有什么意思呢?为什么二号就是想着要置他和释水于死地呢?在那次外勤结束之后,他多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就相信了她“没事的”的回答、让她独自去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也许不会持续很久了。二号成为、了继承人之后,他就有更多的权利让自己去执行各种各样艰险困难的任务,他现在还有理由推脱,但这个身份的转变一完成后就不一样了。

这种困惑在他的内心久久得不到解答,也让他变得愈发残暴了。从不带电击枪开始,他每次遇到不得不杀死的目标时,都是一枪毙命。但是现在,他发现他在瞄准的时候会迟疑、会想:我到底是打头部还是打腹部呢?我是用空尖弹还是实心弹呢?大部分时候他能控制住自己,用最直接的方式结束别人的生命;有时候他实在是控制不住了,开始想象人在倒地后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样子。并努力去让这幅场景看起来很享受。试图去理解那种杀戮的快感。但越是想象、观察,他就越是矛盾。他不知道的是,善良和同情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但这是二号所没有的。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想明白这件事情。而是慢慢地把自己拉向了深渊。

不行,再这样下去的话,感觉自己要坏掉了。最近,他甚至会默默把气都撒在十绫身上。如果不是他的不小心,又怎么会有后面发生的悲剧呢? 

但他也十分清楚,和释水一起来到基地完全是他们的选择。自己实际上没有任何理由责怪他的。不知道是出于歉意还是他们那已经经历了很久的朋友关系。他知道二号正常情况下是不敢动十绫手的,但他也了解十绫的性格。他宁可把这种心理上的痛苦转化为身体上的,虽然他从来都没有很赞同就是了。

希望他没有把自己的伤势搞得很严重吧...不然该不该告诉那位女士这件事情又会给予他新的罪恶感。他也是第一次来到基地的禁闭室,并同样被那墙壁的奇特纹理所吸引。他在里面见到了头发已经被染红的十绫。

“哇!你没事吧?”默成也是前后目睹了他两次的发色变化。

“这能有什么问题?要是我原来是黑色的头发你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黑色的头发啊...哦对了,我带了一些东西给你,想着在这里可能会用上。”

“谢了...没想到竟然还有电脑...这东西可是绝对不可能在现实世界里带进牢房啊!”

“呵呵,没关系的。在这里就算你能给自己定位、找好一票人来救你,他们连入口都找不到的。最后只能空手而归。”

“那我在这还真是安全呐!”

“某种意义上确实是这样吧......”

“默成,我有事要和你说。”

“干嘛?!你不会告诉我你现在就想出去了吧?对不起这个我真的很难办请你再忍耐一下...”

“我像那样的人么......”

“你就是。”

“......”

“...难道是为了别的事情?”

“当然是为了别的事情啊!跟我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吧!”

“你是不是离开了这么久、小瞧基地的实力了?无论你到哪一个角落基地都能找到你的。”他确实觉得十绫有些异想天开了。

“基地的责任声明中,基地的一切科技和装备只在本世界中的有效。”

“你忘记了在那里发生的事情么?他成为了继承人之后是能够追你到天涯海角的。”

“那如果我也有同样、甚至比他更好的技术呢?”

“那怎么可能!难道靠抢么?”

“不用啊,为什么在另一个世界我还要靠抢?二号在那里就不是继承人了啊。”

“我说啊...难道你想去一个你已经成为了继承人的世界找那里的自己求助么?”

不管怎么说,这种对自己人生的安排都太过随心所欲了吧。这一次默成是怎么都理解不了十绫了。但他没有想到,十绫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都消失了哦。”

“你说什么?”

“在我进入时空门的那个时间点,所有世界上的我都消失了。”

“但你不是又回来了么?等等...每个世界里,你都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是的,在每一个世界里,我的身份都是失败者。”

“每一个世界...这也太......”

“纯白二号帮我看了,全都是,无一例外。不管我在那个世界经历了什么,在我迷失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二号的目的其实就已经达到了。”

“这也太......我很抱歉。”

默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他握紧了拳头,觉得迫于淫威而帮助二号的自己太可恨了。

“你现在应该明白我心里的感觉了吧?他的一个小花招,改变了我在所有世界中的命运,摧毁了我所有的可能性。”

在星空背景的幕墙上,他看见了十绫那镇定的眼神,他的眼睛此刻就像是闪烁的繁星一般、露出了深邃而久远的目光。这件事情可能不是因为他而起意,但他确实已经为此思考很久了。

“你到底想怎么做?”

“我打算回到一个平行世界,它的时间正好位于我们世界的三个月前。”

“就是说...回到你被传送的前一刻?”

“不,是后一刻。”

“在你被时空门传送走之后?”

“对的。”

“等等...但是这说不通啊,这样的话你...不是还是中了二号的圈套?”

“这其实是一个选择。如果我只是回去提醒他,世界会出现分歧,有时候他会相信我的话、有时候不会,他还是会穿过那扇门。而根据现有技术无法让一个人回到当前世界过去的原理,我没有办法再提醒他第二次。而且,那一刻因为被时空门阻隔,里面的房间形成了一个密室,我也没有什么很好的方法去提醒房间里的贝妮特不要出门。不直接去提醒他的第二个好处是,当我提醒他的时候,世界的排列就像是一条直线。第一个人拍了第二个人的背,第二个人拍了第三个的...但是没有人来提醒第一个人、而最后一个世界的人什么也无法改变。这是由于和另一个世界的我交流所导致的选择机制造成的。但如果我不和他直接接触、只是那样替代了他的位置,缺少了选择的机制,这些世界实际上是以环形排列的,每一个世界的我都会消失,但是很短的时间后,每一个世界我都会再次出现。”

对于几乎变成了特勤专员的默成来说,十绫的话他只听懂了一半,时间的机理部分则是完全不明白。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原理...但我大概明白了。”

“所以?”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走。”

“为什么?!”

“因为无论在哪个世界里,消失的都只有你啊。我一直都在那里。不管经历了什么,她的死都无法避免。结果只能是两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在那面对该死的结局!”

“不...如果我那个时候回去的话...释水她不会死的。”

十绫的语气也渐渐软了下来,他也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他的出现能够改变未来,但默成却什么也做不了。无论他能够拯救释水,和他一起的默成都无法和她在一起,因为那个世界早就有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了。

这是你的长篇大论怎么都无法回答的问题吧,他看见十绫镇住的遗憾表情。不过没关系的,我会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只是不会和你一起罢了。他拍了拍十绫的肩膀,对他突然警觉的表情感到有些惊讶。

就在他要离开那个世界时,那个被他骂哭过、被他视为情感脆弱的小女孩的伊莉娜公主,在传送门开启的前一刻硬生生地把他拽走了。

“那晚之后我想了很多。”伊莉娜用身体把他逼到了一个房间的墙角边。

“哦,那请问尊敬的公主殿下想到了一些什么呢?”在他的成长的环境中,有一句话叫做闷声不响发大财,如果真心把别人的话当作教诲,那么其实这是最好的做法。在这个时候强音地叫住他又是谈到这个话题,在默成眼里其实是一种刻意的做法。所以他也在一开始就毫不客气地进行了挖苦。

“你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不能认认真真地把别人的话听完呢?”伊莉娜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我们的默成明显是一个不会轻易认错的人,不过他也认为此时继续开玩笑有些不合适宜了。

“如果公主殿下没有什么事了的话,可以让开一下让我离开这里么?”

“不!我有话要说!”她张开手挡在了门口。默成看到这架势,干脆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用拳头撑住了头。

“我洗耳恭听。”伊莉娜的样子看上去仍有些不满,但她也决意不继续在这样的细节上浪费时间。

“那晚我真的想了很多...你的世界和我们有太多不同了,十绫的想法也总是让我吓一跳。听说他在原本的世界有很好的生活,却一下子被流放到这里来了。我真的很佩服他。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很快地融入了这里的生活。我的话肯定早就早就被悲伤压垮了一直哭个不停吧。”

也不能说很好……默成想起了十绫兴高采烈又有些犹豫地和他提起基地的时候。他只是终于在痛苦中找到了了一个可以让自己为之去努力的目标。

“他总是做着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呢...他明知道埃斯通卡娜公主心里的压力那么大、这场对决又是那样得不公平,但他还是做了他一切能做的。我真的很佩服他呢。”

默成思考了很久后才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或者说才终于用自己的思维理解了她的想法。伊莉娜和十绫有一个很大的相似点:他们都很理想。无论是对事情的看法还是做法,他们都想达到一种自己内心最理想的境界。但是,十绫是在现代长大的,那次袭击之后他就意识到并不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能达到的、他也学会了逐渐接受这种现实;但伊莉娜不一样,她依然是从来都是那个活在梦中的小女孩。她所说她佩服十绫的,正是他在看透了现实的残酷之后,还能够坚持着自己做法的本心。这一点同样也是默成无法理解的。所以他对伊莉娜的话开始感兴趣了。

“注视了他很久,我也想和他做一样的事情了。但是当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不敢这样做。我知道他会注视着我,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说变就变。现在他要离开,我也该做出改变了。我不想他给我留下的,只有一段悲伤的记忆。”

“所以你想好怎么做了么?”

也算是为了自己未来的思考吧。他想。

“我已经做了哦!虽然很对不起他为我做的努力就是了...我拒绝了全部的求婚者,并且发布了公告,在我决定自己的未婚夫之前,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求婚。”

“什、什么?!”默成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就是一种保持本心的做法了。身为公主的话,这种事情不是随心所欲、想做就能做的么?但他并没有考虑到,这已经不是在那个不听国王的话就要掉头、王权高于一切的时代了。他也无法想象,在那个时代,一个全国上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女性,要做出这个决定要面对多大的非议。

“嘿嘿嘿......”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伊莉娜现在又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所以你想...孤独终老?”他此时还是一脸茫然。

“才不是...我只是想等到那个合适的人出现而已......”

这句话还是触动了默成内心那片最柔软的地方,他有些头晕目眩。

“我现在,已经是伊莉娜女王了。”

“那还真是恭喜了...”

“虽然知道机会很小...但是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到这边来的话,卓尔尼亚永远欢迎你们。

“我...也随时欢迎。”


“我还真的以为,那之后就不会再见到她了呢。”

“诶?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会去我去找你的那个世界。”

“这么突然!?”我在惊讶之余,却发现这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一件事。除了这个我们生活的世界之外,哪里还有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让他想要在那结束一生的地方呢?

“那还要回去找一找坐标呢......”我知道这是一件颇为棘手的事情:我必须要找到原来的传送门。而根据基地的资料记载,那扇门已经成为了二号的科研专用物品,已经在守护严密的地方被保护了起来。

“嗯,但这是我的事情,我会去想办法解决的。”

“这是什么话?”默成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他估计想到的还是去和二号交涉吧。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有结果的。要做就要在二号还没有当上继承人、把门转移前把它找到。

“我会和你一起去找的,然后我们一起离开。”

“十绫!这是我的事情。”

“难道你去那个世界救我,就是我的事情了么?”

“......”他沉思了很久,最后还是同意了。

“那好吧...但是,一切行动都要听我的安排。”

“没问题,外勤专员的话还是要听的!”

“别这样叫我......”

就在我觉得可以叫她们两个出来的时候。

“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下。”

“问吧,我俩谁跟谁!”

我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关于时空技术的问题。

“那天你在决斗场,我在二号的房间里从头就开始看了。你真的觉得你能够战胜有战斗机器人的拉帕斯么?”

“没有,即使是人造身体我也从未想过我能够战胜钢铁之躯。”

“那为什么还要上?”

这个问题让我思考了一会儿。

“可能是一种执着吧。”

“执着?”

“对,就是对现实的不满。二号的做法让我十分不耻,但在时空门面前我完全没有办法。但是拉帕斯不一样,我就算手无寸铁我也能上去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就算我知道我会身受重伤、再也回不来,但这样显然比明明有能力却什么也不做、能让我的心里更好过些吧。”

“这样啊......”

默成的想法在我心里一直是个谜。我知道他是一个能坚持一件事情很久的人,但我总是无法找到令他这样做的动机。我看他的脸色有点阴沉,就猜他肯定是在想些什么负面的事情了。所以我试图鼓励他一下。

“嘛...我应该就是这样的人吧,如果生活不在我所认为的正轨上就会觉得很难受。人的生活如果不是为了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而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那样真正值得让我奉献一生的目标,我找不到。”

“那就从好好生活开始吧,先照顾好自己,这就是一个很好的目标了。”

“照顾好自己么...我明白了。”

他看上去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不过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让我觉得有点奇怪就是了。

“我们也会帮忙的!”

这一次没等我说,索菲雅和艾薇雅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在默成来之前,是索菲雅察觉到了通道里感应系统的变化,才和艾薇雅一起出去躲了起来。本来在看到是默成的时候我就打算叫她俩回来了,但看他的神情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就决定先听听他想说些什么。至于这个去别的世界生活下去的想法,也是索菲雅给我的。虽然她确实给人一种比较可靠的感觉,但我总觉得这个主意应该不是她想出来的,对于时空的机理完全不了解的默成和艾薇雅就更不可能了。

这到底会是谁的主意呢?我想起了从我回来之后就从未现身的欣雨。但总觉得是他帮我的可能性不大。

“二号,能找到时空门目前的位置么?”

“至少加上纯白二字啊......”索菲雅的声音有些不满。那一瞬间我有点紧张,还真的以为他在叫那个二号...

“传送门还被放在当时十绫被传送走的那个基地里。位置位于最底层的储藏室内。原本十绫作为继承者是可以进入的。但现在安全等级提升了。只有继承人和赢得了竞选的二号有资格进入。”

“墙体有办法破坏么?”

“不清楚,我无权调取这方面的资料。”

我看了默成一眼,就都知道对方的想法了。

“去看看吧!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第八章

距离我上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只是看见那闪烁着神秘光芒的入口从水面上升起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

“这是我能找到最强力的炸弹了。据说只要一枚就可以炸穿世界上最坚固的金库。”

我对那样的金库墙壁到底有多厚并没有什么兴趣,我更在意的是这个金库在什么地方。不过在我的意识中,基地的墙壁都很薄,而金库的墙壁是可以比一个人张开双手还要宽的。这样就觉得自己似乎完全不用担心了。

“从你进入这里的一刻开始,二号就会意识到。在他决定这件事情的危险程度并赶来之前,你大概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太夸张了吧?我们可是飞越了半个地球、花了六个小时才到达这里的。”

“如果他成为了继承人,他到这里来最快只要两分钟。十五分钟是未成为继承人之前使用传送装置所需要认证的时间。”

“……”

“大家都准备好了么?”

“好了!”

我把手放上了生物验证系统。

“继承者十绫,您的身份信息已认证。欢迎来到基地钓鱼岛分部。”

我跑进了入口、跑过了曾经散发着薰衣草香气的走廊、那个把我和贝妮特都困住了的房间。现在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基地的大部分设施在未被使用的时候都会有一定的隐藏措施。不管是实验室、能量回收室、战斗室还是医疗室,现在看上去都是一堵墙。如果有人强行破开了大门,他会看到的也只是一条黑漆漆的走廊。

在坐电梯下到最底层后,我们就来到了储藏室。这个大门是正正常常地暴露在外的,因为能够下到这个深度的电梯并不是。相比于基地永远洁净如新闪闪发光的大门,这扇门看上去甚至有点老旧,打开方式看上去也不像正常的门那样有那样的多重机关。这在瞬间就多给了我一些信心。

“来吧,验证一下你这东西是不是真货!”我开玩笑道。

默成把包一拉开,小小的起爆装置落了一地。

“你到底是准备了多少……”

“所有在那个基地里我能够接触到的,我都拿来了。”

“……”

“十绫,你走了这么久,基地的继承者培训也没有全部参加。但我是知道的,基地的实力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这些全部用完了我们都无法打开,你就就近找一个世界把我传送走吧。”

“这个一会儿再说。”

我朝艾薇雅那平平的口袋多看了两眼。

默成把五个一组串联在一起,粘在了大门的连接处。

“五个一组可以让穿透力得到最大发挥。我先试一试,如果不行的话我就用多点爆破了。”

理论上说,如果单点爆破都无法造成有效破坏,多点爆破只是一种没有希望的试探性做法。寄希望于被破坏物设计时整体结构上的缺陷,在经受强大动能冲击的时候会显露出来。他把装置放在了上方的连接装置上。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做的,因为上方总觉得要比见面脆弱些。

正式起爆后,起爆装置只短暂地响了三声、然后就有一道火红的光柱冲向了墙体。

在烟雾散去了之后,我们完全看不出任何变化。垂直的墙体上现在还是垂直的、留下了一个被熏黑的圆形灰烬。但是当我用手去接触那黑色的痕迹时,它很轻易地就被擦除了,下面的墙体依旧完好如初。

我试图移动那微微潜入墙身的门,但它纹丝不动。

“这么会这样...”

“这是什么材料造出来的...”

默成深知道时间不多,他没有停下,继续往墙上粘数量惊人的爆破装置。但直到所有的都用完,只要用手轻轻一抹,墙体依旧洁净如新。

“十绫,你先走吧。”

默成似乎还想尝试,我不知道他为何对那个世界如此执着,但我知道没有正规的验证信息,他是绝无可能打开这扇门的。到底该怎么办呢?我不希望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啊。

“虽然希望很低,但这个基地可能也会有一些爆破用的装备。试着去找一找吧。”

就当我转身准备跑开的时候。侧边的走廊传来了一个熟悉又让我惊恐的声音。

“不用去了,十绫。你没来听我的课我还真是感到遗憾呐!强相互作用材料是只能用纯能量武器进行切割的,这一点我是着重强调过的。”


“两个十绫?!”

“艾薇雅、默成!快跑!”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奢望呢?欣雨的实力我是清楚的。

“诶...不要这么冷淡嘛。我是来帮你的。”

“这么巧的时间点你却刚好出现在这里,要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唉。全球2652个基地有自动按摩椅,753个基地有游泳池。你以为我为什么偏要呆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新分部?”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等等啊、十绫!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艾薇雅有些害怕地向我靠过来。我曾和她解释过这并不是我原本的身体,她也知道欣雨这个人。但好像我忘记告诉她我的身体和欣雨是完全一样的。

“这位美丽的小姐,不光长得一模一样,连基因都是一模一样的哟!”

欣雨在艾薇雅的面前立正致意,捧起了她的右手,正准备吻下去。当我看见她既感动又惊讶的眼神时,果断把欣雨的手打掉了。

“好痛...十绫......”

“还真是冷淡呢。不过既然来了,我还是用行动说话吧。”

他没有像艾薇雅一样扭一扭手臂,而是直接把手放在了门侧面的墙壁上。

身份已认证,前基地继承人欣雨。欢迎进入。

此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我的基因和你是一样的,为什么系统识别不了我的权限?”

在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试过了,墙体显示出的是我的名字,还有我并没有足够的权限开启这扇门。

“你肯定以为这是生物检材、对吧?但实际上这是量子检材。”

“......”

门打开了。

“好了,”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便吧。”

默成低着头走了进去,在他进去以后,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要帮我们?”

“为什么呢?男孩子看到可爱的女孩子都会有保护欲,可能我看见你就有帮助欲吧。”

“......”

他有点不怀好意地一笑,不知道为什么艾薇雅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崇拜了起来。

“在我的班上,你就像是个不作弊、所以拿不到好成绩的学生。这样说能明白了吧?”

“......”

“继承人在任期结束之后是可以维持自己的身份一段时间的。我以为你可能不会回来了。但不过怎么样,我决定等到我的任期结束。到时候如果你有什么合理的要求的话我还是能够答应你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资料上不是写了这只是一场事故么?”

“十绫,在基地里,继承人的继承是高于一切的。为了这个结果的快点确定,一切的过程都可以被省略。我们需要一个符合时代的领导者。二号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在那个时间段安排了这样的一场事故。要埋没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还没有名气的时候就让他彻底消失,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的处理确实非常好...但事后,像他这样无论好坏都要炫耀一番的做法是在哪个时代都被人所不齿的。你的做法嘛...对于一个以后要手段干净利落的人来说我还是挺欣赏的......”

...这应该是无语的另一种表达方法吧。

“如果二号知道了是你帮我...你会怎么样?”

“哈!你难道在担心我么?”他的眼神好像一下子被点燃了,“你记好了,就算他成了继承人,也只有我动他的手。这种事情他想都不要想。”

好像有些可怕......

“嘛,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过去了以后我们还有三个多月的相处时间呢。到时候好好珍惜吧。”

他的这种思维让我觉得很神奇,仿佛过去了之后、在另一个世界见到我的、还是现在的他。不过某一点确实值得我吐槽一下。

“谁要珍惜啊!!”

“美丽的小姐,以后再见咯!”

“喂!”

我目送、艾薇雅挥手送他离开之后,她搂着我的手臂有些娇嗔地说道:

“有时候会幻想十绫也是这样的呢~”

“......”


默成很顺利地就找到了时空门,传送地点的初始设置还没有改动过。他决定就用这个、和我们一起离开了。索菲雅不会和我们一起走。

“我是以量子形态存在的。我会即时地存在于任何一个有我的世界里。你在另一个世界见到的我,其实就是现在的我。”

尽管不是太明白,还是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吧。最后一句话确实占据了一个改变我决意的主要作用。

“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话么?”

我问默成。他的状态看上去是这几天我们重逢来的最佳状态。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释然了、开了口。

“请告诉在那个世界的我,他远远没有意识到她对他有多重要,请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虽然有些拗口,但我还是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瞬间意识到了那个对他重要的人是谁。

“放心吧,我一定会和他说的。”

我知道,跨越了时空门之后他就会在那边了。但我还是把这当作了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我们最后拥抱了下,艾薇雅也和他恋恋不舍地握了握手。他就消失在了那熟悉的圆圈之后。

我和艾薇雅用的是便携式的时空门,索菲雅早已经把目的地校准好了因此我们并不用担心时机。即使我知道二号要来,但他是不可能想到我们已经用完并在清除坐标后归还了他的时空门、现在正呆在安全的地方。

其实我原来的想法是,在走之前最后让我看一眼二号气急败坏的脸。但继承人的一番话瞬间就让我改变了主意。做人果然还是要成熟一些~

“十绫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哦。我对这个世界其实没有什么留恋的。在我的记忆里,这里留下的时间还没有我在公爵家、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要多。”艾薇雅把时空门交到我手里,她靠在了一边的墙壁上。

“不过我很期待呢!我想认识夜、贝妮特,还有释水。我想知道让默成他着迷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我还是挺留恋这里的,因为这才是我成长的地方。这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很想再去那些留给我深刻回忆的地方看一眼。不过现在才想到真的太晚了。我调出了卫星图像,再看了一眼我长大的城市、默默地记下了那从屏幕的右上角横跨到左下角的生命长河。

“我们走吧。”

几分钟后,房间里的他们就和光亮一起完全地消失了。

尾声一

在短短的两天里,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已经是第二次了。因为我的要求,出口的目的地应该正好是贝妮特的病房内。我不知道二号给她呈现了一幅什么样的画面,所以我决定在她穿越之谦阻止她。

我们到达的时间正好是我离开的后一秒。我听见了门外稀稀落落的散落声。那是我当时握在手中的薰衣草。我向门外看去,那里空无一物,有的只是打在花儿上的阳光。尽管薰衣草是紫色的,但这时我仿佛从花瓣上看到了千百种不同的颜色。

贝妮特就跪在门口,她望着花束落下的样子出神。在初次触碰到了时空门后,那水面波纹一样的质感让她更加深入地把手臂都准备伸进去。

“不要、贝妮特!”

比声音更快到的其实是我的动作,我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的手从时空门里拽了出来。看着她的手臂完整地出现在了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士…绫…先生?!”

“是的、是十、绫哦!”

尽管这完全不能算是什么体力运动,甚至连热身都算不上。但我还是气喘吁吁地用手支撑着坐在地上,头上不停地冒着汗。我注视着她,看见她的表情从惊讶转变为害羞、再到后面的一点点开心。仿佛我看到了在这短短的一秒钟内我度过的那三个月。我憧憬的、我遗憾的、我保护的、我失去的,仿佛都在这一刻她的脸上被刻画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我的双眼渐渐模糊了。

“贝妮特。千万不可以跨越这扇门哦~”

“嗯,我记住了。”

尾声二

今天的天气好得出奇,对于隔三差五就有沙尘暴的沙克是如此,对于艳阳高照的卓尔尼亚也是如此。

此刻,默成已经在沙漠里脱掉了他的所有装备,他实在是热得不行了,只穿了一身还有些降温效果的战斗服。虽然他没有想过一出来就会是卓尔尼亚这样的好事,但这个恶劣的坏境直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校对坐标的时候出错了。

这一带土地贫瘠、一片荒芜。不过,从未去过海边的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细而柔软的沙子。他很快就脱下了鞋子,尽管有些灼热,但比闷在加厚的雪地靴里要好多了。

走了一会儿,他看到了一块大石头。正常来说,沙漠中的石头会因为长时间的太阳暴晒而烫到无法坐下。但这块石头仿佛是特殊的材质,摸上去只是有轻微的发热。他就坐了下来。准备休息一下、去一个有人的地方问问路。

不久,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远处的人影。他正缓缓地向自己走来。因为天气热的原因,热量让整个人的形状都变形了。等到他走进,默成发现这是一个背着长剑、脸上留有刀疤的男人。他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大石头前,把剑和剑鞘一起插在了距离默成不远的地上。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默成没有看他,他又拔出了剑,再次狠狠地插进了离默成更近的地方。

“小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的眼睛贪婪地望着默成手里那个鼓鼓的军备包。默成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他把包往后一丢,摆出了和那个男人一样准备打架的姿势。男人诧异地望着他。

“开什么玩笑?你...不怕死?”

“不。对付你一只手就足够了。”

十绫第一次来的时候,肯定不是这副场景吧?默成心想。他的内心突然有了一种全新的想法,在现代他总是受到各种各样事情的约束:在学校里是各种老师和学长,在基地里是十绫和二号。但是现在,这里是真正属于他的舞台了。尽管没有基地的装备,但是他的知识和有限改造过的身体就足够他统治这个世界(rule this world)了。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此刻,他似乎也能了解一直以来、十绫都如此抱有希望的原因。

去找她吧,他想。

番外

“真希望他不要冲动才好呢…每次都是这样所以才会叫人担心。”

艾薇雅无奈地望着那慢慢关上的大门。

“我们也离开吧。二号今天来这里,就是想到这个仓库来拿东西的。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嗯。”

正当艾薇雅打算向球体漂浮的方向移动过去是,后面传来了机械设备的移动声。她注意到球体的移动也停下了,而且还是在某个转动的位置。

“你…你是……?”

是一个很低沉的声音,缺少人说话的生气。

艾薇雅希望球体能给她一些提示,至少告诉他面对的是谁。但是它就像时间静止一般僵在了那里。她只能战战栗栗地转过了头。

顶上突然黑了一块,是原本应该填在那里的天花板向旁边收起了。一个有点像洗衣机中间被掏空部分的圆柱体悬浮在她的面前。

“我、我叫艾薇雅!请问你是!?”

“这是一个好问题,”洗衣机滚筒迟疑了一下。

“我是谁呢?”

这“人”应该不是二号吧?基地为什么还会有这种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东西呢?十绫你快来!

“那个、这下就有点难办了呢~”艾薇雅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诞生在这里,但却无法在这里得到宁静。”

“难道这里一直都很吵?”

“‘人’的事情,还真是麻烦呢。”

突然,卷筒一直朝向艾薇雅的“头部”打开了。露出了一个有点像镜头的机构。它视线的转动就被金黄色的光影变化彰显了出来。它在视线内环绕了一圈后,聚焦部分就死死地对准了艾薇雅。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写轮眼让她感觉自己被一阵恐惧感牢牢攫住。

“呀,方才还真是失礼了。继承人夫人。”

“诶诶诶诶诶诶!!!”

艾薇雅想和十绫在一起的心情是毋庸置疑的。但在这样空旷的场合被这样大的声音这样毫无忌惮地说出来,还是羞得她双耳通红。

“现在还不是!”

“以后会是的。在不久的未来...不...应该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

“这很让人费解!”为什么先说不久又要改成很长的一段时间啊!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什么能这样确定?!”

“我不认识、也不该认识现在的你,但是我认识未来的你。”

“总是说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话......”

“原来只要这样就会生气啊…继承人的品味还真是独特呢。”

“你!”

突然,滚筒的声音一下子变小了。艾薇雅本来觉得室内就很安静了,但是这一下,仿佛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她没有听见针尖掉落的声音,却听见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糟了!我该走了!”

“夫人无需担心,只需要呆在这里就好。”

卷筒上降下来了像网罩一样的东西,把球体和艾薇雅都罩住了。

“可是!”

现在要走时间已经不允许了。大门被打开,一群人走进来、说说笑笑,拿起了什么东西又放下。这个过程中,那群人在她的身边走来走去,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对这个罩子也没有任何兴趣。他们讲的是另一种语言,但她可以听懂一些。

绫君真的是......

大概十分钟之后他们才消失在了房间里。罩子也升了起来。

“谢谢你...请问你是?”艾薇雅这时才突然想起来它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为自己的这个问题感到后悔。

“夫人如果喜欢的话,就叫我小云吧。”

“别这样叫我了...还有这到底是什么名字啊?!”

不过滚筒远比它看上去要来得随性。

“好了,你走吧。我和永动机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时间不多,你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什…你不是一直在和我说话么?”

滚筒径直向上飞到了天花板上。艾薇雅注意到这时球体才再次旋转了起来。

“我们快走吧、艾薇雅。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十绫说。”

“这么突然?!”

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她果然还是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看着球体越飘越远,她也只好跟了上去。

“等等我!”

完全没入了黑暗之中,滚筒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它仿佛还在黑暗中探寻着什么。

“这一次,希望我们的继承人能够破除魔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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