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看书的话,摇头的风扇是整个房间里面唯一活动的物体,我偶尔抬头盯着某处发呆,或者拿起手机刷着无聊的消息,打发着辞职之后日复一日的独居生活。
实际上,所谓的独居就是呆在一个单间的出租房里,绕着整个房子走一圈只需要十五步,唯一隔开的是只容下一个人的厨房和一小方厕所,我却要每个月付上实习时三分之二的薪水。
广州的房价令人生畏,无论是买房还是租房。
我委身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咀嚼着延绵不断的孤独。决定从上一份工作中辞职的时候,我列举了那家公司的全部缺点,从办公环境到公司制度,从工作内容到部门同事,从精神压力到薪资待遇,然后毅然决然地提交了一封没有感情的辞职信,在一个下雨的午后离开了那幢办公楼。
辞职之后,我就尽可能地呆在了“家里”——这间不大的单间,一进门就将整个房间的全部摆设和装饰一览无余,甚至都看不出任何功能区的区分,摆了张床的那块区域甚至都称不上房间,因为没有一墙之隔的隐私,一旦有人来家里,就会局促得令人很尴尬。
沙发是房东配置好的,长度足够一个人上半身躺下,大半截腿却突兀地悬挂在半空中。冰箱是单开门的单人款式,我时常摆满了等着过期的酸奶和纯牛奶,偶尔记起不知道几天前买的蔬菜,却发现早已在冰鲜区腐败了。那块被强行划分为厨房的区域不足两平米,悬挂在头顶的抽油烟机没有足够的高度,我常常一抬头就会磕到,便只能尽量地减少使用厨房。
因为房子是短期租来的,所以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将就,但我仍花钱买了一套舒服的床上四件套,一张可以容我坐下和躺下的柔软地毯,好看的香薰蜡烛以及几盆尚未养死盆摘。我也购置了不少书,我并没有以前这么嗜读,但是买书的欲望却是有增无减。
也许是新书可以填补某些空虚。
朋友偶尔也会来串门,这期间和她的一次对话,让我发觉人与人之间其实没有所谓的持续的默契。
“我现在买的书,比起以前喜欢的纯文学,涉略的范围和种类越来越多。”
“越来越功利吗?”
“不是,我是指想学的东西越来越多,比如摄影,比如剪辑、设计……”
“这就是功利啊。”
最后一次我没有反驳,我只是突然如有所思地沉默起来,离开校园之后的人成熟的一个标志,就是越来越不喜欢解释,仿佛解释就是一种辩解,有些事情,自己清楚就好了。
我“哦”了一声,好像在回答,更像是在结束对话。
后来,我很少邀请别人来我家,除了个别主动的串门。我把自己封闭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当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都井井有条地放在它们的位置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这里其实不算狭窄拥挤,我的强迫症总是强迫我把屋子收拾得十分整齐有致。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自从放弃整理衣柜里的衣服吧,凌乱无序在物体和物体之间蔓延。从冰箱里的饮料不是根据种类和口味分门别类摆好,到看完和没看完的书穿插着放进书架,数据线打结乱成一团,抽屉里塞买了购物袋,整个房子的秩序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房子在住了四个月之后开始变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小。直到我看到房东在朋友圈更新的招租广告之后,我才知道,这个房子实际使用面积只有20平米。
20平米一个多大的面积概念呢?我说不来,这对我来说更近乎一种感受,就是这里似乎什么都不缺了,可是当我想要换一张大一点的床时,我却发现横竖都放不进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当我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沙发的茶几上吃饭,是因为20平米的空间里根本就摆放不下一张可供两人使用的餐桌。
20平米就是暂时什么都不缺,但是也不可能有空间再过多置办些什么,是空间的局促让一切看起来刚刚好。
在弄懂了这一点之后,住在这个空间里让我感到难过。特别是没有工作毫无价值的我,每日仍付费地消耗着这个空间里一切,从灯光到水源,从地板到磁卡才能打开的门。
唯一的好处是这里足够的封闭,我常常打开音乐播放器,让音乐充斥整个空间,闭上眼你可以想象到,像水漫进整个屋子一样。音乐使人放松,就像水使人湿润一样,都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而填充满这20平米的空间,音量甚至都不需要放到最大,这就是小空间的好处吧。
这房间建筑在一个私人的停车场上面,二楼以下的空间就是车库,有时候我下楼的时候会望见几个空着的车位,一间出租屋的面积大概能停下一部半的小轿车。
我失落地看着空着的车位,仿佛我也像是一辆车,只是暂时地填满这个空间的一个物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