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位身穿棉外套的客人结账并离开之后，江攀龙坐回到电脑之前的真皮沙发上。电脑任务栏上，QQ和微信的图标都在不停闪烁。他却没有心情去看，只是倚靠在沙发背上，用自己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夹起一粒塑料做的六面骰子，把它在电脑桌的边缘来回滚动。

不知道经过多久，直到他感觉自己的头疼和疲惫的感觉略微消退，他才站起身来。在他闭目养神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新的客人过来。楼梯口一直是安静的。

他走出黑玻璃门，转过身，走向铁楼梯，爬上二楼，向吧台正上方的工作间走去。堆放在工作间里的，不只是杂物和那些被用于COSPLAY的道具和服装，还有一些打扫卫生的用具。这些东西平日里都很少被用到。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碰到过窗户和铁栏杆被弄脏的情况。

他打开储物柜中的长方形格子，取出摆放在格子边角内的一根伸缩型拖把。这根拖把的收缩装置安装在铁杆的中央位置，通过旋转来调整其长度。原本大约只有一米多长的铁杆经旋转装置拉伸之后，几乎达到一个普通的成年男人的高度。

“龙皇哥！龙皇哥！”

嘹亮的喊叫声从大门的方向传上来。随之而来的，是混合在一起的纷杂脚步声。

“嗯？”

江攀龙露出诧异的表情。他一手扛起拉长之后的拖把杆，一手拿起宽阔的棉布套，把桃木套装到拖把的顶端，随即大步走下楼。

身穿有一点不太合身的长外套的曹骏刚好大步流星地走上楼梯口，刚好走到铁楼梯的前方，差一点撞进江攀龙宽阔的胸怀里。跟随在他身后的，是紧紧裹在宽大而肥厚的羽绒服中的季晓平。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向江攀龙，模样看上去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小曹？虚影？”江攀龙吃惊地把自己手中的拖把往旁边一摆，让它依靠在铁栏杆的边缘，“你们两个……怎么会过来啊？”

“哎呀，我……我不是……还在停课期间嘛……”

话刚说到一半，曹骏便忍不住低下头去，声音也突然变小。一说到自己被停课的事，他便不好意思大声说话，也不好意思直视江攀龙的脸。

“我是这两天休息，”季晓平把自己头顶上的帽子摘下来，“怎么回事啊，龙皇？那门上……还有窗玻璃上……都是怎么弄的？”

“对啊，龙皇哥！谁干的啊？不会又是那帮王八蛋吧？”曹骏抬起手，握紧拳头，露出一副有些气愤的样子。

江攀龙立刻抬起手，向曹骏轻轻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他大步从铁楼梯上走下来，并把自己安装好的长拖把抓起来。

“先不要管这些。你们要是想喝什么，先等一会儿，好吗？我要先把门和窗户都打扫干净。”

“哎，哎，哎！龙皇哥！我帮你打扫吧！”

曹骏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伸出双臂，用双手握住江攀龙手中的拖把杆。

江攀龙煞有其事地扭过头，把脑袋略微一歪，看向曹骏的脸，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前几天……我不是麻烦你很多事嘛……”曹骏嘻嘻笑起来，“我也想为你做点事啦……”

“你能行吗，小曹？”江攀龙问。

“我当然没问题啊！”曹骏眉毛一扬，张开右手，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很多时候，我爸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出点什么事，都是我自己去处理的啊！”

“好吧。那就交给你啦。”

江攀龙露出有些欣慰的笑容，松开手，把几乎能够顶到隔层底部的拖把杆递到曹骏手里。

“好嘞！”

曹骏高声答应，随即扛起拖把，大步走进厕所里。他把拖把重新掉过头来，随即扭开洗手池上方的水龙头，用力地冲刷并揉搓拖把上方的棉布套，嘴里还哼起令其他人都听不明白的小曲。他把水龙头开得太大，大量的水花四处飞溅，落到洗手池的边缘位置。

江攀龙和季晓平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略微有点尴尬的笑容。从表面上看，曹骏似乎已经完全恢复到正常状态，重新露出那一副咋咋呼呼而又风风火火的样子。

江攀龙用托盘端出两杯刚做好的鲜榨橙汁。他把其中一个玻璃杯摆放到季晓平面前，随即把另外一杯橙汁拿到自己手里，自己坐到季晓平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谢谢。”

季晓平轻轻地点头，随即端起自己的那一杯橙汁，咬住吸管，不紧不慢地啜饮一口。

江攀龙直接抓起被子，一口灌下小半杯橙汁。他自己的杯子里没有吸管。

“龙皇，照你这么说，这一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季晓平连连摇头，并抬起手揉自己的眼睛和太阳穴。经过十几秒钟的深思熟虑之后，他才找到一个还算是比较恰当的形容词。

“嗯。”

江攀龙重重地点头，随即把自己的杯子重新放到桌面上，发出一声微弱的“砰”。

“全都是些破事。有些事，真是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被找上，或者被卷进去的。”

“这其实挺正常的。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像一团蜘蛛网一样，一团乱麻，又根本甩不掉。”

季晓平扭过头，四处打量昨天刚刚被重新打扫过一遍的店面内部，又往窗户的方向看去。他一眼便看见曹骏用双手高举起来的拖把。被混合着洗洁精的水沾湿的拖把顶端在他的视线中起起伏伏，反复地在窗框和铁栏杆的犄角旮旯处摩擦。

“这些天里，Charles和食神都不在，是吗？”

“对，”江攀龙重重地点头，“以后，他们两个可能都不一定会常来。胖子这几天又回澳大利亚去处理他自己的事，有他个人的私事，也有学校里面的事。回来之后，他就得去找工作。开始上班之后，他应该就只有在假日才能来。”

“哦。”季晓平点头。

江攀龙再次喝下一大口橙汁，随即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用右手紧紧握住沙发的靠背。

“Charles已经被他爸妈硬逼着去那个事业单位上班。你也知道，咱们国家总有那么一些人，坚持认为，干什么都比不上在公家干，都比不上当官。”

“这也没办法。很多老一辈的人，都无法改变他们在他们的那个时代形成的思维定式。”

季晓平放下自己手中的玻璃杯，把自己的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和江攀龙一样，他的手机屏幕上也排列着一连串来自不同社交软件的消息。

“龙皇，你现在觉得，有困难吗？”

“困难肯定是有的。但是，远远没到无法承受的那个地步。”

江攀龙走到电脑前方，打开网店平台和极战王官方论坛的主页，并把网店后台中的“投诉”页面和论坛上的新官方公告同时打开。

“目前，和我有直接关系的两件事，都在解决之中。网店平台已经决定，不受理那几个账号对我的投诉。这一点，官方已经在新的官方公告中作出详细的解释。至于某些传言，公告中也有解答的话。只要不是眼瞎或者心瞎的人，都能看懂。”

“哦哦。”

季晓平点点头，随即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住鼠标，转动鼠标上的滚轮，迅速地把两张网页浏览一遍。

“这些公告在各个非官方论坛上都有，”江攀龙继续解释，“在官方的微博账号和微信公众号上面也有。我还已经在咱们的QQ群里面发过链接。”

“那就已经足够。”

季晓平一边点头，一边点击网店平台后台网页的最小化按钮。随后，他又打开位于官方论坛顶端的新限制卡表的帖子，以及关于破坏龙卡组的讨论帖。

“对了，龙皇，你已经改好你的那套破坏龙了吗？你觉得，破坏龙现在还能打吗？”

“能打是还能打。但是，肯定已经没有被削弱之前那么厉害。”

江攀龙转过身，从另外一张真皮沙发上方拎起自己的背包，拉开拉链，取出自己的卡盒。

“单纯从新的卡表上面来看，纯粹的强攻流被削弱得最大。其次是控场流。均衡流所受到的影响反而不大。”

“是吗？我反而觉得，控场流受到的影响是最大的。”

季晓平也绕回到自己的座位旁边，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自己的卡盒，把它摆放到平铺在桌面上的卡垫上方。

“突袭、棘轮和截断，都已经只剩下两张。控场流的资源累积速度，下降得非常厉害。现在，纯粹的控场流破坏龙，基本只能算是二流末尾的卡组。”

“也不能这么说吧？”江攀龙将自己的卡组从卡盒中取出来，将它平放到卡垫的中央位置，“突袭本身就是很强的一张卡，被砍也是情有可原。棘轮和截断虽然都很重要，但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可替代的卡。”

“反正我觉得，纯粹的控场流已经没法打，”季晓平摇头，“我目前打算用我刚改好的新版沼泽丧尸。最近的两个补充包的丧尸族新卡，对丧尸族有一定的加强。”

“你已经决定好要背叛龙族啦？你这个叛徒！”江攀龙笑骂一句。

季晓平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笑嘻嘻地把自己的身体往另一侧一歪，躲开江攀龙拍过来的巴掌。

“龙皇哥！龙皇哥！我已经把所有的窗户和铁栏杆全都擦干净啦！”

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曹骏像一阵风一样冲回到店铺里。他仍然把拉伸到最大长度的拖把杆扛在自己的肩膀上，看上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你不会把拖把先收回去吗？”江攀龙哭笑不得，抬起手，指向曹骏肩膀上的拖把杆，“这么扛着，你不累啊？再说了，这样扛着，拖把上面的水很容易乱洒啊！”

“哦……哦！”

曹骏如梦初醒般地把拖把杆从自己的肩膀上放下来，并笨手笨脚地扭动拖把杆上的伸缩装置。

“对啦！龙皇哥！我还要问问你，我的破坏龙卡组应该怎么改呢！这一次，破坏龙被砍得那么厉害，简直都没法打啦！”

“哈哈哈！”

江攀龙大笑三声，抬起手，指向厕所的大门。

“你先去把拖把上面的棉布重新涮一遍，用清水冲干净，再把它晾到暖气上面去！收拾完之后，我再和你讲改卡组的事！”

“好嘞，好嘞！”

曹骏把拖把杆往铁栏杆上一摆，拿起湿漉漉的棉布套，屁颠屁颠地向厕所跑去。

“这倒是不错啊，”季晓平忍不住调侃，“他这算是弥补上Charles和食神的空缺吗？”

“这小子欠我钱呢！我这是在让他用劳务来还一部分的债！”

江攀龙大步走回到吧台之内，用流水把一个没用过的玻璃杯洗干净，随即倒满一杯鲜榨橙汁，并往玻璃杯中插入一根吸管。

曹骏迅速地把棉布套洗干净，并走到距离铁皮储物柜不远的暖气片前方，把棉布套整整齐齐地搭在暖气片上方。江攀龙顺手将新倒好的橙汁递到他面前。

“谢谢，龙皇哥。”

曹骏接过玻璃杯，喝下一大口饮料。咽下清凉的橙汁之后，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

“哦，对啦！这一杯……是不是也要记账啊？”

“废话！当然要记账！”江攀龙一巴掌拍在曹骏肩膀上，“你欠我那么多钱，还想让我请你喝饮料啊？哪来这种美事？”

曹骏嘴巴一歪，轻轻地吐舌头，随即走到自己放背包的空桌子之前，把自己的卡组取出来，并把它在空桌子表面摊开。他把每一种卡牌分别叠放在一起，将整个卡组分成怪兽卡、魔法卡、陷阱卡和生命卡四大组，每一个大组又分成几个不同的小组。

“龙皇哥，你帮我看看该怎么改吧！被砍的卡那么多，我都不知道应该换什么！”

“你不会自己到论坛上去参考新出炉的上位卡组吗？”季晓平继续调侃。

“哎呀……最近……不是遇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吗……”曹骏再次低下头去。

江攀龙走到曹骏身边，略微俯下上半身，开始从曹骏的卡组中把多余的卡牌挑选出来。将所有多余的卡牌都取出来之后，他再将多余的卡组都堆放在一起。

“龙皇哥，劲浪和光晕现在都只剩下一张，”曹骏伸出手指，指向孤零零的两张低级怪兽卡，“应该用什么来代替啊？”

江攀龙转过身，走向铁皮储物柜，从中取出自己的一个新卡本，把它摊开，递到曹骏面前。

“特典包里的新卡可以代替它们。雪暴，可以用来代替劲浪。你的卡组，原本也是有四张劲浪和两张光晕吧？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缺少的三张劲浪和一张光晕换成四张雪暴。”

曹骏忍不住低下头，去看被摆放在卡本第一页中的整整九张破坏龙-雪暴。这九张破坏龙-雪暴全都是卡图闪烁着白色和冰蓝色光芒的面闪卡。卡图上的雪原一望无际，蓝白相间的飞龙正张开自己的双翼，迎着雾蒙蒙的高空中吹拂而来的风雪，展翅高飞。和破坏龙-劲浪一样，它的费用值是1，等级是4。不过，它的攻击力只有1500，守备力则是1900。

“龙皇哥，用它……好吗？”曹骏露出怀疑的表情。

“如果你还想用强攻流破坏龙，没有比它更好的单卡。虽然，它算是和劲浪下位互换的卡牌，但是，我敢保证，它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替代品。在有的选择的情况之下，劲浪当然还是最好的选择。”

江攀龙从卡本中将四张破坏龙-雪暴抽出来，把它们在桌子的边缘排成一排。

“你看，它也有三个效果，也是每个效果在每回合各可以使用一次。虽然，它的效果不像劲浪一样，可以即时生效，但还是比较有用的。第一个效果是，你可以把它从手牌中丢弃，然后从卡组中拿一张‘融合’魔法卡。这虽然比不上劲浪的效果，但也能用，而且，不用支付费用。”

曹骏乖巧地点点头，拉开一张单人沙发，坐下来，注视江攀龙的脸。

“第二个效果是，”江攀龙继续说，“你可以把墓地中的它除外，并指定自己场上的一只‘破坏’卡片，让那张卡在本回合有一次不会被费用为1的卡牌效果破坏。这个效果看似鸡肋，但却可能在某些关键时刻起到作用。还有，它的第三个效果也很重要。当它被除外时，你可以从除外区回收一张‘融合’魔法卡。这一个效果，是之前所有破坏龙小怪都没有的。在长盘对局中，它很可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哦哦哦！好啊！那我就用它啦！”

曹骏像小鸡啄碎米一样连连点头，随即拆开三张劲浪和一张光晕的外层卡套，并将四张雪暴插进去。

“龙皇哥！把这四张卡也记上吧！我手里刚好没有雪暴呢！”

“好啊！”江攀龙再次笑着拍曹骏的肩膀。

季晓平也露出笑容，看向江攀龙和曹骏的身影。他注意到，江攀龙的神态明显比他们两个人刚刚进门的时候要好转很多。原本是在强打精神接待他们的他，基本已经恢复过来。

20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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