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滨海之森,此时正灯火闪烁。明月高悬,几只手持火把与兵刃的军队在滨海之森中紧密搜查,不时惊起森中的禽兽,沙沙作响。
一位身披玄色大衣的南国将军此时正端坐在森林之外的高峰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森林之中缭绕的火光。火光在林中交错,一抹火红正向着滨海之森的极深之处蔓延。
月光撒来,之右将军脸颊上的一道疤痕异常刺眼。一双鹰目勾起,之右将军邪魅地笑了,
“南池瑞兽,这下你可跑不掉了……”
士兵们仍旧在恹恹不倦地搜查着。滨海之森的极深之处,荆棘密布,野花丛生。在茂密的树木之中,有一棵梧桐树却大的惊奇。几根藤蔓缠绕在梧桐树不知名高空的枝干上,藤蔓垂髫而下,即使浓密的梧桐叶遮住了月色,但隐隐约约还是能够看得清有一位少女娇卧在藤蔓结成的秋千上。
异于常人的是,她的背后,有一双散发着紫色荧光的翅膀,扑棱扑棱。
“又来抓我了么,可真是执着呢,哼!”她娇嗔一声,跃下了秋千。抬手观望,遮蔽目光的枝叶瞬间统统闪开,顺着月光,梦望见了端坐在高峰上的之右将军。
脚边的一朵野玫瑰突然疯长,狠狠地刺了一下他的大腿。之右猛地立起身来,锋利的双眉拧起,手在背后悄悄摩挲,蠢蠢欲动。
梦的双翼依旧在不停扑闪,只是速度放慢了许多。淡紫色的双瞳不断焕发奇异的色彩,与之右对视着。
许久之后,她垂下了长而卷曲的睫毛。
一声哨响响彻群森。
森林中的士兵倏地停下了脚步,几只火红的画笔终于停止了对滨海之森夜幕的谱画,士兵们的目光纷纷望向山峰上的之右将军,静候发令。
之右将军鹰眸凌厉,脸上的刀疤透出浓烈的戾气,右手缓缓抬起,指明一个方向,
“梦在那里,给我捉,要活的!”
“杀啊!”刹时,喊杀声四起,如大洋的浪潮般澎湃拍打,森中的叶都发出丝丝震颤。
火把的光焰蜂拥冲向滨海之森的极深之处。梦的睫毛已经撑开,一双绣拳紧握,双腿气的有些颤抖。但她的脸上却是气极反笑起来,把头扭向梧桐树,咬齿道,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玩的话,奉陪!”
梦的双翼蓦地发出炫目荧光,受到梦的号召,森林中的植物开始疯狂生长,野花长成了擎天大物,树木们如离弦之箭般地生长起来,矗入云霄。连野草也生长成一片绿海,将士兵们紧紧包围在其中。
梦身前的梧桐树却在不断缩小,直至和如同的树木一般大小。梦一步踏出,踏入梧桐树内,与梧桐树融为一体。
不知何时,滨海之森中便出现了有紫荧光的萤火虫,一只,两只,三只……直到紫光萤火虫成千上万,无孔不入,将整个滨海之森都渲染成一片紫色。
夜幕之上,清亮的明月宛若在倾诉一个魔幻的童话,将如纱帷般的月光撒入滨海之森,萤火虫翩翩起舞地给纱帷上了色,于是乎,紫色的舞袖从黑暗的夜空中被扯下,而梦主宰的滨海之森,便是要挥动舞袖,来一场与明月的夜下共舞。
以梧桐树为中心,四周的植物开始变幻、移动起来。滨海之森顷刻间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所有士兵被困在这个迷宫内,迷失方向,四处碰壁。
“宇皇的兵,哼,鸡肋!”之右暗自嘲讽一声。
“不过南池瑞兽你也太小看我了,这熟悉的招数我在十年前便领教过了,我脸上的这块疤,可还没有好全呢!”
十年之前,同样是滨海之森,宇皇为谋永生,亲征南池瑞兽。杨耀将军方才因公故世,临终前匆匆把爵位传给了涉世未深的独子之右。
宇皇念在之右新官上任,能力不足,便把他带来同征瑞兽,当做历练。
眼看着士兵们就要被瑞兽袭杀殆尽了。宇皇眉头紧蹙,踱步在山峰上,摩拳擦掌。望着眼前一片缭绕交错的紫海迷宫,等候调遣的之右也是冷汗泠泠。
“之右,上吧!”宇皇终于面不改色地下了令。
“是。”接完令,之右便颤颤巍巍地朝梦的迷宫走去。
听皇城里父亲的好友说,他可能就是死在了瑞兽的手里。父亲可是曾经一人杀出敌山的南国大将军啊,就连父亲的强大,都难以在瑞兽手中存活,那我,那我……
梦的紫光萤火虫拼成一只飞箭,朝着之右仰冲而来。之右闪避不及,右边脸颊被刻下一道深刻的伤疤。
之右跪倒在地上,捂着脸颊,沉默不语。几珠泪水顺着鼻尖划落,被地上的草尖刺破,炸裂开来。
“南池瑞兽梦,居滨海之森。得其身,与其朽。即不腐,可永生……”宇皇心有不甘地起了身,漠然道,
“之右,我们撤。”
自那次之后,宇皇便是不是派之右去捕捉瑞兽。之右记下了那一箭之仇,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手中,早已将梦的幻术暗谙于心,立誓活捉南池瑞兽。
为了自己,也为了父亲。
今天,总算把梦给围在极深之处了。今天如果不捉住梦,别说自己难以替父亲和自己一雪仇怨,就连宇皇,也必然不会放过自己。
成败,在此一举。
之右娴熟灵活地攀爬在山壁上,手里紧握一柄镶金长剑。下了山,便面对着巨大无比、连绵无尽的紫海迷宫。之右十年来与梦对战早已不下百次,梦的迷宫幻术规律他早已晓畅于心,如何走出这幻术迷宫,他早已了如指掌。
绕过数不尽的花草树木,借着月光,之后成功找到了极深之处。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可都要加倍小心。
拨开浓密的荆棘丛,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步入野花丛,幽暗中,各色各样的花色错落,需要仔细分辨道路。
等到之右走到梧桐树前,早已是伤痕累累了。一个血人,右手紧握长剑,左手在梧桐树光滑的树皮上来回抚摸,脸上是狰狞着的,数不尽的痴意。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之右喃喃道,谈吐间,早已把右手抬起,三尺长剑的剑尖对准了梧桐树的树干。
“啾!”就在长剑要刺入梧桐树的一瞬间,幻术陡然终止,滨海之森的植物都恢复原状,紫色萤火虫全部消失。
宛若纱帷被月亮瞬间抽走,色调陡转,森林从一片紫色恢复成暗绿色。
梦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急忙从梧桐树中遁出,朝远空飞逃而去。
“想跑!”之右恼怒地拔下插在梧桐树上的长剑,不假思索地朝梦逃遁的方向抛去。
“叮——”剑掉落在地。剑上刺着一只散发紫色荧光的翅膀,它的荧光正在逐渐黯淡。
之右面色凝重地拾起了剑,凝望夜空。月下,梦拖着剩下的一只紫色左翼,扑闪着,一瘸一拐,飞向远方。
“跟我们走吧,将军。”几个士兵脱离了迷宫,上前来束缚住了之右的双手。
之右明白,自己重伤了梦。自己于宇皇而言,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也是时候除掉自己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了。
如他所料,当军队押送之右回到皇城时,宇皇早早便下了诏令:
南国大将军之右,捕捉瑞兽十年未果,难恕其无能,令暂且押入死狱,听候调遣。
南国的东方,梦此时正奄奄一息地瘫倒在东海的沙滩上,喘息阵阵。在怡人日光的照耀下,东海海面浮光跃金,潮汐有灵。一位女子正缓步从海底深处走来,日光海面掩映之下,只能望见一个长发婀娜的黑影。
蓝。
一双与梦相似的荧光双翼,只不过她的双翼却是海蓝色。一头青蓝长发及地,蚕眉之下,一双蓝瞳美眸顾盼流兮。琴赤着脚,上了岸,漫步到梦的身旁,蹲下了身子。她的右手轻柔地抚上梦痛苦呻吟的脸庞,轻启双唇,
“姐姐……他又来捉姐姐了么?”话语间,东海瑞兽背起了梦的身躯,朝南方走去。梦已经痛昏了过去,琴一路上却在喃喃自语,
“杨耀将军,看来你托付我的事情,还是必须得做了……”
琴将梦背回了滨海之森,让梦重新融入梧桐树后,便悄然只身离去了。等到琴赶到皇城之时,相貌已经迥然不同:一个年迈的步履沉重的大将军。
之右此时正蹲在囚牢角落的草垛上,心头萦绕回想着与南池瑞兽交手的一幕幕。即使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的心头好像有一点躁动不安的火星,只要有一起清风,便会燃起焚天大火。他恨不得即刻冲出囚牢,将所有人杀个片甲不留。
门上的锁链开了,走进来一个男人。
之右抬起头,登时呆若木鸡。
“父亲……是你吗,父亲!”之右丝毫不顾作为将军的威严,爬下草垛,甚至已经忘记从地上立起来,就这么爬到了那个男人的脚旁。
之右红着双眼、哆嗦着手就要抱上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却消失了。
之右抱了个空,跪倒在了地上,伏下头哽咽着。
“父亲,你为什么又不见了,你又要丢下之右了吗……”
“我并不是你的父亲。”身后传来一位女性冰冷的嗓音。
之右的身躯僵住了。
一张白纸被扔在了之右身旁。
“这是你父亲嘱托我带给你的信,你自己慢慢看吧。”蓦地,琴再次变幻身形,再次说话时,嗓音已经与之右自己别无差别。
“看完了,你便可以出去了,我会变化成你的样子,帮你坐着死牢。”说罢,琴跃上了草垛。
“你又为什么要……”
“看完了你父亲的信,一切自然会揭晓。”
纸张揉动,之右将信将疑地打开了信。
之右的手再次哆嗦起来。
这,这是父亲的字迹,没错啊!
之右,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想我早已不在人世间了。我害怕自己没有机会亲手把信交给你,便委托了琴,我想,是琴把这封信交给你的吧!
写这封信,我是决定向你阐述一些你应该知道的往事。
十年前,宇皇派遣我捕捉东海瑞兽琴。我怀着满腔热血来到东海,这是着皇家轮船满大海寻找瑞兽。可是,已经三个月了却还是沓无音讯。大家都想着要放弃了。我却坚持再寻找一个月,而在这一个月的寻找里,不幸发生了。
那天,在出海途中,我遭遇了海啸。天气极其恶劣,电闪雷鸣,海浪卷起近百米,将船淹没了。顿时,救命声四起。可是,这些声音很快便被一层有一层的海浪淹没。手下们一个又一个被海啸吞噬。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力拍打着双手不让自己沉下去。
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实在是油尽灯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面对大海的震怒,我感到深深的绝望,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就在我以为我就要这么死掉的时候,奇迹发生了!是东海瑞兽,琴。她平息了海啸,将我带上了岸。我当时整个人瘫倒在东海的沙滩上,就要疲惫地昏过去了。
我只看到一眼琴的背影。
她就像海的女儿一样,是大自然赋予东海的灵魂。她脚下踏出的每一步,都在与潮汐打着节拍。我来不及细细端详,她便重新走回了海中。
尽管只是病恹恹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我便陶醉了。伴着对活下来的美好的无限遐想,我昏了过去。
我怎么能去捕杀我的救命恩人!醒来后,我便只身一人赶回了皇城。无论宇皇如何威逼利诱,如何胁迫,我再也不肯踏入东海一步。终于,宇皇怒了,将我下狱处死。
行刑前,我带着写封信,最后看了一眼东海。
还好,琴在。
瑞兽,即能够带来祥瑞的神兽。它们守护着大自然的生态平衡,维护着自然法则。人类不顾一切地捕杀,必然会给世界带来不可弥补的灾难。
而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以死明志罢了。
我许诺了琴,我与我的后人会一生一世地永远守护瑞兽。
君子无戏言,之右,当你打开写封信时,便要承担起这个神圣的责任。守护瑞兽,至死不渝。
爸爸会为你祝福的。
另外,记得告诉琴,我一直守护着她,直到死去。
之右手中的信陡然掉落在地上。
我怎么能捕杀我的救命恩人……
我所能做的,也不过以死明志罢了……
守护瑞兽,至死不渝……
一直守护着她,直到死……
之右呼吸异常急促。
“梦,梦现在在哪里?”之右气喘吁吁道。
琴显然被之右的激动异常惊到了,吞吐道,“姐姐被你砍去了一只翅膀,拼着最有一口气飞到了东海。我把她背回了滨海之森的梧桐树,好让她能尽快养伤。”
滨海之森!宇皇已经得知梦已经身负重伤了,势必会领兵南池对梦进行最后的围剿。
就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帮我守着死牢,我去救她!”之右扔下一句嘱咐,便匆忙朝死牢的出口奔去。时间紧迫,容不得之右多想。
狱卒听闻声响,过来探查了一回。可见到琴所化的之右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草垛上,便撤去了。
为什么这么急匆匆的。琴暗自埋怨。
她跃下了草垛,目光不经意地瞄向掉落在地上的信,当她瞥到信的末尾时,她的身躯猛地一颤。
再次到达滨海之森,这个自己征战十年的沙场,之右喘着粗气跪下了。
既然大错已经铸成,无法停手的话,那就拼了命去挽回吧!
之右举起长剑,朝自己的右臂挥舞而去。
血光刹现。
只有这样,我才有资格再次踏入滨海之森。
之右这次行进得比上次捕杀梦时还要小心翼翼。既要注意观察着梦的踪迹,又得提防着宇皇的大军。若是有什么情况还算正常,可诡谲的是,这一路上平静得出奇,直到之右到达极深之处的荆棘丛时,都顺风无阻。
又是一个夜晚,乌云蔽月,群星隐退。昨日的战争让滨海之森陷入了疲惫,就连明月,也无心再向南国垂下绣帘。
之右谨慎地扒开了荆棘丛,踩出一条路来。荆棘刺入之右的肤肌,或划出几道血痕。有几根荆棘刺入断臂的右胳膊,简直疼痛难忍。
可之右还是咬着牙过来了。此时他的身前,就算一株散发着紫色荧光的高大梧桐树。之右浑身是血,心情澎湃异常,了却又如鲠在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幸亏自己比宇皇来得早一分,不然这棵梧桐树此刻恐怕已经倒下了。想着,之右将左手抚摸上梧桐树的树干。
之右指尖传来梧桐树树皮的冰凉的时候,一道紫色身影也如离箭之弦般从树中飞了出去。梦的翼伤还没有痊愈,为了逃命,她不得不使出所有力气,尽量往高处飞。
她逃命的方向,是南池。
“梦!”之右急忙大喝一声,追上前去,“我不是来捉你的!”
梦匆匆回首白了他一眼,鄙夷道,“我已经丢掉一只翅膀,你还不满意,非得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说罢,梦咬紧牙关,加快了速度。
之右惭愧得涨红了脸。右侧的伤口还在流血不止,只剩一只左臂的他也没有办法跑的太快。
二人就这么追赶着。
身边的树木花草正在逐渐变得越来越稀疏,眼看着就要出滨海之森了。
之右心头有股不想的预感在升腾。等到望到森林出口的那一刻,之右幡然醒悟:
宇皇,宇皇埋伏在南池!
“快掉头,前方有埋伏!”之右慌忙之中大喊,不曾注意脚下,被一根藤蔓绊倒。地上擦满了他的血迹,暂时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宇皇,宇皇会杀你的……”之右用虚弱的声音喊着。
梦可不愿意理会他,离逃出森林只有咫尺之遥了,她可不想再次体会断翼的痛苦。就在梦要飞出森林,飞往南池的那一刻,她听见了之右的呼唤。
梦在空中发出了冷笑。她扭过头,讥讽道,
“你这辈子都别想捉——”
喊声戛然而止。梦的身躯摇曳着从半空中倒了下去。她的脊背处中了一箭,嘴角也溢出了鲜血。回首望了一眼,宇皇领着几千人马,就在南池岸边等着自己。
好一个守株待兔。
望着梦坠落的身影,之右的双眼泛红,却又无能为力。
梦再次望了一眼远处跌倒外地的之右,恍然。
原来,他没有骗我。
想着,她掉落在地。
“哈哈哈!南池瑞兽,终于到手了。”宇皇仰天狂笑,将梦拎了起来,带到了南池边。
“能够换来永生的梦啊……”宇皇邪魅的亵渎拨弄着梦的脸颊和脖颈,神色痴狂。
“我呸!你休想——”
梦的一番挣扎只换来了宇皇的一个拳头,狠狠地打在她的脑门上,梦痛哼一声就要晕过去了。
“你将会被放在一口大锅里,焚烧,献祭。我想你应该求我,这样我才会把水温放低一点。而不是死到临头了还在乱吠……”
“该被煮的人是你!”草丛中,一个人影突然蹿了出来,连士兵都来不及阻拦。不过瞬息,他便冲到了梦和宇皇的身前。
“给我下去吧!”之右猛地跃起,用左肘撞向宇皇。梦也受到了牵连。
一声闷响,三人坠入了南池。
南池,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深不知底。从来没有人到达过它的最深处。传说,瑞兽之祖——鲲,居住在那里。
三人此时就在南池里沉陷着。梦被松开,宇皇正要向她抓去之时,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之右死死捆住,动弹不得。
梦已经没有力气再在水中扇动翅膀了。她趁着这个机会,朝海洋深处逃去。
梦突然注意到,有一个巨大的红色斑点在下方不远处浮动。这颗红点大得像个太阳,把周边的水域都晕染成一片暗红。它的速度很迟缓,但身形却大到让人窒息。
梦呆住了,宇皇和之右同样呆住了。
鲲的巨大身影渐渐浮现。那只巨大的红点,只是它的眼睛。当鲲的眼睛经过三人时,就像是一枚火红的太阳照耀而过。
三人屏住了呼吸。
鲲扫视一眼众人,不假思索地拍打一下双鳍。
一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席卷了之右和宇皇。南池蓦地狂狼翻卷、汪洋恣肆起来。水柱扶摇几千里,将之右和宇皇冲上了天空,掉落在南池边。
“先祖。”梦坐在鲲的犄角旁,恭敬道。
“你是南池的瑞兽吧!”鲲的声音从大海深处传来。
“嗯。”
“被人类捕杀了?我注意到你丢了一只翅膀。”
“没错。是宇皇,南国的皇帝。还有南国的大将军,之右,可这个人我分不清他是敌是友,他的行为让我感到奇怪。”
“唉——无论是敌是友,都要小心才是。人类的欲望就是无底洞,终将吞噬自然。”
鲲载着梦,驶向了大海的最深处。
“不知几万年前,自然界迎来一场浩劫,因为人类的贪婪,所有的瑞兽都被捕杀殆尽,只剩下我,躲在南池地处,与世无争。
人类就要灭绝了,他们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有个名叫苏雅的年轻人,跑来南池求我,让我阻止这场劫难。
我很果断的拒绝了。
但他是一个执着的年轻人。为了表达他的诚心,他在南池边那块贫瘠的草地上栽种树木,这一栽,便是一辈子。
等到苏雅白发苍苍、风烛残年时,他再次来求我。
我拒绝了。人类应当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苏雅失望地驼着背走回了他种出的森林,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滨海之森。他把自己葬在了森林的极深之处。
我终究是软下心了。
我把他的身躯幻化成一株梧桐树,并造就了一个能够控制植物生长的瑞兽来拯救那场劫难,就是你。
灾难结束了。瑞兽再次死灰复燃般成长起来,人类也答应与瑞兽和平共处。
就这样,人类沉寂了千年,终于又按捺不住自己的欲望,围剿捕杀瑞兽。
又过了几千年,世界上只剩下两只瑞兽维护着自然界的平衡。东海瑞兽琴和南池瑞兽梦。
也就是你和你的妹妹。
等到你们姐妹也死去的时候,到那时,所有事物都将迎来毁灭。
如此始一往复地循环,我的力量也会有枯竭的那一天。等到那一天,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挠自然的惩罚。
我想,也快了,因为我感知到琴的生命正受到威胁。”
梦沉默不语。许久之后,她才再次撑开双唇,
“我觉得我应该去救她。”
“是她?他?”
梦再次沉默了。四周已经是一片幽蓝,伸手不见五指。许是这种时候,人越是容易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
“都要救。”
当梦冲出南池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一对崭新的翅膀,紫色荧光大放异彩,炫目异常。
皇城中央的审判台上,此时正捆绑着两名罪人。之右和琴被束缚在耻辱台上示众。民众们对着琴指指点点,他们似乎不知道琴是一只瑞兽,只是认为她是一位喜爱蓝色又酷爱奇装异服的古怪女人罢了。
“现在,我宣布,大自然的名义,对这两名带来灾难的罪人进行审判。”宇皇严声历色道,“行刑!”
之右和琴闭上了双眼。
“慢着!”这声音是从天空中传来的。宇皇闻声抬首观望,紧接着紧紧地眯起了双眼。
梦从天空中降落而下,一双新生的、崭新如初的双翼尤为扎眼。神密而又高贵的紫色荧光在梦的身体旁环绕,望着这突如其来劫法场的不速之客,群众们即刻喧哗起来了。
“是瑞兽,南池瑞兽,梦啊!可以永生的梦啊!”
“她来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难道真当我们南国的皇帝是摆设,皇城之内岂能容得她胡来!”
审判台下已经沸腾一片。宇皇严肃着脸,右手抬起轻轻一挥,喧闹的群众立刻被士兵疏散开来。
人群散尽。审判台上,宇皇与梦对峙着。
“你的好友和亲人都在我的手上呢!”宇皇眯着双眼,笑吟吟道。
“我用我自己来换他们倆。”
“姐姐不可以!”琴尖叫而出。
面对梦的这一番话,之右的心宛若被铁烙附上,疼痛难忍。“我有什么资格让你以命换命呢?梦,你这样,只会让我难堪……”
“聒噪!”宇皇不耐烦地打了个响指,琴和之右便被封印上了嘴,无法再开口说话。
“哦?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梦昂起了头,“你不是一直想要永生吗?得到我,你就能够得逞了。”说罢,梦将左手搭上自己的右翼,狠狠一扯,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下,梦的右翼被她自己活生生扯下来了。
梦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痛苦。
不可以啊!之右的双眼已经撑满了血丝,一旁的琴早已是泣不成声。身上的铁链将自己死死束缚在耻辱台上,越挣脱,便越是无力。
于是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梦为自己折断右翼,而无动于衷吗?自己真的太懦弱可笑了,若不是自己追着赶着要杀她,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
一切都是我的错,都已经晚了……而自己,什么也弥补不了……
之右泛血的双瞳,滚出两轮血泪。
宇皇接过梦扔来的翅膀,笑着拍了拍手。
“把他们送下去!”宇皇一声令下,琴和之右被士兵们送下了审判台。
“现在可以开始了。”宇皇摩拳擦掌,急切道。梦也没有丝毫的犹豫,朝着宇皇飞奔而去。
宇皇张开双臂,脸上写满数不尽的痴狂,静静等候着永生,来临。
之右和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当紫色烟花绚丽的绽放,荧光连天,梦渐渐化作光粉的那一刻,二人的心也坠入了冰洋。
“没有用了,她献祭了自己,姐姐已经死了……”
琴的双眼不再柔情似水,而是变得空灵起来。蓝色双眸渐渐变成灰色,一席靓丽的海蓝长发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白。脊背变得弯曲,皮肤也干燥异常。
传说中,东海瑞兽琴拥有世间最高深的易容之术,能够幻化成任意一张容颜。当然,一切皆有反面。当琴陷入难以自拔的深深绝望中,她便会失去易容之术,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如今,传说应验了。
“守护着人类的贪婪又有什么用呢?任他们自生自灭去吧!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优胜劣汰的动物世界,残忍残酷,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于是,满怀希望的人一次又一次被打击,本该欢笑生存的人却接二连三地倒下。……渐渐的,有所谓也变得无所谓了……我想,我也是时候该沉睡了。”
说完,世界上仅存的最后一只瑞兽,拖着苍老年迈的步伐,朝不知名的远方走去。
滨海之森的树木在一夜之间枯萎,它们的守护神已经死去了。南池边,再次恢复成万年前的一片荒蛮。
“请求你复活她吧!”
“为什么?人类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可——”
“没有什么可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不是吗?你很像万年前那个名叫苏雅的年轻人,同样是苦苦地哀求我来拯救什么。这是不可能的,人类应当自食自己种下的恶果。”
之右颓然,就要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鲲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宛若回到了万年之前,后来亲手把自己埋葬的那个夕阳下离去的落魄身影。
鲲的内心悸动了。它不知多少年未曾放生笙歌了,而此刻,它的心弦,宛若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你在南池边栽树吧!模仿他,再载出一片森林,最后和他一样,用你的诚心、你的死亡来打动我……”
五十年后。
南国,南池,庇海之森,极深之处。
一位驼背佝偻的老人站在一个大坑旁,那是他为自己掘好的坟墓。
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缓缓倾斜着身子。“砰!”的一声,他倒入了大坑内。泥土顺着坑壁倾泻而下,就要把他完全埋入这黄土之中。
就在他要断绝呼吸的那一刻,他隐隐约约听见上头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哦,是你吗?梦,你来了吗?”
之右轻声问道。
“不,我是东海瑞兽,琴。”
他闭上了双眼。
(本篇完)
(未完待续)
(下篇接——南国瑞兽2最后的瑞兽)
(嗯……名字的确有些耐人寻味哟——)
——————听风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