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我从沧州来北京,路程并不太远,也就两百多公里,就随意的买了一张火车票匆匆上车了。
上了车我才发现,车厢里比较拥挤,过道里站满了人,看起来都是北上的打工一族,赶上了春节后都去为生活奔波了,而我买的是无座的票,我想不过是站一会而已,最多一个多小时就到北京了,但是咨询了一下列车员,他含糊的告诉我,也许将近需要三个小时,因为这是慢车,我小声地骂了一句“他妈的”。
我扫视了一下车厢,行李架上塞满了大包小包,座位上座无虚席,过道拥挤不堪,洗手台、以及车厢连接处都坐满了人,他们把那种帆布做的口袋横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玩手机,幸亏我没有行李,只有肩上挎着的一个小包,我那时觉得自己或许比他们轻松多了。
但是站了一会,就觉得累了,我更希望自己有一个像他们那样的帆布口袋,可以横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上面,舒舒服服的。
我站在车厢连接处的窗前,望着依稀暗淡的暮色,心里想着今晚到家后一定先洗个热水澡,火车很颠簸,一路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到了下一站,我忘记了站名,这一站并没有人下车,却涌上来了很多乘客,也是扛着大包小包的打工一族,瞬间车厢里显的更加拥挤了。
那些乘客都快速地用自己的行李占领了过道里仅有的空间,甚至连厕所里面都挤满了,那些要去尿尿的人根本挤不过来,只能憋着。
一个最后挤上来的乘客,把一个巨大的帆布袋子扛着肩膀上,火车门关了的时候,他就站在车门的那个窗户前,也就是我刚刚站的位置,我等着他往前挤,好站回原来的地方,继续看看窗外的暮色,他却一动都不动站在原地。
他看了看过道,连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那些坐在行李上的人们依旧在玩着手机,连眼皮都不抬,他试着往前一步,或许想找个地方把肩膀上那个巨大的帆布袋子放下来,但是很难,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空闲的位置,他犹豫了一下,依旧站在原地,那个帆布袋子依旧稳稳地扛在肩上。
我其实是在等他往前挤过去,或许前面有更多的空间,至少放下他的那个帆布袋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对他说“往前面挤,里面有空”,还注视了一下车厢中间,示意他往里面看,确实,车厢中间还是有很多人,但是放下他那个帆布口袋肯定不难。
他没有理我,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车厢中间,又收回了目光,连动都没动一下,我很恼火,心中暗骂这些乘客为什么偏偏爱挤在上车的过道里,就不能往车厢中间挤一挤吗,真是懒的连动一步都难。
他依旧扛着那个巨大的帆布口袋,斜侧着脸,口袋把头深深地压了下去,我连他的脸都看不清楚,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中年的男人,还算体面的衣服,挨近了看有些皱巴巴的,那种很老旧的款式,袖子肥大的像一只裤腿。
我就站在他的旁边,甚至要小心他肩膀上那个帆布口袋随时都会撞到我的脸上,让我有些不安,过了一会,我闻到一股子难闻的体味,即不像狐臭,也不是臭脚,是那种感觉很久都没有洗澡,长期被内衣里面的汗水熏捂出来的体味,只需要闻一下,就能刺激人的神经,我甚至要呕吐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依旧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那个巨大的帆布口袋还稳稳地扛在他的肩膀上,我看了看那个口袋,猜测里面准是装了被子、褥子什么的,甚至连生活用的柴米油盐都装在里面,那个重量甚至有七八十斤重,反正我是扛不动。
我又对他说“往里挤挤,扛着这么大的包不累吗?”他才困难地歪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沉默了一小会对我说“马上就要下车了”,我觉得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毕竟人太多,如果在下一站下车的话,从车厢中间再一次挤出来确实费劲。
车到了下一站,依旧没有人下车,包括这个扛着巨大口袋的中年男人,他只是在冲过千难万阻的列车员打开车门的那一刻,转身看了看车门外空旷旷的站台,我一直在看着他,等着他下车,但是他却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幸好,这一站没有旅客挤上来。
车门关上了,那个中年男人又一次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那个帆布口袋依旧稳稳地扛在他那有些驼背的肩膀上,不知是他已经驼背了,还是被那重重的行李压弯的。
又过了一站,他还站在那里。
天更黑了,从侧脸看见的窗户向外望去,只有依稀的灯光闪烁而过,火车的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咔哒咔哒地响个不停。
那个男人似乎换了一下肩膀,把行李挪到了另一个肩膀上,我又问他“你哪一站下车?要不要把行李先放下呢?”,他扭头又对我说“马上就下车了”,或许他的行李确实很重,一旦放下了,就很难再一次扛到肩上去吧。
到了天津,我记得那个站名,毕竟天津这个地名我很熟悉,车门打开的那一刻,挤下去了大批的乘客,他们像打开了牢笼一样,扛着行李拼命地冲了出去,消失在站台的地下通道当中。
等下车的乘客都走了,那几个被挤出车外站在门口的乘客又爬了上来,他们不得不在其他乘客下车时,先下车,等下车的都走了,再上来,我以为那个中年男人肯定下车走远了,一回头,他又站在我的身后。
车门又一次关上了,车厢里空闲了很多,连过道里都空旷了很多,列车员甚至可以推着售卖食品的小车来回叫卖。
我想,下一站就到终点了,终于快要到家了,我很开心,心情也放松了下来,但是那个男人却还是把那个帆布口袋扛在肩上,依旧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原地。
我打量了一下他,有些生气地对他说“嘿,你那口袋该放下了,这么空,那儿不能放啊?”他连头都不抬,却更低下头,小声地说“马上就到了”,我很生气,小声地责备了他一句“笨蛋”,他没理我,也许他没听见。
我管他呢,反正他喜欢他那个破口袋,我懒得理他了,就往车厢中间走去,不错,居然还有空闲的座位,只是看上去有点脏,我的腿确实站的累了,顾不上了许多,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屁股沾上座位的那一刻,才感觉到后背累的发紧,腰也酸痛酸痛的,脖子到头顶硬梆梆的不舒服,我闭上了眼睛,休息一会。
列车员的大嗓门吵醒了我,火车快要到站了,我站了起来,整了一下衣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洗手台的时候,还从镜子里打量了一下自己朦胧的睡眼。
那个中年男人还站在那里,那个口袋依旧扛在他的肩上,听到列车员提示马上就要到站时,他转过身,面对着即将打开的车门等待着。
火车到站,车门打开了,那个中年男人第一个下了车,然后涌出了车厢里所有的乘客,他们和我一起穿过地下通道,奔往各自的方向去了。
回到家,温暖的洗澡水淋遍了全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吃了饭后,又逗女儿玩耍了一阵子,就躺下睡觉了。
恍恍惚惚时候,我想起了那个中年男人,也许他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建筑工地,或是一家服装加工厂,那个巨大的帆布口袋应该从肩膀上放了下来。
他打开了被褥,脱掉了衣服,舒舒服服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