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裂(十九)

偶遇

洛州郊野,一座平常客栈,日出东山之际,天空湛蓝透亮,一着蓝色夹袄十五六岁的小姐步出客栈,后跟少年及一个老丈。客栈外,草木丛中簇簇鲜花,一八九岁的女孩正在摘花,一五六岁的虎头虎脑的男孩却在扑蝴蝶。一对夫妇立在一侧笑吟吟观看,妇人不施朱粉而光彩照人,汉子随意一立,一股无形威势。

这小姐见小女孩可爱,忍不住走过去,笑道:小妹妹,姐姐跟你一起摘花可好。

女孩见她长相俊俏,态度温和,点点头:摘了一朵花举到她跟前,姐姐,你识得这是什么花。

小姐灿然一笑,心道,亏得跟师傅在山中遍识花木习性。便笑道:此是茶花。随云望着妇人笑道:摘一朵给你娘戴上可好。

小女孩便将手中一朵送给他:姐姐,这朵送你。俯身摘了另一朵,跑到其母跟前:娘,我给你戴上吧,她母亲弯下腰来,任她插在鬓角。

小姐走到母女身边,冲夫人盈盈一笑:姑姑生得叫人好生羡慕。

彩云飞浅浅一笑:小妹甚是英武。你是洛州城里的小姐,出来踏春?

小姐笑道:我京城人氏,欲往扬州投亲。

老丈带着少年走来,汉子朝他们拱了拱手

老丈还礼:老弟一家欲望何处,如今路途不甚太平,不敢贪图赶路,须晚走早宿。

汉子笑道:我一家正欲老丈相反,我从江南到此,欲之西方。小儿辈尚未见洛州、京都繁华,故特引他们略开眼界。

小姐问小女孩:妹妹,你叫什么

小女孩:我叫雷隐,指了指笑小男孩:我弟弟叫雷安。姐姐叫什么

小姐:我叫攸儿,姓萧。

老丈、汉子听了不觉一愣,两个隐隐猜到对方身份,小孩毕竟无甚心机,而随云竟毫不避讳道出真面目,令云峰颇为意外。

 云峰道:攸儿,我几个去吧,休打搅雷兄一家。当即朝雷焕拱了拱手

雷焕还礼。

随云望着彩云飞:姑姑,日后攸儿寻你玩耍可好。

彩云飞笑道:我定洒扫以待。

双发作别。

单说云峰引着随云、随喜上了路。走了一程,云峰止步,望着随云温言道:云儿,你过于大意,如何将身份轻易泄露。

随云道:他是雷焕一家,我不忍欺瞒。

云峰沉吟:雷氏兄弟,天下闻名。

随喜:师父,雷焕和颜悦色,竟能令人生畏。

云峰:老太监下旨革除雷砺之职,雷焕至京城莫非欲刺之。

随云笑道:我料想不是,若行刺何以携带家小

云峰也笑:传言雷家军甚平易,将士饮食起居一也。为帅,亦无甚权势。

随云:师父,门主遣我师徒三人至扬州何为?

云峰:门主得密报,唐王有巫医能炼制勇士丸,士卒服下,锐不可挡,故令我等去劫之,若不能劫则刺之。

随云:何不派遣修短两辈弟子?

云峰:必悟机、悟心两个进谗也。门主对我等已起疑心,我恐早晚向山寺下手。

随云:师父何必脱教而存

云峰苦笑:诸师皆有人质在高复手中,如何走脱?

随喜道:师妹善心,何不将随怒、随馨两个除掉。

随云:弟子中另有门主奸细,若除掉两个,其必不心安,隐藏更深。

云峰:我三个码头登舟急行吧。

三人买舟南下。

三四月的天气,春和景明,两岸杨柳依依,碧水荡波,令人心旷神怡。河中漕运船往来不息,北上官船皆有战舟护卫,士卒立甲板上,弯弓露刃。沿途村镇城市皆安堵,亦有许多码头。船靠岸,便可上去。沿岸百姓在河岸贩卖各色商货。随云、随喜两个久在山中,见了无不新奇,随云便吵嚷着要上岸,随喜亦动心,然不敢说出,此时云峰如宠爱孙辈之老汉,便与船家商量,当即靠岸停了。随云便越上岸去,一面冲随喜招收:哥,你快上来。随喜看了一眼云峰。云峰笑道:去吧。他便一越而上。两个钻入人群。

   船家:老人家好福气。孙男孙女令人好生羡慕。

   云峰笑道:初次远足,未免淘气。望着两个徒弟,脸生慈爱之情。

   商贩将货品沿河岸摆在草地,无非酒肉杂食、干货等物,船上旅客上岸补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两个在人群中钻了几回。

随喜道:师妹,不如买些酒食下去

随云:不好,尚不饥饿,不如下站码头再买,倒新鲜。

又转了一圈,随云觉得无趣,扭头找随喜不见。拨开人群,左右看时,随喜举着一根银钗兴冲冲跑来:师妹,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随云:我一向不带金银饰物。

随喜脸色一红,支支吾吾道:我见你看了两眼,以为你喜爱呢,将身上之钱皆给他了

随云扑哧一笑:师兄, 你上人家当了,银钗不值许多钱。我两个去退掉

随喜挠着头皮:难以启齿?

随云便接过来插在鬓角:如何?

随喜嘿嘿傻笑:好看,好看。

随云道:我两个速回吧,免得师父久等,师父嘱我两掩饰,你如何忘记了

随喜道:我心里一急便忘记了,唤你妹妹可好。

随云不应,左右看看:师父闹牙病,我两个买些软食下去

有卖柿子饼的,随云便捡了几个好的买了下舟

船过郑州,再往南,沿岸百姓皆有慌乱之色,码头亦有叫卖吃食,然品类甚少,有人雇舟欲举家迁徙。云峰见了纳闷,便叫船家靠岸,岸边一个老丈叫卖蒸饼,云峰便买了几个,一面问:老丈,我看镇市繁华,如何人皆慌乱?

老丈:想你是外地旅客,哪里知晓,如今汴州、泗州、汝州沿河各州流寇滋扰,来去如风,往日杀人奸淫,如今专以掠人为食,有逃脱来此,言贼寇无粮草辎重,专以人为食。贼将皆锯齿獠牙,凶狠过猛兽,但饥渴,便生噬活人。官军将士无能,不能将其制服。因此百姓觉慌乱,官吏富人皆将家小送往洛州。

云峰听了叹口气,催船出发,一路官军多了不少,到转运仓,许多官军士卒戒备,商船民舟皆不得接近。如临大敌。再行至汝州境,常有百姓携带家小徘徊岸边,码头停满民舟了,问之,亦是恐慌流寇,旦有事便下舟逃逸。

前行数日,官军河道设卡,凡来往船只皆要盘查,船家见了,死活不肯再往南,云峰不好相强,只得弃周登岸。

  陆路却是另一方景象,沿途村镇城池,设下许多哨卡,盘查往来行旅,但有人烟处,便可见团练、或官军往来巡查,或捆主几个骨瘦嶙峋的男子示众。三人沿着官道往南,听得商旅抱怨连天。有说:名曰查奸细,实则盘剥商旅,但见包裹沉重,皆诬为奸细讹诈,或妇人美艳,百般刁难,令脱衣查身,百般羞辱。

   又赶了一程,肚内饥饿,路边有食肆,案上摆着几盘蒸饼肉食 ,苍蝇乱飞。店家甚是肥胖,叉着手左右张望。云峰过去问:店家,可有热食。

 胖子看着他们:有,一碗面三百钱

 云峰大吃一惊:河边不过十钱,因何涨了许多倍

胖子冷笑道:非是我一家涨,驿站四百钱,便是这行市,到处闹贼寇,人心惶惶,物价腾踊,哪里能讨得便宜?我阖家老小指望这间食肆养活,官吏今日来征这个税,明日来征哪个费。不卖这些钱,难以维持。

 随云:师父,走吧,何必听他埋怨。

三人往前,前有驿站,到门前一问。

驿吏是个老人,满面风霜:如今驿站不接待商旅,皆被官吏军校占据,每日吃的大醉,稍不如意便鞭打我等。说是盘查奸细,实则趁势敲剥,我家春苗未播,他却拿来做苦驿,错过农时,一门老幼如何活命?

  云峰把头摇摇,三人只好退到路侧一颗树下歇息

  云峰叹道:汝州刺史王僚真蠢材也,便有奸细潜入,城内戒严便可,何须全境鸡犬不宁,又不约束官吏,任其盘剥盘剥百姓,反是驱之向贼。

  随云道:王僚兄乃王铎,曾与李光庭、崔弼同为相,为人随世俯仰,凡论事模棱两可,京师人称:王模棱。一门皆骄奢,王僚虽曰进士出身,文辞不通,善作顺口溜。人称顺口王二。他主持一方,岂不教百姓遭殃。

  干了一程,前面一座大镇,隐约几百户人家。入口关卡,一个胖大官吏率者十几个壮丁盘查。十几个商旅列队等待。三人在队中。忽人群中有人惊呼,镇里四个壮丁将两个瘦弱的男子双手发剪,推了出来。押到官吏面前:李二赵三入了贼教,潜回吃我等拿住。一撸其衣袖,露出新烙的天字。

  李二哀求:大爷,我两个游手好闲,在外游荡,都传入教肥吃肥喝,我两个便去了,谁想竟缺吃少喝,稍不慎便砍头,因此便趁乱逃回。大爷准我两个自新,饶恕了吧。

   他们白发苍苍的父母颤巍巍跑来,跪地一片叩头:大爷,他两个挨刀的,不通世故,吃人洪骗,放他们活命,我一门感激不尽。

 官吏冷笑道:分明潜回做奸细,刺史有令,拿住奸细就地正法,来,将他们人头砍下。两壮丁抽刀便过来。

  随云见了,按耐不住,将袖子朝官吏并壮丁一挥,一股迷香仆入其鼻孔,顿时迷迷糊糊。随云朝身后树丛一指:快看,奸细躲藏在此。人皆回头。她张手一杨,一支袖箭钉进官吏咽喉,扑地便倒。

  随喜便喊:流寇来了,流寇来了。人群恐慌,望里面涌进去,壮丁们拔腿便逃。哪管李二赵三。

  师徒三人从容在后,跟着李二一家穿街过巷,到一处低矮的土砖垒砌的房屋前,李三回头,浑身颤抖。

  云峰:你无须慌乱,我过往商客,无处投宿,因此跟随打听

  李二:如今谁敢收留外地商客,伍保长闻讯必来,若查出奸细,邻里皆坐。

  云峰笑:你虽逃得一时,官吏必来拿你,留下必死,你当地人,熟知道路,引我往南,出了汝州境地,你可得活命。

  李三苦笑:我手臂上烙了字迹,官吏一看便知,难以活命。话虽如此说,要父母备好干粮。一面冲云峰道:我去唤赵三来。若逃命,好照应。

  他娘哭哭啼啼给他准备干粮。不多时赵三亦来,狐疑地望着三人.

  随云:若不是我等出手,你两个焉能活命。

趁着镇内慌乱,二人带领三人钻入小径。。

  山路赶了一程,天色渐黑,一行坐在岩石上歇息,李三赵四拿出干粮来与他们分食。

  云峰问他们:闻听贼人掠人而食,是真是假?

  李二:我两个入伙不久,不晓得什么消息,每日跟着行军,又禁随意打听。日食两顿,皆稀粥,不见肉食。因此饿得慌乱。官军赶来便逃

  云峰:曾临阵战斗否

  赵四:不得饱食,何来力气拿刀枪,临阵自有精锐,他们必得饱食。初入士卒任你生死。官军亦不甚用力追赶。攻陷城池,他亦不救助。

  云峰见他所知不多,便也不问。一行起来赶路,草木蓁蓁。随云忽而跳到山壁上将一簇草拔出拿在手里,对李三赵四道:我记起一方来,此草山中常见,将其茎捣碎与蛇油混杂涂抹你患处,慢慢伤疤自消。

   李三将信将疑:如此,活命之恩,如我这般入教的鲜有不悔,若伤疤能除,谁人不逃?

   天色将黑,两个将他们带出山径,斜插官道。李二赵三不敢露面,准备藏匿山中。

   三人走不多远,抬头便汝州城,城头赫然挂着一排人头,甚是狰狞可怖。赶到城门口,门吏正要关门,十几个百姓喊着要进城,央求放行,门吏将眼一瞪:天色已黑,大爷看不真切,若教奸细混进来吃罪不起,你等明日再进城不迟。喝令士卒关上两扇沉重大门。百姓欲哭无泪,只得设法寻过夜之所。

三人退到护城河边。随云道:师父,夜间我们去治一治这个昏官。教他休得刁难百姓。

云峰笑道:为师亦有此意,他教商旅无处可投,只得投他府上了。

随喜:想刺史府必有酒食,正好大快朵颐

三个等到天黑,不走城门,城头自有士卒把手。绕着护城河到僻静处,将碗口粗的一段干木丢在河中,浮在水面,纵身一跃,脚尖在浮木一点,飞身到城墙下。城墙高三四丈,无人能腾身而上,随喜随身背着飞爪,甩到墙头,挠实了,双手一拽绳索,猿猴一般橼绳而上。,片刻之工,三人到了城墙,收好飞爪,往城内望去,千家万户许多灯火,云峰一指中间最明亮处:必是刺史府所在。三人蹿房越脊,施展飞身之术,街道时有士卒巡逻,且鲜有人踪,想是宵禁。月色昏黄,墙壁树木皆黑魆魆,云峰在前引路。前方飘来柔靡之琵琶声。随云不觉止步,侧耳听了听,云峰、随喜扭头看她。

随云:师父,此乐甚是古怪,与田元照之乐甚似

云峰沉吟:莫不是老妖婆现身不成,你祖父被摄心,想必亦是此乐也。

随喜往东方指了指:前方正是刺史府。只见府们上挑着一溜宫灯。上方挂着一块匾额:山东王。一百年前,山东王氏、崔氏皆门阀世族。其后人皆以此为荣。

三人飞腾身至视事厅屋脊,此时,琵琶声清晰可闻,间或传来猥琐笑声。

云峰指了指院中一处灯火通明屋子向随喜道:喜儿,我与云儿到后庭,你去厨下抄些肉食。随喜点头,一越而下,闪在暗处。云峰、随云潜行至内庭,大门微掩,露出一线缝隙,一个婢女端着食盒进出传递酒肉。两个看去,只见王僚据主位,文武将佐分佐两侧。正中一琵琶女坐绣墩上演奏,八个歌姬歌舞。

王僚及客皆出神。

琵琶女妖娆美艳,令人垂涎。

随云看歌姬甚为怪异,正欲说话,随喜悄然而至,轻声说:厨下竟有高手,不得其便。

云峰摆了摆手,只听曲调越发阴柔,随云看随喜时,手舞足蹈,因对着他耳边轻声一喝,随喜如梦方醒。

王僚与其众似老僧入定。

歌姬们忽而停下来,将裙摆一掀,抽出藏身短来,扑扑捅死几个,一个跃至王僚身边,将血淋淋刀刃架他脖子上,其余歌姬守住大门。

琵琶女猛地一捻,琴声发出铮地一身,余音袅袅,她站起来,望着王僚大笑:王刺史,你满城拿奸细,却不晓得奸细就在你眼前。哈哈哈哈

王僚大惊:你,你,你,不是戏班的么?

丽娘冷笑:亏你标榜山王东氏之后,无甚本事。敢抵挡我天师教,螳臂当车,我不消许多人马可拿下你的城池。

王僚:外间护卫知道,你等出不得府门。

丽娘大笑:帅府正是我之帅府,何须出门,你之护卫已先你一步去往极乐世界。

王僚还欲说什么,身边歌姬一巴掌将其打得嘴角流血:狗官,敢耍诡计,砍下你的人头。嗓门粗大,却是个男子。

王僚及手下文武犹自懵懂。

男人大笑,扯去头上假发:狗官昏官,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丽娘将手中琵琶猛地拨弄记下,外间一人飞奔而来,叉手禀报:夫人,李将军,张将军已准备妥当

丽娘点头,依计行事。这人飞奔而去。

丽娘朝王僚身边人点头:李将军,果然妙计。

李进韬叉手道:全凭夫人手段。冲余人喝道:将他们捆起来。给我看好了,若有差池,军法从事。又冲丽娘笑道:夫人且歇息,自有我照应前后。

丽娘冲他一招手:李将军,我有话问你,且随我来。两个出了门,李进韬将门掩上。门廊上挑着宫灯,照得二人脸色或明或暗

丽娘将琵琶交与他:李将军,我观盟主手下诸将,唯你有勇有谋,未来不可限量。

李进韬忙道:蒙夫人盟主抬爱,敢不尽力

丽娘妩媚一笑:休要敷衍我。我亦非甚么盟主夫人,我乃教母座前玄女,不过前来监军。

李进韬知她何意,不敢看她:夜深,请玄女安歇

丽娘:我知你欲奸淫府内姬妾,我尚不如她们?,你若是伟男便叫我见识,若不是,只当我走眼。说着奔厢房而去。

李进韬踌躇半晌,把脚一跺,捧着琵琶跟上去,进去便将门掩上。

师徒三人已跃上房顶。随喜见了,未免心猿意马,脸上发热。

随云:师父 ,琵琶女乃高复宅中所遇之女,教母想来便是老妖婆也。

云峰点头

随云骂了句:狗男女,揭下一瓦打在门上。霎时两个慌慌忙忙跳出来,衣衫不整,又不敢声张,左右看看并无他人

丽娘低声问:谁?

李进韬:必张神剑也

丽娘恨恨道:必借机杀之。

两个无心行其好事,李进韬心神不定,来回巡视。

三人又潜行至前院,随喜推开一间厢房,血腥扑鼻而来,里面横七竖八躺下十几具尸体。

随喜:他们将府内奴仆尽皆杀死。随云道:此地肮脏,不如别寻宅邸歇息。三人于是出了帅府,附近自有阔宅,三人潜入,到厨下寻酒食吃,寻空房歇息,不在话下。

   日次天色未明,只听大街上有人筛其锣,大呼:补天军进城了,补天军进城,专以人为食。霎时府内乱纷纷,主家披亦起来,家小奴婢聚在一起,各个神色慌张。外间已经轰然大乱:快逃,快逃呀。一个健奴跑到院子,只见刺史屋脊上飘着补天军的杏黄旗,写书一个斗大的李字,便喊道:不好,不好,贼人已经拿下帅府了,快逃吧。也不管主家,开门往外便逃,其余奴婢见了,争先恐后逃窜,主人跺脚骂道:混账。养你等有何用?一面冲姬妾喝道:还不速收拾细软逃命。一家慌作一团。

  师徒三人跃至房顶,只见街道人流涌动,惊恐万状,尖叫呼喊之声此起彼伏,守军蒙头转向,初始尚欲制止,渐士卒亦恐慌,竟将刀枪撇在一边,夹在人群里城门逃窜。李进韬等人在后面猛筛锣,猛喊,半日,街巷一片狼藉,留下践踏而死的尸体,几只野狗在尸丛中逡巡。

  日暮之时,补天军大军尚未进城。夜幕,苍穹圆月,四处寂静,偶传来小儿的啼哭声和野狗争抢吠喊之时。皎皎月色照亮街巷,甚是诡异。

   云峰:守军将校真蠢材也,便是惊走,亦该醒悟杀回。

   随云:城池如瘟疫横扫而过,沉沉如死。

   云峰:恐慌甚于瘟疫,然饥寒胜于恐惧,城外无食,明日贼寇大军不来,百姓亦将冒死回来。

三个回到帅府,伏在屋顶。

府内灯火通明。丽娘、张神剑、李进韬与麾下皆在前院,留下李进勇率领三个士卒在内庭看守。

丽娘甚为焦躁:我等将一城军民驱空,苦等援军进城,今迟迟不到,将校皆酒囊饭袋也。若守将醒悟,率军杀入城来,我等如何抵挡。一面问张神剑:你当多派几个精干士卒出城送信。一人有失,他人可达。

张神剑吃她责备,不敢做声,笑道:夫人休急,想必正在途中

丽娘:你等夜来奸淫王府姬妾,不急, 守将杀来可走可降,我若被俘,必被其凌辱。如何不急。说着拂袖往厢房去了。

李进韬见她寻张神剑不是:心中畅快,不吱一声。

张神剑看着他低声道:她欲投黄将军之怀,不纳,怀恨,故投李将军,其善为妖邪之术,欲摄诸将之心,你须深戒之。

李进韬点头,不语。他虽未副将,然甚得李仙芝、孙劲府器重,大事皆得预闻。张神剑怀恨于心,然性粗鄙,见他皆作色,每质问李进韬:王劲棠如何被人谋害?

李进韬皆隐忍,不与抗争。

黄棠军马经战阵,颇强悍,每宋威追击,皆断后,李仙芝部皆逃。攻伐则黄棠部为前驱,李仙芝部作壁上观。李仙芝及麾下诸将甚羞之,丽娘便挑唆与黄分离,李仙芝踌躇久之,不敢。军至汝州境了,李进韬献计下汝州,李仙芝大喜,以为可以固盟主之位。因此捡拔军中精干武士,扮作戏班进城,为防门吏察看手臂有无烙文,男扮女装,到城门口,丽娘狐媚一笑,门吏等那抵挡得住,也不查检,放入城中。不消一日城中官吏富人皆争欲睹琵琶女之风采,早有人报于王僚,他素喜声色犬马,如何不喜,即令戏班进府,宴请麾下文武。

   转天,李仙芝亲率军马徐徐而来,前锋数千军马入城,人马如流水,军容齐整。胆大百姓渐来围观。李仙芝在马上喊道:你等休得惊慌,我军不掠夺你等。可各自回家复业也。行军半日方止。隔了一个时辰,孙劲府带着新军,衣衫褴褛,阵列散乱,呼啦啦往城里涌进来。

师徒三个看了一回,挤出人群

云峰叹道:难怪高复竟有天下之志。

三人离开汝州继续赶路,一路官道盘查严密,商旅滞阻,三人专走荒僻小路,路途格外艰难,饮食住所皆赖投宿,好在深山旷野亦有人烟,官吏罕至,民亦质朴好客。行了十几日,这日太阳沉西,见前方山间宫殿巍峨,金光灿灿。

云峰:莫非传言中之佛光?我三个正好去投宿。下了三,见一樵夫,截住打听,方知已入扬州境,前方寺院竟是普济寺。

云峰笑:不想有缘,天下闻名的普济寺原在此地。

随云:我闻听普济寺皆僧人皆潜心修行,不似报国寺僧人皆俗不可耐、浑身铜臭。

云峰沉吟道:报国寺,门主经营多年,甚是严密,我欲不能窥其虚实。

随云:高复为人偏狭,无人主之器,门主何须为之经营

云峰沉吟半晌,欲言又止。把手一挥。三人来到普济寺脚下,山门宏伟,自有执事僧人过来询问,云峰双手合十,说明借宿之意。僧人满口应承,寺院原有客房专供善男信女及俗家弟子过夜。当即领他们去,

 过大雄宝殿,只见殿内金装三世佛高可数丈,殿台点着一溜长明灯,殿下香炉香烟缭绕。僧人说客人斋饭尚未开,先带他们去客房,稍后自有僧人带他们去膳房斋饭。穿过两座殿,一个大院,依山一溜青砖屋舍,僧人将他们引过去。云峰陡然立在,随云、随喜一愣,只见一大汉推门而出,立于廊下,看见他们亦是一愣,一个少年出来,望着随云惊喜交加:攸儿姐姐,是你么?

 随云正欲作答,忽后面琵琶铮铮,高亢激越,令人血脉贲张。随云转身,只见一僧引着丽娘、李进韬及七八精干武士在后,丽娘见云峰与孟凯对峙,抱起琵琶便弹。

  随云看看云峰与孟楷,皆蓄势待发。她在途中做了一横笛,斜插在腰间,便抽出来放在嘴巴吹起,音甚清越,每在琵琶音色转换之际以羽声抗之,丽娘琵琶遂乱,怒道;小贱人,又是你,落我之手,割了你舌头

  随云冷笑:妖女,休污佛门清净。

 丽娘朝李进韬道:将他拿下

 李进韬不动,警觉望着孟楷和云峰两个

 孟楷忽然松弛下来,大笑:老丈教出好徒弟

 云峰亦大笑:彼此彼此

 李进韬见状,拉着丽娘往后便退。两个僧人大为诧异。

 省儿便跑到随云跟前:攸儿姐姐,你长高许多了。我与孟爹一路打听你的下落,不想今日见着。

  随云亦喜:省儿,你如何再此,你娘何在?

  省儿:你家被抄,我娘和我两个遭人追杀,我教孟爹救得,我娘生死不明...

  他两个在一侧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随喜见了,满脸失落,然他性忠厚,只得不停地挠着头皮。

  孟楷走到云峰跟前:我素不习江湖事,不知老丈名号,然见此萧小姐凛然有正气,知你未尝引她往邪僻之道。

  云峰叹息道:一生荒芜,唯此一二弟子可慰籍晚景。将军既知高复,亦能揣摩我之身份,我前朝将也。

  孟楷见他如此坦诚,大为诧异:既惮烦,何不弃之

  云峰:势不得不如此

  孟楷:此来为何

  云峰:想你亦为此而来

  孟楷摇头:雷家弟子素不恋权势,他人以为宝者,我辈或粪土视之

  云峰:传言扬州有能制勇士丸之药,士卒服下,锐不可挡,高复欲得之,故令我来

孟楷:难怪我一路见许多古怪人物。我此来为寻雷二哥而来。

云峰:你与他一家正是南辕北辙,我与他一家四口在洛州相逢

孟楷:如此,明日一早我便往北赶路。

两人说了一阵,一个老僧来告知开斋饭。

他们一行便去了,僧人过午不食,夜间斋饭为香客而备,不过粗米饭、青菜、豆腐等几品。他们默默吃着,两个着灰布僧衣的老僧亦寻伙头僧要了斋饭,到令一侧大吃起来。令人诧异。

  吃者,一僧摸摸头皮埋怨道:太过清淡,须得寻些酒肉方好。

  一个年纪颇大的僧人轻叱道:依法度,夜间不能吃斋,主持已是宽宏相待,你休怅怨。

 省儿坐得离他们进,未免抬头多看两眼,老僧见了他不觉一愣。低头默默吃完,拉着另一僧离开。  


相见时难

  次日天明,随云起床,出门见省儿与随喜正聊着天,省儿问一句,随喜答一句。少时,云峰亦来,孟楷向他拱手:老丈昨夜睡得安稳?云峰笑道:难得如此安稳。

  随云笑道:想是深山中香客稀少,只有我几个。

  一个扫地僧人听了,将笤帚放下,向他们双手合十:想诸位施主不是本地人,往年此时,各地香客络绎不绝,客房早早订满,便是斋食,亦须雇佣山下七八个村民来相帮才可。

大家听了奇怪。

随云嘴快:却是何故,莫否因闹流寇,香客不敢前来

僧人:阿弥陀佛,便是扬州本地香客,亦是川流不息。

孟楷:必有缘故

僧人:十几日前,小僧与师兄去扬州城慈云寺讲经,一路见许多士卒,盘查过往行人,进城须有人担保。城内人等不得出城。军马大索全城,到处抓人,不知何故?想来,香客皆不得出城。阿弥陀佛。说着仍旧低头扫地。

云峰想必有药师有关,或缉拿刺客未知。

随云朝省儿、随喜道:省儿,师哥,我们去大殿烧香拜佛吧。她祖母一心向往,耳濡目染,以此礼佛敬佛。

省儿因孟楷昨夜说今日一早启程,便眼巴巴望着孟楷。孟楷呵呵一笑,一摆手:我们吃罢午饭在去吧。省儿大喜,追上随云,随喜踌躇并未跟上,随云便冲招手:师兄,快些。随喜挠了挠头皮,也跟上去。三人往大殿去。

孟楷望着云峰:想杨亮受惊,必戒备森严,老丈此去艰险

云峰:高复遣我前来,成败不论,不过舍弃一老卒而,我年过六旬,看淡生死,所虑者唯这两个徒弟。岂肯轻易犯险。

孟楷:恐难以复命

云峰:彼此作戏尔。我听闻老太监已革雷将军之职,雷家子弟今往何处。

孟楷大笑:天地广阔,大有可去之所。康延部去,草原、城池皆空,我等欲暂据,百姓相随者甚众,我等又不忍弃之,因此踌躇。

云峰:今各镇将帅视百姓若蝼蚁,百姓亦视之若粪土。

孟楷点头:我兄弟纵任不拘,素无野心,若有人得士心民心者,雷家所有皆可托付,我兄弟便可脱身而走。

且说随云、省儿、随喜三人来到大殿,三座大佛坐在殿上。

地面一溜蒲团,随云看了看两人道:我三个向佛祖请愿吧,便拜下去,嘴里默念:我佛慈悲,超度我祖父祖母,父母,三个兄长。想着,眼泪便流下来。

省儿在她左,随喜在右,皆拜下去

省儿心里默念:佛祖保佑我娘平安....抬起头,忽觉有人看着自己,扭头看去,登时惊呆,揉揉眼睛,身边跪着的不是娘是谁。刚张口欲喊,他娘将手指压在嘴唇上,教他禁声。又拜了一拜,起身,两个丫鬟上前搀扶。一个笑道:夫人,你大病初愈,不该受累,奴婢替你拜亦可。教老夫人知道,又骂我两个。

他娘笑道:向佛须赤城,岂能他人代劳。任她两个搀出去。

省儿历事,心中虽疑惑:娘如今做了谁的夫人?如何大病?然不动声色。心里清楚,娘既知我在寺院,必来寻找。

三人起身出来,随喜看着他们两个道:你两个因何落泪。

随云:师哥许下何愿

随喜呐呐道:我见你悲伤,未曾许愿呢...

三人往二殿时,众僧正在功课,一个老僧抬起头,张开二目,看着省儿,一怔。省儿认出是昨夜吃斋的僧人,亦觉得奇怪,似曾相识。

随云看在眼里,轻声对省儿道:你留意否,你与老僧眉目与颇似。

省儿叹道:我不知身是谁,我娘离别教我牢记曲谱,你亦难辨别。

随云:昔日你娘和你虽来往我府内,我父母亦未曾透露你之身世,待我遍通父母所遗也乐谱,或能解之。

三个在寺院看了一回,忽听山门外一阵骚乱,人喊马嘶。僧人犹打坐不止,几个执事僧人慌忙往主持室去了,孟楷、云峰听得动静,出来察看,将三人唤到身边,只见披着袈裟的主持见空长老从容走出来,面目慈和,雪白髭须胸前飘洒,一看便知是有道高僧。

趁着寺院忙乱之际,孟楷越至墙边,略一跃,单臂挂住墙头,往外探望,只见刀枪丛丛,来了许多军马将寺院团团围住,回来跟云峰商议:料想是唐王兵马,团团围住,不知因何而来,我等随时可突出,但恐不利于寺僧。

云峰:且观之,随机应变。

这时一个灰色僧人走到众僧当中,对一个老僧耳语几句,老僧站起来跟着他往后山去了。

云峰冲随云一使眼色,随云会意,悄悄跟上。一面冲孟楷道:我料想昨夜老僧必有古怪,且跟上一探究竟。他没使随喜,有意教孟楷放心,孟楷会意,微微一笑:老丈轻身术了得,何不去山门打探,我在此等候。

云峰点头,便跟着众僧来到山门外,闪在株苍松后。但见山门前密密匝匝军马,弯弓露刃,为首一将金盔金甲,按着佩剑,气势汹汹。身边军校早不耐烦,叫喊:秃驴,还不快出来搭话。

见空长老走到这将马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苏将军,率领军马围困寺所为何事?

苏竞开冷笑道:大和尚,你休要作戏。窝藏大王要犯,须知有此一日,此亦因果也。大王如此厚待你,你竟包藏祸心,勾结它道。

 见空长老微微一笑:苏将军休急,欲治老僧之罪,须教老僧得知。亦可教老僧心服口服。

  苏竞开嘿嘿一笑:大和尚休要假痴作聋,待我搜出来,叫你无话可说。

  见空长老:苏将军,春来,外间兵戈汹汹,百姓惶恐,各道设卡盘查往来行人,因此寺院少有人至,僧人亦难出游云。

  苏竞开:休啰嗦,若不看佛面,我早闯入搜查了,令所有僧众皆来山门列队。我差人寺内外细细搜查,若搜不得,亦不将你为难。

  见空长老:阿弥陀佛,寺内老僧正在面壁修行,尚未出关,若扰之,前功尽弃。

  苏竞开:我哪管得了许多,拿不到犯人,唐王唯我是问

 见空长老:苏将军如何认定你所寻犯人便在本寺。

  苏竞开怒道:你寺亦是大王治下,如何扫查不得,若敢阻拦,便是谋乱,就地正法,一把火烧了你寺院。

 见空长老还欲理论

 苏竞开喝道:来呀,将老和尚看押起来,随我进去细细搜查,一只鸟儿都别教飞出来。

  一个军校抽刀架在见空项上,将他推到一株大树前,吩咐士卒看严了。

苏竞开把手一挥,率领军马往里便闯,僧人见他们凶狠,慌忙避让。

  苏竞开喝道:僧人听好,休要乱跑,乖乖随士兵到山门前列队,待查明无误,自放你回寺。士卒见僧人便截,送到山门前看押

  苏竞开骑马率士卒径往里闯。

  随喜:何必一箭射杀之

省儿:杀之甚易,必然连累僧人

孟楷:速躲藏,僧人无辜,我等不能连累他们

四人闪在墙后,往外看是,士卒将僧人皆尽拿了押到外面,搜查之士卒往两侧包抄而来。

四人往里去,途中随云踅回,往里一指:追兵正是为两个和尚而来。

云峰看着孟楷:我等带他们越出寺院,唐王士卒搜寻不到,自不会为难僧人

孟楷点头,五人飞奔往里,不一时,赶到后院时,灰衣僧人带着两个老僧团团乱转,不知往何处躲藏。见五人突入大吃一惊。上前拦住:你等何人,跟踪至此欲何为。

随云抢过去:和尚休慌,军马随后就到,你三个看不善躲藏,若搜出,必连累主持。你速离开,我等自带他两个逃出寺院

僧人不走:我受令保护他两个,不得离开半步。

两个老僧看着五个,年轻的那个嘿嘿一笑:你几个却是从何而来的刺客,实不相瞒,勇士丸甚难炼制,不然我亦不必逃出唐王府。你须死了这份心思,若欲炼制,你主人亦得有金山银山。

老僧沉声道:若皆以左道治军,岂能长久?

云峰:事急,不能细说,待出了寺院盘问不迟

吴南柯眨眨眼睛:我不中你之计,出了寺院,便被你挟持了。傍的不怕,我只怕饿肚皮。

孟楷:我,雷家孟楷,雷家出言必行,我等实是欲助寺院脱困。

吴南柯摇头道:不去,不去

杨睢轻叱:南柯,你亦为他人设想,便是我两个粉碎碎骨,亦不可连累一寺僧众。

后面传来军兵喊叫声,这几间房无一人,我等到院内搜查

吴南柯:老秃驴不是好人,不将酒肉与我吃,不去,不去,我欲回唐王府,说着竟往外跑,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吴南柯跑了几步顿住脚步,孟楷回身一看,七八个士卒闯入,见了他们亦是一愣,一个大喊:来人,便在这里。孟楷如箭一般弹出,一片刀光闪过,士卒横七八竖倒下。

云峰冲随云、随喜道:你两个跳出去开路。两人越墙而出,外面一阵打斗之声,云峰冲到杨睢面前,亦提着后腰,一纵越过。

孟楷冲到吴南柯跟前,抓住后领,提起来,一丢,喊了声:接住。一提省儿,亦甩出去。看了看僧人:和尚,你与我一起逃命。

僧人:如今事发,若走,必连雷主持。我一身承担,出去任其处置。转身往外去,一哨士卒冲进,见人便放箭,霎时和尚身上中了七八箭,倒地身亡。

孟楷愤怒,冲过去如虎如羊群,砍瓜切菜,眨眼杀倒一片。随云在墙头唤他:孟叔叔,不可恋战。

孟楷收刀,横刀往院墙来,血滴答而下,军马不敢跟随。

孟楷纵身越过去,墙边倒下一片尸体,两侧士卒不敢上前,只是弓箭乱发,孟楷、随云两个冲入林中,跑了一阵便追上云峰等人。后面军兵急追而来。

云峰对孟楷道:我去引开追兵,你引着到僻静处躲藏。说着从随喜一招手,师徒两个便走

随云喊道:师父、师兄当心。

孟楷道:我等绕到山前,在树丛隐蔽下来,且看看他们如何对待僧人。

杨睢望着吴南柯:事皆是由我两个引起,若自裁能令苏竞开放过僧人,有可不可?

吴南柯摸了摸脖子:怕甚疼痛

孟楷在前引路,随云断后,杨睢一面走一面问省儿:孩儿,你是哪里人氏,父母何在?如何来寺院

省儿答道:我自小在京都,随母亲长大,不知父亲是谁?去年京城诸皇子夺嫡,唐王派人追杀我母子,恰被我孟爹救下。

杨睢:杨亮因何追杀你母子?

省儿:我不知何故?

杨睢:你常与何人往来,萧将军常保护我母子。常去萧府,然太子失利,萧将军一门被族,只有攸儿姐姐逃出。指了指身后的随云。

随云恨恨道:主昏臣庸,阉党弄权,我父竟为何人所谋,族亦难免。然所以甘心就戮,非甘心做杨家忠臣。因我祖父祖母平生负疚,乃雷家也,我祖父为妖女摄心,竟将雷家军骗入重围,以至半生忧愤。我父母兄长皆欲以死谢之。

孟楷隐约知晓当年恩怨,今从随云口中说出,内心大震。难怪老将常对子弟说:休要纠缠过往恩怨,放眼前方,自然化解。

杨睢面带悔恨之色,喃喃道:杨家愧对天下人。子孙难赎罪矣。在树丛中折绕,来到一处山腰,树叶缝隙隐约可望见山门。众士卒看押着一百多个僧人乌压压台阶下。

苏竞开气急败坏出来,打马到见空长老跟前:老秃驴,还有何说

见空淡淡道:佛们不是衙门,难以盘查来往信徒,但心向善念,便纳之

苏竞开:老秃驴,你窝赃大王要犯,杀死我许多士卒,还欲狡辩。两个不会凭空来你寺院,城内外必有同谋,如何将两个转出唐王府,如何将两个带出扬州城。速速讲来,省得受皮肉之苦。

见空长老:阿弥陀佛,苏施主,佛们子弟早在三界外,素不与外间恩怨,一向在深山修行。且普济寺往年香客、信徒、俗家弟子往来不息,岂止万人?僧人岂能尽知其面貌,其间有一二恶了权贵,亦连坐僧众?

 苏竞开双目闪着凶光,恨恨道:老秃驴,我若拿不到两个要犯,唐王必杀我。休怪我无情,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你若推诿,我便杀你弟子。冲身边将校喝道:将和尚连排斩首,看他说与不说。

见空伸手拦住:慢,与众僧无关,若有罪,老衲自承担。

苏竞开冷笑道:看你怕不怕死,我听闻有道高僧火焚之后,生舍利子,今我欲拿你印证。冲士卒喝道:架起柴火,将大殿内的香油泼在其上。寺院内膳房外有劈柴,士卒将其搬来垒砌三尺多高,泼上香油。

孟楷等人因隔的颇远,听不真切,只见主持从容上去,盘腿坐下。

随云着急:孟叔,速设法营救方丈。

孟楷摇头:主持欲舍己救众僧,贸然出手,恐不利僧众。

杨睢见了,连连叹息

苏竞开近乎癫狂,朝见空长老喝道:老秃驴,还有何说!

见空闭目念经。

苏京竞开喊了声:点火。一个士卒点着火把,犹犹豫豫不敢投,苏竞开:拿与我来。接过士卒火把,投入火堆中,轰地一声,烈焰飞腾,瞬时将见空裹在当中。僧人皆呼喊:主持。低头一起诵经。

苏竞开咆哮道:老秃驴,还不快说。扭头看看僧众,从士卒喝道,给我一个个排头看去,刀斧手一刀将前面一个僧人人头砍下,落在脚底,一脚踢飞。

苏竞开狂笑不已:老秃驴,我要杀光你们,一把火烧了寺院。

孟楷见了,怒发冲冠。随云、省儿皆欲冲出去搏命,吴南柯亦不忍观看,嘴里念念不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忽听后面有响动,孟楷转身抽出刀来,原来是云峰、随喜两个,将追兵引开,寻踪迹而来。云峰手里拿着一张弓,背上一壶箭,路途从扬州兵死尸傍捡来的。 孟楷向他道:借弓箭一用,你速引他们离开。

  云峰知晓雷家箭法如神,因此捡来,当即交给孟楷,孟楷绰了弓箭,分奔到另一向,立在山腰处。苏京开坐在马上,正如标靶,瞄亦不瞄,拉满弓,箭如流星赶月,一箭正中咽喉,因力道极大,竟然没羽,从马上掀下来。顿时大乱。

孟楷瞄准刀斧手。一箭正中眉心,钉入极深。一个将军打扮的人朝箭来的方向一指。士卒纷纷射箭。孟楷早换了地方。一箭将这将射死。又一将站出来指挥士卒,刚欲说话,便被一箭射穿嘴巴。但有军校出来便被射死。一连射死十余个,士卒慌乱了,他们未尝遭逢如此厉害之敌。一个士卒指了指还在毕剥燃烧的余烬喊道:定是佛祖仙灵了,快逃吧,往山下便逃。士卒见将校皆死,谁敢出头,一齐往下逃窜。

僧人们皆悲痛,来到灰色的余烬周围,跪下诵经超度方丈。孟楷轻轻走过去,山门前一片狼藉,留下一地尸体,方丈被焚,十余僧人被杀。

孟楷走到僧人后双掌合十,只见余烬中,果真有几粒晶莹剔透的舍利。他悄悄退到林中。

孟楷找到云峰等人时,正在山顶岩石上歇息。孟楷走到杨睢、吴南柯面前

道:如今你两个须以诚相待也。

杨睢叹了口气道:事皆因我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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