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个时候,我大概六岁的左右,有一天母亲感冒了,躺在床上休息。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玩,我忽然心血来潮,想给我未来的孩子做一把剑。那时看多了武侠片,一心想当侠女,于是想到我的小孩,也应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我找来一根竹子,拿着母亲切菜的刀,将竹子修整成我想象中的剑的样子,正在我准备往剑身上雕花的时候,手一滑,刀割在了我的左手食指上,血一下子冒了出来,我赶紧扔掉刀找纱布处理自己的伤口。
母亲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对我的情形一无所知。她没听到我那一声小母亲般的惊呼,她也根本不知道,她小小的女儿此时正在为谁操心,为谁流血。
因为觉得做母亲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所以我并没有觉得有多疼;也因为觉得我在为自己的孩子受伤,所以也不敢告诉母亲。
似乎事情就在那时定了,他在未来等我,然后某一天,我们母子相逢。
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
因为最终的结果真的是我和他,而不是我和她。
02
他终于如约而至。
我经历了九个多小时的折磨,才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当医生把他捆扎结实递到我怀里,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小脸皱巴巴的,眼睛四下张望,不知道在找什么,小小的身体缩在被子里,有点怯怯的。
我端详他,忽然有点失望,“怎么长成这样,一点都不像我想象中的样子”,我自问。
在他还没有出生之前,那年春节,我带着肚子里的他回老家过年。大年初一的中午,我在门口溜达,碰到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孩,孩子大概一岁多一点,走路有点蹒跚,穿一身唐装,白白净净,睫毛很长,乍一看很像影视剧里的小太子。他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于是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剥给他,摸了摸他的头,他笑着跟老人走了。
后来我把此事讲给家人听,他们一致说我一定记错了,因为家附近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小孩。
于是我便不确定那是我恍惚中做的梦,还是真有其事,后来慢慢的,我变确定我的孩子应该长成那样。
但此刻这个皱巴巴的小毛头,太令我失望。
然而千万遍的描绘想象,全抵不过一个小小身体贴向我怀里的那一刻知心,他用他乌黑的眼睛看着我,我们四目相对,我忽然有了莫大的力量,因为我再不是一个人,我的人生有了更进一步的意义。
03
因为他的到来,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那些在复杂关系中滋生出来的种种沮丧和黯然神伤,因为他的到来不再成为问题。那些因为远离父母亲人的孤单和迷茫,也因为他的到来一扫而光,除了父母之外,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与我血脉相连。
他是独子,没有别的小孩陪他玩耍,所以我成了他的第一个玩伴。我心甘情愿地退化到一个小孩子的阶段,跟着他简单到只知饥饱、冷暖、高兴和不高兴。陪着他追逐奔跑,陪着他看蚂蚁搬家,容忍他把小脚搁我脸上……
这样的日子颇具修复功能,我很快就忘掉了生活中的磕碰和疼痛。一向寡言的我忽然就开朗起来,一向敏感的我忽然对很多事满不在乎起来,一向不太在乎自己的我,忽然开始惜命起来,这一切全是因为这世界多了一个人。
因为他,我也开始变得柔软起来。
04
因为他,家里多了很多的欢乐,不再是两个人时的冷清。每天下班回家,推开门,他就会飞奔过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一刻,我总觉得拥有他,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成长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他也总是能从琐事中,得出自己的理论。有一次,我们晚饭后出去溜达,他忽然说“妈妈,我喜欢折纸,是因为我习惯折纸的过程,人也是这样的一个过程”。我惊讶于他小小年纪,却已洞察人生真谛。
母子相处的过程,也并不总是温馨和谐,也会有争执,通常是我扔了他的玩具,他划花我的衣服,然后相互不理睬,但到最后,他看着我阴沉的脸,会蹭到我怀里,小声的说“对不起,妈妈我错了”。
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带给我温暖和力量。母亲去世了,我躺在床上流泪,他跑过来,默默的抱了一会我。晚上回家,他递给我一封信,是他口述奶奶代写的,上面满满的都是他的关心。
如今,他已经长到和我齐胸高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朋友,有时候也能充当我的帮手。正如此刻,我们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太困了,一直在打盹,他一直在旁边跟我说话,消除我的困意。后来他看我实在太困了,就说“妈妈你睡吧,到家我叫你。”
这句话就像有魔力一样,我真的睡着了,大约过了一刻钟,我感到一双小手不停的摇晃我,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轻轻地说“妈妈,到家了”。
我看向窗外,车子正好停在小区的门口,春日阳光明媚,一切都刚刚好。
我亲爱的小孩,就这样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