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以为孤独其实是一种幸福。
但这种幸福不可说,一说就变成了矫揉造作。
可今天,受了刺激,必须要说,不说定会憋坏心肺。
先说幸福。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一定不尽相同,因此我们才会有各自不同的、大相径庭的、甚至背道而驰的人生追求。彼时年少,以为幸福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所顾忌,无所牵绊,率性而为,为天下之不可为。后来一点点长大了,感觉到责任的存在了,以为幸福就是理想变成现实,美梦得以成真。再后来世故了,开始认为幸福就是我爱的人在我期盼的轨道上正常行驶,不偏不倚,不快不慢,四平八稳走向未来。可今天我又惶惑了,这是幸福的全部吗?
当然不是。太四平八稳的人生反而会在某一时刻某一事件突如其来的冲击下让人措手不及,所以如果人生已经无法改变地也不想改变地走了“四平八稳”路线,那么人至少应该有一点孤独感。毕竟这个复杂的人世真正一辈子顺风顺水的少之又少,所以这样的人应当适当培养一下自己的“危机感”,比如培养一下孤独感。
某某看到这些文字一定又要笑我矫情了,可有时候没滋没味的平淡生活你如果不偶尔矫情一下你定会被平淡淹没,有时候以拥有为习惯你如果不矫情一下你就不知道什么是拥有的幸福。而孤独感恰恰是用来对付精神因平淡而生出麻木,物质因习惯而忽视的最廉价却也最有效的法宝。
我也曾叫嚷孤独是酸涩的,我也曾渴求有一个高山流水的知音,我更曾天真地以为呼朋引伴就是热闹。现在清醒了,热闹只能在心里,外在的热闹不过是形,解决不了神的无可奈何。
孤独的初级应以“没意思”为标志。小时候所有的新的旧的玩具玩够了就会说“没意思”,一休哥看了n遍之后也会说“没意思”,好不容易生回病请回家但伙伴们都在上学,最初的优越感也会退化成“没意思”,后来某不感兴趣的课上也会抱怨“没意思”,放长假放到人腻烦,“没意思”就又冒出来了……这都是孤独感。可是旁人一句“打球去啊!”“逃一节课啊!”“逛街去啊!”,稻草出现了,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从“没意思”的苦海脱身,上了“有意思”的彼岸。这种孤独的根源是“闲”。这是形的孤独,形的孤独最好解,于人多处晃上几晃,于嘈杂处说上几句等等等等。只要是通过形体和声音可以证明个体的存在的方法就是借以解除形的孤独的最有效的办法。
可形单影只从来都只是外在表象,形不单影不只,人却还是可以孤独。所以孤独的中级应以“理解”为奋斗目标,这好像就从形到神了。神的孤独因人因境各不相同,费尽脑细胞也没分出个一二三四五,姑且想想说说,说说想想。
总有那么一些时候,身处闹市之中,却还是感到落寞寂寥,凄凄惶惶不知所之。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和压抑,汇聚成林林总总的放不下和看不开,现代生活的冰冷外衣让我们包裹了自身,也隔绝了他人。一方面,渴望被理解,一方面,畏惧被他人看穿。在寻求理解和力求掩饰的挣扎中,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孤独。寻求百分之百被理解不可能,若人活一世,轻易被看透,那不是灵魂的通透,而是简单幼稚,是失败。但如若时时处处不被理解,会更加痛苦。人是群居的动物,存在和奋斗的一个重要原因和目标就是被认可。不被理解,很难被认可。随着年龄增长,随着心事增多,随着越来越多的渴望和欲望,我们畏惧着又渴盼着。找三两个哪怕一个恰到好处的知己。知己,恰到好处,寂寞时,在你身旁,忧愁时,为你疗伤,快乐时,和你分享,迷茫时,为你引航,穷途末路时,可以依靠,忘乎所以时,当头一棒。最最重要的是,因为知道、因为了解,所以他或她能拿捏好看与不看、解与不解、说与不说的尺度,这尺度能让这份情谊地久天长,能让知己者贵比千金。谁敢说谁是谁的知己,谁敢说谁能永远确定谁的坐标。所以,朋友可以很多,但知己往往寥寥。所以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所以如果你有,请君珍惜。
孤独的强大之处在于它无孔不入又往往突如其来。孤独的最高境界是无时无刻不在的个体存在感和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的世间万物不协调的矛盾。昨天还繁花满目,春意盎然,今天却是草木憔悴,黄花堆积。刚刚还呼朋引伴,觥筹交错,转眼间盛筵不在,杯盘狼藉。某个人的温暖还在掌心,而距离却已遥不可及……热闹繁华过后,刚刚还喧嚣的世界突然陷入空旷,孤独感、渺小感、无助感,铺天盖地。这些都会让人陷入孤独。华光逝去后的阴暗是孤独,繁华逝去后的落寞是孤独,倾尽所有后的一无所得是孤独,全力以赴后的登峰造极也是孤独。所以当孤独达到顶峰,过程就远远大于结果,因为只要有了结果接踵而至的就是挥之不去、拒之还迎的孤独。为了逃避这孤独,畏惧孤独的人往往更重视过程,细听落花,吟赏曲水,于某个拥挤的街口等待擦肩而过的芬芳,于某个不眠之夜细细把玩过往,于正午等待黄昏的氤氲,于凌晨翘首朝霞的绚烂,别把这些当成指间的细沙,正是这些让生活有了名副其实追求而不是原始的追逐,正是这些让人有了脚踏实地的幸福感而不一味汲汲于名利。孤独的人更热爱生活,孤独的人更珍惜拥有。
孤独是世界和世俗携手送给人生的留白。让忙碌的、喧嚣的、复杂的、浮躁的,都归于平静;让空洞的、虚伪的、徒有其表的,都归于自然。在平静和自然中,孤独的人可以真真切切感受自我、反思自我、总结自我,可以回首蹉跎往昔,可以幻想美好未来。孤独是快节奏生活的缓冲剂,解压,降温,“维稳”。
所以,孤独的人其实是幸福的。
因为孤独所以渴盼,因为渴盼所以探寻,因为探寻所以缓步前行,因为缓步前行所以常有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