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正忙于埋头吃饭的我被一阵急促的微信视频铃声打断,是妈打来的,她神情恍惚,说话有气无力的,以前她从来没有那样过,我不禁马上警觉起来,不详的预感包围着我,我害怕起来,毕竟我在离她千里之外的地方,我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以防她看出异常来。我缓缓地问了一句:“妈,什么事,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你表弟跳河了”
“什么”
“你表弟跳河了,没有救了”
“什么,为什么要跳河”
“和你舅舅发生矛盾了”
“发生了什么矛盾要跳河”
无论我问什么,结果始终只有一个:表弟跳河了,表弟没了。此时再可口的饭菜我也没有胃口了,我胃里翻江倒海,我控制不住全身发抖的自己,瘫软在地,汗如泉涌。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我问了我妈一遍又一遍,第一遍时我就已经听清楚了,只是我无法说服我自己相信那就是真的,我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我妈说错了,希望她第二遍,第三遍能告诉我不一样的答案,可是没有,几次的答案都是一模一样,我死心了,尽管我有一百个不愿意终究还是改变不了那个事实。
最后一次见到表弟是去年春节,长得高高大大的,虽然满脸青春痘,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今年正上高一,成绩优秀,如果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他应该会有一个不错的未来。只是这只是如果,所有的如果都是以假设为前提,我来不及遗憾失去了一位亲人,来不及拿盆去接头顶那块因为一块瓦片缺失而倾泻而下的雨;来不及在这个盛夏收拾那摔得稀碎的心,我从未发现竟如此的来不及。我知道明天一定会如约而至,只是有些人不会再出席,我也知道意外总会在某一个明天到来,只是它从来没有告诉我具体的日期。
还能怎么办呢?除了接受现实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不接受也得接受,不是多项选择,他不在了就是唯一的选项。他纵身一跃留下一片残籍和一群哭痛肝肠的亲人们,奔涌而出的泪水成了我们表达悲伤的仅剩方式。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他在暑假期间一直沉迷于玩手机说起,不晓得手机里的什么内容能让他废寝忘食,白天夜晚不间断,舅舅看不过去把他手机没收了,他赌气把门反锁,竟然硬撑着三天没有吃饭,舅舅让他开门,他把门打开换上鞋子头也不回就走了,烈日炎炎,39度的高温天气,他沿着公路一直走,舅舅开着摩托车一路追,快到一座大桥处时看到了他,舅舅赶忙下车,马上向他道歉,说尽了好话,无论是用了九二虎之力把他往回拉,还是一扑通跪在他面前,都没有让他改变主意,他铁了心要往前走,不知什么力量驱使着他以至于他那么决绝。最后舅舅没有办法,一路陪着他过了大桥,舅舅让表弟往前走,叔叔会在前面来接他,等舅舅返回去骑车再往前骑时没有看到表弟,打电话给二弟问有没有看到他,二弟说没有看到。舅舅马上着急起来,立即掉转车头去追,赶到桥头时,听到桥上的人议论有个男孩跳河了。舅舅大脑一片空白,他茫然地望着那一湾绿水,深不见底,深蓝得使人脊背发凉的水面一片死寂,铺开在群山之间的巨网筛掉了那个男孩,舅舅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跳之前他应该是有所迟疑的,过桥的人看到他在桥上站了一会儿,双手使劲摇晃着护栏,等那些人一转头他纵身一跃,过桥的人听到一巨响的水声,她们回头看已经不见男孩的身影。荒郊野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离桥不远处的渔夫听到不寻常的水声马上划船过去,等赶到时连个水花都没有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自然是看不到舅舅的痛彻心扉,舅妈的癫痫大发作,疼爱他的亲姐姐们哭得死去活来。救援队不分昼夜地打捞,终于在第五天时打捞了上来,重要的亲戚悉数到场,在那巨失去生命的遗体面前默默地承受着内心的波涛汹涌和浑天黑暗,不告而别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道别方式,无论如何悲恸依然改变不了已成的结局,车可以掉头,水可以回流,唯有生命不可逆转。
对与错的天平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该向哪一边倾斜,怪舅舅太过严厉或者不理解年轻人吗?还是怪他太过轻视自己的生命,又或者是怪自然的规律不可更改呢?
我不敢想象舅舅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让生活步入正轨,舅妈是不可能了,由于年轻时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磨难使她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病 ,如今失去了她中年时得之不易的儿子,支撑她信念的唯一支点也就消失殆尽,余生恐怕她要在混沌中度过了。
我只希望另一个世界能另他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