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弱者的地方就有被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不是弱者不想反抗,而是无力反抗。
《隐入尘烟》这部电影由李睿珺导演执导,可以说是2022年的一部黑马影片,豆瓣评分8.5分,也是近两年来华语电影评分最高的一部电影。
该电影还入围了第72届柏林电影节,之后又凭借着好的口碑,即便在院线排片量稀少的情况下仍取得了2000多万的票房成绩。
虽然和动不动就几亿的票房相比,这样的票房成绩并不算理想,但对于一部文艺片且是农村题材的电影来说,这样的成绩已属不易。
《隐入尘烟》
就如同电影名字一样,这部电影聚焦的是像空气一样存在,隐入尘烟之中的人。
他们在大众之中是失语者的存在,他们说的话无人听到,不被重视,甚至他们的存在在别人眼中都是多余的。
由武仁林饰演的马有铁和由海清饰演的曹桂英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很多人在看过电影后质疑电影的真实性。
一向以都市女性、国民媳妇出现在荧幕上的海清,这次饰演一个在形象上彻底颠覆过往印象的一个角色。
在片中,她蜡黄的皮肤,破旧的穿着以及形体上对该人物的刻画都让观众直呼:毁容式演技呀!
但也因为她的形象以及片中村民所表现的冷漠态度,让不少观众看后纷纷质疑,这是在“丑化中国农村”吗?
同时加上该电影入围了柏林电影节,更是让观众质疑片中对农民的“贬低”是为了迎合西方的口味。
首先抛开争议不说,就影片本身来看,这都是近两年不可多得的一部好电影。
就故事来看,剧情很简单质朴,几乎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主要讲述了两个农民夫妇和土地之间的情谊。
当马有铁和曹桂英在一场被安排的相亲中相识后,两人的命运便被紧紧地相连在了一起。
起初的两人都是被命运摆布的人,马有铁从小父母双亡,大哥二哥也已去世,一早便在三哥家里免费做苦力。
而曹桂英是一个比他更惨的女人,同样父母双亡,住在哥哥家后院的窝棚里面,从小便挨打受饿,更是因为挨打落下了病根,一条腿有点瘸,不能生育,且一紧张右手就直发抖,还会尿失禁。
就这样看似满是贫苦的两个人,电影却为我们描绘出了一幅田园诗意一般的生活。
片中残酷的生存环境和温暖的叙事相互照应,让我们在残酷中体悟到一种向上的生命力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生命隐而不发的疼痛感。
在日常中提炼电影,在电影中还原日常
影片中的马有铁活得就像自家的那头驴,任劳任怨,任人使唤。年纪一大把了仍然无家无业,身无分文。
但在遇到曹桂英后,他却表现出了一种吃苦耐劳,且在耕种以及劳动上都是一把好手的特质。
带着贵英一起开垦土地,向邻居借来10个鸡蛋来孵小鸡,亲手盖起自己的房子……
这种劳动的场景一直贯穿着整部电影,简单而不显单调,因为和人物的命运紧密相连,同时伴随着来自生命最原始的情感。
在耕种过程中,贵英除草时因失手铲掉了一颗麦苗而倍感疼惜,而马有铁却说:“铲掉了就铲掉了吧,让它给别的麦子当肥料去吧。”
暗示着有些人的存在注定是要给别人当陪衬的,同时也预示了人物的命运,他们的存在注定不会被人看到,更不会产出自己丰收的果实。
《隐入尘烟》是李睿珺导演构思了很多年的一个故事,从时间上来看,这对夫妇应该属于改革开放后的第二代农民。
为了体现最原始的生命力,影片穿越了一整个四季,就为了还原一段寒来暑往、春种秋收、四季轮转的真实时光。
正如李睿珺导演所说:“农民是对生命最有感悟的一个群体——他们每年种庄稼,见证生命的开始、生长、结束,无数次在土地里培育生命,种植生命,收割生命,这是他们的工作。因此他们对于生死的理解是有些不一样的,一切都是根植于他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形成一种独特的生存哲学。”
在商业片大行其道且电影类型越来越显单一的市场环境下,真正展现生命以及对人生思考的电影凤毛麟角,尤其是那种隐喻深刻且发人深省的影片。
“被风刮来刮去,麦子能说个啥?被飞过的麻雀啄食,麦子能说个啥?被自家驴啃了,麦子能说个啥?被夏天的镰刀割去,麦子能说个啥?”
虽然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是为了承受痛苦的,但这痛苦却是不等量的,而有些人的一生都注定坎坷波折。
影片中用了大量的笔墨来描写这种抛入世间,被迫承受苦难的场景。用麦子来暗喻一个人的一生,但同时又赞美了那种即便承受痛苦,却仍保持着最淳朴善良本性的一种品质。
马有铁和贵英虽然生活困苦,但他们对比他们更弱小的生命都怀有一颗悲悯、关怀之心。
对待帮自己干活的驴,马有铁从来都舍不得骑,因为怕把驴压坏了,而只让贵英骑,因为贵英和驴都是他最看重的。
会将水涡里的蝌蚪放生,因为旧房子要拆迁,放心不下房檐下的一窝燕子,折返回去赶走它们,让它们幸免于难。
而当村里的富户生病需要熊猫血来输血的时候,因为富户欠着整个村的工程款,在全村人的施压下马有铁被迫多次向富户献血。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马有铁都不忘在献血的间隙为全村人求情,让富户尽快还上村民的钱。
世界予我以冷漠,我以爱拥抱世界。
当残酷的现实照进温暖的爱情
只因在残酷的环境下,两个弱小的生命因为互相的关心而找到了生存的意义。
电影画面主要采用了一种对称构图的方式,色调主要是棕色、红色为主,赋予了影片浪漫的色彩,仿佛在看一幅幅印象派画作,给人一种温暖柔情的感觉。
(左 印象派大师梵高的麦田;中 印象派大师莫奈风景油画;印象派大师塞尚的干草垛)
而当描写马有铁和贵英遭受现实摧残的时候,画面就会转为一种清冷的白色,充分表现了现实的残酷和肃杀之气。
马有铁和贵英之间的爱情同时还带有一种超现实的意味,可以说这种爱情已经成为了彼此对这世间仅存的美好的寄托。
夏收时,马有铁会在贵英手背上用六粒麦粒种上一朵小花,“我给你种了个花儿,做了个记号,你跑到哪里都丢不掉了”;两人躺在亲自搭建的屋顶上,马有铁对贵英说,“我把你栓住些吧,别睡到半夜滚下房顶去了”。
有些看过电影的人会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当面对自己亲兄弟的压迫和剥削的时候为什么不反抗呢?
当强行被人拉去抽血的时候又为什么不反抗?
……
林林种种,就好像一个富足的人对他人的苦命指指点点时所说,为什么不反抗不改变?又好像一个从没饿过肚子的人在说,何不食肉糜?
一个人真正贫困到一定程度,他所能接受到的外界的温暖是很有限的,所处的环境让他难以生存,而这种困难可能从他刚一出生就一直伴随。
他在无法改变环境的情况下想要改变更是难上加难。
就像麦子,它的存在注定要被收割,它能说什么呢?
在影片中,我们除了看到了另一种生活形态外,也看到了那种为生命本身而活着的人是如何生存的。
而一个人怎样才算真正地活着呢?
当面对弱小不再无动于衷,当面对一切生命个体都心怀一颗悲悯和尊重之时。
奇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