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是下午,趁着工作的间隙我躲在一间咖啡馆中写点什么。我把文字写在草稿纸上,等待这些汉字的意绪酝酿成风暴。据说,南美洲的丛林里蝴蝶轻轻煽动翅膀便可以引发一场台风。我的这些文字也将掠过冬日贫瘠的土地,来到遥远的故乡的湖畔。
我总是怀念平淡宁静的生活。如果可以,我愿意在山间湖畔寻一间长满爬山虎的小楼。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与那山那湖那明净的天空相看两不厌。或者闲坐窗前,看野鸭在枯萎的芦苇荡中追逐嬉戏,细雨密密麻麻的落在平静的湖面上,直到家燕掠过水面打破这和谐的寂静。再或者在淋漓的细雨中爬山一座附近的小山,撑一把油纸伞走在松树林中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走累了,就找块干燥的石头倚树而坐,屏住呼吸聆听青石上的泉水叮咚和树林深处扑腾而起的大山雀的鼓翼之声。
我怀念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我说怀念而不是向往,是因为我觉得我的前世(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必是一个隐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问世间功名利禄,只沉醉于山里田间的劳作与闲暇。柏拉图说:学习是有关前世的回忆,无怪乎我会如此的热爱庄子和陶潜。
然而现实的人生不会停留于想象或者一种怀念。他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你丢弃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然后逃之夭夭任由你自生自灭。比如,我们假设有一个来自农村的年轻人,他家境贫困依靠自己的不懈努力考取了大城市的一所大学。他刚刚从那所著名大学毕业了,却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他唯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打拼,才能留在这个繁华而浮躁,拥挤而混乱的城市。这里有高高在上的人,也有微不足道的人;有野心勃勃的人,也有庸庸碌碌的人;有飞扬跋扈的人,也有谨小慎微的人;有利欲熏心的人,也有道貌岸然的人,有满腹经纶的人,也有胸无点墨的人……他是他们中的一个,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他每天早出晚归,奔走于偌大城市不同角落的各个人才市场。一次次的面试复试,一次次的等待,一次次的燃起希望又熄灭希望。夜深人静时分,他躺在车程二小时的五环外租金二百块一间出租屋中的硬板床上,转辗反侧。北风将糊着旧报纸的破窗户吹得呼啦啦的直响,他瑟缩着,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
他注册了一个博客,博客名字或许叫做“在空中穿梭的巴士”。他在四开本的本子上用漫画表达着他的痛苦与期待,恐惧与不安,还有忽近忽远的梦想;修改完以后,他将这些作品上传到博客。日积月累,他完成了一个小小的绘本作品。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他差点被房东赶出家门之际,他找到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在时代广场的快餐店当服务员。每天早上十点上班,晚上八点下班。老板人不错,除了罗里吧嗦和斤斤计较。于是他白天上班,晚上创作,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亲切而甜美,温暖地如同儿时的摇篮。她是一家时尚杂志社的主编,她说她喜欢他的绘本作品。于是自然而然,他得到了这家时尚杂志社图文编辑的工作;如果故事再浪漫一些,情节也可能是这样的:微博使他一夜成名,成为了很有影响力的绘本作家,甚至赢得了美女主编的爱慕,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如同格林童话中的王子与公主,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比如曾经有这样一个无依无靠一无所有的年轻人,他通过个人艰苦卓绝的努力,奋斗成为了一个高富帅。然后故事到此结束了,他的成功就像一张精美的照片,被准确无误的记录和定格了;于是从表面上看来,他获得了某种人生的意义。
然而,现实又如何呢?现实也许是:他的出差行程排满了整整一年,此时他可能正在赶往机场的出租车上,他要坐最后一个航班飞往深圳。因为明天早上九点有一场签售会正等着他,他和书商签订了一份合同。合同规定,在合同期内他需要每个月二次无条件的配合书商的宣传推广活动。此刻,他摇下车窗,呼吸着夹杂雾霾的空气;他看到窗外的灯火忽明忽暗,而黑夜包围了四周。他感觉他正丧失着自己……这才是现实。现实永远不会定格,无论悲伤或者快乐或者幸福。因为,一切看似可靠地东西其实都并不可靠,它们已经坍塌或者正在坍塌。比如一份收入丰厚的工作,由于这个年度的业绩没有达成,老板正在考虑如何把你换掉。一个关系良好的同事,由于你的升迁他开始心生嫉妒。一个志气相投的朋友,下个礼拜他要飞往美国,从此定居在那里。一个与你互生情愫的女人,她的忍耐已经临近极限,她将毁掉你的名声。而深爱着你的父母,他们头发花白,一只脚已经踏入坟墓……这才是现实。现实将击碎一切坚硬的伪装:名誉、金钱、地位、爱情、亲情、梦想,她会将我们推向黑暗与荒芜。
那么,真正可靠地是什么?
老子说:唯有道。
庄子说: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佛陀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耶稣基督说:上帝是爱。我们当全心全意的爱上帝。
而尼采却说:上帝死了。
那么,什么才是真正可靠的?我常常为此感到苦恼,在每一个夜晚每一个幸福时刻每一个独行的早晨。
此刻,咖啡馆外面的世界已经华灯初上,夜色渐渐升了起来,屋里子的人们尽情欢笑。
我将怀着思索和热爱、怀着痛苦和希望,继续前行。可是希望是什么,她是困惑,是犹疑,更是无所安放。
那石