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的懦弱的大姑,一辈子只做了一回主的大姑,对这个拿亲闺女换来的儿子还真心好。在那个虐待了她一辈子的人甩手离去的日子里,她倒也落得清心,她每天都兢兢业业认认真真的喂着这个孩子,日子过得无望而满足。这是个大食量的孩子,也许是在母体时就养成的习惯,所有的营养都要争争争。六个多月了,白白胖胖的,不会笑,不会跟人交流,一天到晚还是吃了睡睡了吃。
现在婆家那头发话了,你说咋办?我奶这次跑的这么急召唤她的儿女给她可怜的女儿出主意,实际上只叫了我父母,我二爷二爷根本还不知道。待我父母急急忙忙早我奶的小脚赶到大姑跟前的时候,我大姑一下子就哭了:“大哥大嫂,我得跟他回去!这孩子我不能要!”当时在场的人脑子里有可能闪过要把这孩子送回亲生父母身边的又很快掐灭的念头,我妈脱口而出:“那也不能送回去!”我一筹莫展的大姑其实是早有注意的,她继续哀求道:“大哥大嫂,这个小孩给你家吧,你们心眼好。”就因为这一句话,我父母一夜无眠。那年,84年,我正在读初三,要准备中考,我哥正在读高三,要准备高考。家里也就二亩薄地,父母时时都要为即将上高中上大学的我和我哥的学费发愁。可是面对这个不知何去何从的孩子,我善良的父母实在不想送走或送人。计划生育这么紧,男孩子是很金贵的。我父母几乎一夜无眠,天方亮时,我不爱说话的父亲说话了:“你也别想这想那啦!今天星期六,大孩晚上要回家拿东西,咱家四口商量商量,两大孩要是同意,咱今晚就抱回来。”
我自然是愿意的,我是多么喜欢这个小小的人儿。俺大,俺妈,你们知道我平时放学喜欢往奶奶家跑,你以为真的是为了吃口奶奶做的饭吗?我老爹那么抠,他一看到饭点跑到他家的小孩就会没好气的往外撵:“又来干什么带?快去家!”我奶每次偷偷盛一碗饭都要把我拉到他家屋后面的过道里吃:“快点吃,别给你老爹看到!”弄得我每次吃点饭就跟做贼似的 。我老爹小气搜抠是出名的,自打我大姑娘几个赖在他家,他就更小气更搜抠了。有几次我妈狠狠的警告我:“小丫,你放学就回家写字,再往你奶家跑,我打断你的腿!”可是我还是会偷偷往我奶家跑,但是轻易不敢接奶奶偷偷递过来的饭碗,我知道我要是吃了,回家就露馅了。我是为了大姑怀里那个爱吃爱睡的孩子!他不哭不闹,白白胖胖,大眼小嘴,我可喜欢啦。尽管他一身的来苏水味 ,尽管他的鼓鼓的肚脐让我担心,*”让我小害怕,可我还是愿意小心翼翼的抱一下。
太阳下山前,我哥赶到了家里。已经读了高三的我哥,成熟稳重,嘴上已经长出胡子来了。他学习刻苦认真,从小学到初中直到现在的高三都是如此,他的学习上的光辉事迹一直鼓励着咱们当地的学弟学妹们,我们老校长一开大会就拿我哥举例,弄得我都倍感自豪,就想从人窝里站起来,高声大叫:“他是我哥,他是我哥!”我哥考高中那年,县重点高中第一次面向全县招收优秀学子,我哥当年就考上了。我哥的刻苦事迹要写的话恐怕又要跑题,我亲眼所见我哥大热天腿上套着鱼鳞叉口(化肥带)坐在煤油灯下汗流浃背读书的情景。还有我哥高一时候代表学校参加全国数学竞赛拿了个三等奖,又拍照片又发奖状的,他的照片挂在学校的宣传栏里很长时间都没撤下来。这消息自然就传回了老家的学校,传到了老校长的耳朵里。
我哥回到家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我父母就跟啥大事似的招呼我哥和我:“过来,咱一家商量件事,你大姑换的那个孩子想不要了,抱来俺家养行不行?”没想到没见过那孩子几次的我哥脱口就这么一句:“行!吃过饭就去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