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哥云龙
“老板,黑咖啡一杯。”
一边调着咖啡,余维偷偷的收拾起烤台上的培根和香肠等一切与荤腥相关的食物。并不是商品人气不高,只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姑娘。
余维还清晰的记得,这个叫天天的女孩,第一次在店里,看着旁边的客人大嚼着培根汉堡时,呕吐到昏倒的样子。
“世界上能让人忘记风浪的地方叫避风港。我心里的港就是惊池。而你的黑咖,就是药了。”天天说着话,用手撑着额头,一双黑眼圈,显示着她又是一夜未眠。
对于把咖啡店当做医院,当做港湾的客人,余维只能尽力的让她过的舒服一些。希望能让她心中的被噬咬的痛楚减轻些。
“一片冰柠檬,三片薄荷叶。”天天说到
“酸酸凉凉的,你的口味真的古怪。”余维问。
“薄荷让头脑清醒,柠檬引出心酸,这里不是一杯咖啡一段故事吗?我的这杯就叫‘欲兽’吧。”
-1-
被养父改名为天天,是在他从人贩子手中买我回来的第二天。本来我就要被卖到深山里给人当小媳妇。脚上系上铁链,日日夜夜的受尽凌辱。离开人肉窝,被压上车。我还在努力的寻找着逃走的机会。
直到养父将我带到家里,没有深山,没有铁链。养父告诉我,从今天开始我叫天天。就是他的女儿。他会让我吃饱,让我上学,要我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就这样,我开始了人的日子。养父说他没有孩子,也没有妻子。只是想将来老了以后,有一个人陪着自己,为自己养老的孩子。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养父家里也不是很富裕,所以不经常吃肉。只有每周的星期天晚饭的时候吃一次。看着养父那享受的样子。我发誓,将来要赚好多的钱,让他天天都有肉吃。而我也是第一次吃养父做的肉。橡皮大小,无比香滑。
那天晚上,我难得的没有做噩梦,但是却在梦里梦见一个小女孩,抱着个布娃娃,不停的叫我姐姐,让我陪她一起玩。就在我要追过去的时候,她扭头跑进了一片迷雾中,甜甜的声音从迷雾中传来:“哥哥姐姐们都在等你呢,你也快来吧,我们都在等你。”
清晨,在养父出门之前,我和他说了这个梦,养父说是长期的肉窝的生活已经让我的神经出现了不正常的反应。时间一长就可以恢复过来了。就这样,养父白天上班,晚上教我认字,让我听音乐,我的心也渐渐的平静下来。我进家的那一天,养父说那就是我的生日。每当这一天的到来,我都会得到礼物,要么是一本书,要么是一支笔,或者是一件衣服。我们每周都会吃一次养父做的蒸肉。而我梦里遇到的小女孩也经常出现。梦中和我说话,说她喜欢娃娃,每天都要抱着。还说她会写字,总是让我去找她,总是说她在等我。由于梦的太清晰,不只一次的问过养父。却总能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得到安慰。
-2-
一天,养父在上班,我在收拾屋子。在一个书柜的后边,发现了一个东西。我尽全力的将柜子推开了一条缝隙,伸手将落满灰尘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个裙子上有和褐色污渍的娃娃。竟然与梦里小女孩抱着的那个娃娃一摸一样
我闻了闻,裙子上的污渍。泛着淡淡的腥气。那是干涸的血的味道。在肉窝中,被打的人身上都有这种味道。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了心头。为什么,为什么……?脑中不停的问着这句话。神使鬼差般,我开始翻找屋子。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也同时害怕去证明。在养父的床下,我找到了一个旅行箱。在那个箱子里,找到了一堆小女孩的衣物。其中有一条连衣裙和一双鞋子,和我梦里面的小女孩的衣服是一样的。但是这连衣裙和鞋子上,都带着血……!
养父说没有孩子,没有妻子,那床下为什么有带血的衣服,还有柜子后面那个带血的娃娃又是怎么回事?就在我胡乱猜想的时候,大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声音。养父回来了,我胡乱的将衣服塞回去,将箱子重新推回到床下。跑回自己的房间,平静了一下,装出开心的模样,跑出去迎接养父回家。他微笑的看着我,手里提着一个旅行箱,和床下的那个一样的箱子。
今天是周末,晚饭是一些蔬菜和每周一次的蒸肉。本来是应该开心的事情,心中有事,所以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告诉养父,我不太舒服,头疼的厉害,能不能吃一片养父平时头痛吃的药片。养父说,药不是好东西,孩子吃了会弄坏身体。让我早些去睡觉,明天就好了。晚饭后,养父一直陪着我,一会儿给我倒水,一会儿给我用梳子梳头。疼痛减轻了不少,我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晚上我又做了那个梦,梦中的女孩更加的清晰。她一身滴血的衣裙,怀中抱着那个同样滴血的娃娃,露着雪白的牙齿冲着我笑。“我们都在等你,小姐姐,你快来啊,快来啊!”
我猛然惊醒,一身的冷汗浸透了衣裤。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铁架子的单人床也随着强烈的呼吸,慢慢的摇动着。忽然,床下发出嘭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掉到了地板上。我双手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蜷缩在床角,好长时间不敢动。直到黑夜中只能听到我的喘息声,而在没有了其他的声响时,我轻轻的下了床,用力的一下掀开了床单。床下,本来空空如也的地板上,出现了一本书。下意识的抬头向床板上看去。那带血的娃娃,正反吊在床板上,一只手张开,直直的指向那本书。
我怕极了,全身上下不停的抖动着。那个娃娃好像受了什么震动一样,一下子从床板上掉了下来。正掉在地板的书上。头和四肢分离,摔散了架。一只掉了的胳膊滚落到我的脚边。我快速的收了脚。它也停了下来,手指不偏不倚的指着那本书。
我颤抖着,爬了过去,抓起那本书。正欲打开,一张照片从书中落了下来,正落在地板上的月光中。一身连衣裙,怀里抱着娃娃。但是却看不到她的脸,惨白的月光并没有照到上面。
-3-
这是一本日记,日记的主人叫贝贝,是一个小女孩。
“贝贝很开心,今天又要吃肉肉了,爸爸有个神奇的冰箱,里面放满了肉肉,可是爸爸每次只让贝贝吃一小块,真小气。”
“贝贝发现,爸爸的冰箱的肉肉不多了,可是爸爸却从不出去买。爸爸说,外面的肉肉脏。”
“贝贝,今天摔倒了,撞到了桌子角上好疼,好疼。爸爸用清水给贝贝清洗了,又用了条绷带给贝贝包扎。爸爸说这里自己就会变好的,不用上医院,不然医生会给贝贝打针,吃药。贝贝不打针。爸爸说药都是坏东西会让身体变坏,尤其是我们小孩子。”
“贝贝的伤口好了,因为碰到桌子角上,所以贝贝腿上多了一个三角形的伤疤,不过已经不疼了,看上去却很像一个到悬着的心。”
“爸爸买了一个粉色的大箱子可漂亮了,爸爸说以后等贝贝上学了,要给贝贝装衣服呢,贝贝很开心。”
贝贝今天吃光了冰箱里最后的一块肉肉,爸爸说没关系,晚上会有很多的肉肉住进冰箱里。
我们的冰箱真棒,爸爸好兴奋的样子,贝贝喜欢爸爸开心,贝贝也开心……。”
养父,果然有一个女儿,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难道是贝贝最后出了什么事故,让养父伤心过度,才买回了我。他好像很疼爱这个叫贝贝的女儿,我是贝贝的代替品。可不管怎么样,养父还是对我很好的,至少她从肉窝里救我出来。
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就算我是一个代替品,我也心甘情愿。
-4-
今天是星期天,和往常一样,养父早早从外面买回了蔬菜,还带了瓶红酒。过年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喝过红酒,养父说今天不一样,不知是什么开心的事,他笑而不语。
晚上养父也为我倒杯红酒,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喝酒。辛辣还有些甘甜的味道,抢得我咳嗽不断。养父哈哈大笑。和往常一样将蒸肉的饭碗推给我。他自己将蒸肉小心的用叉子叉起来,慢慢地放入口中,轻轻地咀嚼着。
像是在品尝着人间难得的美味一样,郑重的说,“这是最后一块儿了,我要记住这每一丝的味道。下一次的味道又会不一样了。”
看着兴奋的养父。我微笑地打开了盖着蒸肉碗。下一秒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恶心,冲上了心头。
碗中的肉块上有一个三角形的痕迹,就像一颗到悬着的心!
瞬间什么都明白,为什么会有带血的衣裙?为什么冰箱中会有很多的肉,却从没见养父买回来过!为什么他从不让我吃药打针,也终于知道了,那个叫贝贝的小女孩去了哪里?我猛的站起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从脑中炸开。我见到了养父上翘的嘴角。
倒在桌子上,最后映入我眼帘的,是门旁边放着的那个旅行箱,和养父床下的一样的那个旅行箱。
-5-
我在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身边的点滴打着时钟一样的节奏,记录着我还活着的证据。
护士把我醒来的消息告诉了医生,同来的还有几位警察。他们告诉我在西北大山中摧毁了一群倒卖人口的人贩子据点,在人贩子口中得知,三年之间有六名儿童先后卖给了一个男子。
从他们的证词中提供的线索,警察找到了这个男子,特警突击时将我解救了出来。
民警对我说:“另外的五名儿童的下落不明,你知道他们在哪吗?”民警递给了我五张照片,在它们之间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子穿着衣连衣裙,怀中紧紧的抱着一个娃娃。我一阵的剧烈的呕吐,然后再次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后,我将贝贝的日记和我的经历告诉给了警察,他们惊讶不已。不久之后,养父以买卖妇女儿童罪,杀人罪,拘禁罪等罪名,判处死刑。在养父的车库中找到了另外的四个旅行箱。标志着其他孩子的结局。在监狱中,我申请见了养父一面。我问他,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是女儿还是食物。他表情挣扎了一下,突然咧嘴笑了,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女儿不是最好的食物吗?”
被判处死刑是法律惩罚了他,而我还是给他收了尸,安葬在大山里,除了我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将来我不在的时候,他将便成一座孤坟,就当是他罪有应得的惩罚了。
我不恨他,即便他要杀了我。在我的人生中唯一一次的温暖,是这个魔鬼给我的,虽然万分丑恶,但对于伤痕累累的我来说仍然无法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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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脸上挂着泪的天天抱到沙发上,余维调小了咖啡店的音乐。给她盖上一条毯子,她就这样昏睡在那里。
这世间为什么有这么多可怕的事情都让这个可怜的姑娘遇到了,既然她将这里当成了避风港,那就永远都是。这里的咖啡是她的药,那就永远都是。如果可以,这里将永远的保护着她,让她知道,世间除了丑恶之外,还有温暖。每一杯咖啡都是一丝火焰,烧尽心中的罪恶,带去永不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