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越来越像个小孩了。像小孩一样走路蹒跚,像小孩一样蛮不讲理,像小孩一样要哄着。时候他会打电话过来说:“我想你了想你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快点过来快点快点…”
#女儿的惊喜#
真是惭愧,工作生活在杭州,一年也不过回来三五次,这三五次里,还经常只管自己会同学朋友撒欢。总宽慰自己父母还算健朗,会相互照顾,老哥也在温州…直到有一天,临时出差温州,顺道回家特意想给父亲一个惊喜,远远地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小区的长椅里,伸长了脖子在张望,走近了,父亲看清是我,开心地手舞足蹈。他向我碎碎念叨,妈妈买红枣去了,说说很快回来,可已经1个小时了还没有等到,等不到老伴却等到女儿,真是太好了!看他笑的开心的样子,莫名有些心酸,腿脚不便后爸爸的活动半径越来越小,原来他是一个多么热爱旅行的人,西臧台湾天山走遍祖国大好江山,忽然之间感受到了父亲坐上轮椅之后的孤单…
#女儿宝#
父亲一直很宠我,毫无原则地宠我。大概女儿真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吧,他从来不逼迫我学这学那,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支持。也许因为少了父亲严格苛刻的鞭策,从小学到大学,我的成绩一直徘徊在班级十几名,不拔尖,也不至于太落后。相较于班级翘楚,少了一份刻苦较劲,却也多了一份安然自得。父亲的教诲与宠爱也影响着我的工作和生活,颇有点与世无争意味。等到我上大学时,父亲总会把他攒下来的私房钱偷偷塞给我。他喜欢叫我女儿宝,今年我都46了,他依然这样叫,我想,在天下父母的心里,我们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
#康复医院#
断断续续,再提笔已是庚子年4月,母亲已经和我们阴阳相隔,总是喜欢去买红枣的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3月15日,综合考虑离家距离医疗资源居住条件等因素,把小中风独居在家的父亲接到了杭州的英智康复医院,怕他不适应,先陪他住了一周,而自己也在3月底动了半月板手术,心急,第三天就转住到父亲这里,陪他一起加油康复,其实也是弥补自己内心陪母亲太少的不安。在医院,睡不好,常常会在半夜里醒来想妈妈,妈妈走的太突然,让人难以接受!每天在医院康复大厅看来来往往的各色患者,积极的,暴躁的,消沉的,无奈的,又会想,妈妈安详没有痛苦地离开也是一种福报。舅舅说,世上所有的父母都只能和子女相处一段有限的时光,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平静面对和接受它,心态还是要自己调整。因为疫情的缘故,医院管控地紧,病房没有了喧闹的访客,难得清静。每天,什么也不想,陪着父亲,逼迫他也哄着他,一起康复、读书、画画,日子很慢,慢得恍恍惚惚地有些不真实,这样的时光,倒也是难得的日子。
……
#父亲的慢生活#
在医院陪父亲住了20天,心疼再请假被扣的薪水,只能收拾心情上班回到现实生活中来。杭州家里没有电梯,父亲这样的情况,接他回家暂时也不现实,只有继续安置在医院,请一个护工阿姨照顾他,期望通过康复训练能多进步一些。老钱隔天来送一次饭菜,改善医院的伙食,我呢,只有每个周末过来陪护,哥哥也会在周末坐高铁从温州过来探望。主管父亲的马医生当班时每天都会过来看望询问,调整用药,真是热心又负责的好医生!父亲除了懒点不肯主动康复运动以外,还是挺配合的,会夸马医生是个帅哥,夸护士们打针打得轻,夸护工阿姨菜烧的好吃,与医院的医生病友们和睦相处,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奇怪的是父亲很少提及母亲,不知是真糊涂了还是故意回避装糊涂。这样的日子除了费些钱,倒也安耽。父亲每一点点微小的进步,都让我们心存欣慰。不知不觉地,在医院住了四个多月,康复训练的150天医保期限马上要到期了,马医生说父亲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后期的生活质量,主要依赖于他自己康复锻炼的意念和家庭护理的好坏。继续留在医院还是回温州,到了需要做决定的时候了。
#近乡情怯#
为了给父亲更好的生活环境,综合考虑,还是决定把他接回温州家里住一段时间。于是提前回温一趟相应地做些准备,请阿姨,办医保手续这些。踏上高铁,离家越来越近,忽然感到害怕,害怕看到父亲家阳台上疏于照顾而枯败的花草,害怕看到尚挂在衣架上的包包围巾而想念天上的妈妈…人到中年,忽然理解了所谓的近乡情怯,原来真的是会有因害怕而心痛的感受…
#回家#
8月1日,建军节,父亲出院了!和护工阿姨朝夕相处了4个多月,两个人都有些不舍得。父亲老了,知道他决定不了什么,早把决定权交给了儿女,虽然不舍得阿姨,还是乖乖地和我一起坐上了回乡的车。一路上父亲有些沉默,我和他说,新阿姨是我反复挑选并面试过的,有护理经验,性格开朗菜烧的又好吃,一定会照顾好他,他还是不做声,我又说,我会陪他一起住几天适应的,父亲才开心起来,说这样好这样好!原来,父亲心里也害怕吧,害怕未谋面的新阿姨,害怕回温见女儿少了…
回到熟悉的家,哥哥已经收拾好房间在家里等了,看到儿女都在,新阿姨也很和气,父亲终于笑了,在饭桌上主动提出,要喝一点点啤酒庆祝!饭后和哥哥一起把用药又复习了一遍,一天都很顺利,吃饭,吃药,洗澡,刷牙,新阿姨叫阿铃,菜烧的好吃,喜欢逗我爸爸说话,哄得老人很开心,真是niceday!到了晚上躺下时,父亲忽然问我,要怎样拨打电话才可以找到我,要知道父亲不肯用手机已经一年多了,他的手机因长期不用而早被电信消号了,我真是又是欣喜又是心酸,欣喜于父亲的进步,心酸于父亲害怕找不到儿女的担忧,赶紧把号码写下来放床边,告诉他除了座机,还会给他配一个手机拨打,只要他呼叫,女儿一直都在。父亲终于安心地睡了,睡时还不忘把手搭在台灯的开关上。
看到父亲睡了,我赶紧上网淘了感应夜灯,呼叫铃,防滑垫,又想了想缺啥明天去超市买,才上床休息 。睡得并不踏实。想着过几天就要回杭,心中无奈,总感觉想的还不够周全。
…
又到了说离别的时间,新阿姨很好,会做好吃的也会哄人,可能是天上的妈妈保佑,派来照顾爸爸的,让我能暂时安心地离开,爸爸不舍得我走,急急地非要到楼下送我,每一次返杭都是这样,搞得我不敢回头,害怕触碰父亲的目光…
想起同学说的两句话:
1. 你记事簿第一条的位置,应该留给父母。
2. 你的举手之劳,就是他们的晚年依靠。
余生谨记。
希望父亲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开心安康, 愿天下的父亲都健康平安。
致 ——我们终将老去的父亲。
更新于2020年8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